第48章 chapter48

chapter 48

裴煜順利回到租住的房子裏,先聯系上裴少榕給他報了平安。

雖然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但都是他照顧母親更多,其實他十分缺少和普通長輩打交道的經驗。

裴少榕一聽到他的話,第一反應就是不信,連懷疑他缺胳膊少腿的猜測都出來了。

裴煜無奈,心知他在誇大其詞,關心卻不是作僞。心中暖意蒸騰,語氣也越發輕柔:“我沒事的…大伯。”

因為這聲第一次叫出口的稱呼,電話裏陡然一靜。

過了許久,裴少榕壓下心中震顫,換了幾次呼吸,才開口道:“那你、你什麽時候有空……回家一趟?和家裏人見個面?”

裴煜想了想,說:“最近都有空。”

裴少榕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那就明天?你現在住在哪兒?我派人去接你。”

裴煜習慣性回絕:“不用,給我地址就好,我自己過去。”

裴宅的氣派程度毫不遜于路凜洲的豪宅,卻是新中式風格,不突兀的現代化設施搭配廊庑水榭,奢侈歸奢侈,好歹比路宅多了幾分人氣。

庭院外的保安直接放行外來的出租車,司機一路驚詫得東張西望,将裴煜送到了別墅門口。

裴少榕為了迎接侄子特意推掉了幾件工作,得到外邊保安的消息,提前在門口等候。

“小煜,來,來這邊。”裴少榕大着嗓子喊着,同時熱情地大步過來拉他胳膊。

裴煜不着痕跡地避開,禮貌打了招呼,跟在他身後走進別墅大門。

別墅內,離得最近的人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裴君銘,一與他對上視線,瞬間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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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銘在得知小叔遺孤的存在後,第一反應自然是不滿,真正的血親都需要靠着日常相處培養感情,何況他們本就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他不忍打破父親的喜悅,盡管他曾是裴家唯一的小輩,父親也從小就教導他要兄友弟恭。

他沒有太多抵觸,卻也稱不上期待,便沒有向父親打聽過這位堂弟的相貌如何。

因而甫一見到裴煜,他脫口而出一個略顯傻氣的問題,還帶着幾分驚喜:“你怎麽來我家了?”

寵物醫院偶遇時連名字都不願告知的人,此時卻從天而降出現在自己家中,這是怎樣的驚喜?

裴少榕當即橫過去一眼:“君銘,這是小煜。小煜,雖然君銘要比你大幾歲,你直接叫他名字就行,家裏沒有太多規矩,先熟悉熟悉,別的都不着急。”

裴君銘愣愣地應下裴煜淡淡的招呼,不算親近也不算疏遠,有一肚子的話正要問,可機會轉瞬而逝,頂着一頭波浪長卷發的女人直接将他擠了開去。

裴少榕接着介紹:“這位是裴文雅,你的小姑。他比你爸還要小十歲,是晚來女。”

而那保養得當看着頂多三十出頭的女人,也長着一雙如裴少榕一般的鳳眼,內勾外翹,卻要精致明豔不少,讓裴煜沒來由感到熟悉,在血脈的驅使下隐隐想要親近。

“是小姑媽。”裴文雅接過話頭,熱絡地一伸手,将出神的裴煜抓了個正着,“小煜,你以後就叫我小姑媽。”

裴煜看着眼前過分年輕的女人,左右為難,眼神一偏,正好瞥見躲在她身後瑟瑟縮縮的小姑娘,主動問道:“這是…?”

裴文雅立馬放開他去拉小姑娘的胳膊,一把攘到他面前:“如如,快叫哥哥。”

裴煜微怔,他記得路凜洲說裴家第三代只有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繼承人,就是裴少榕的養子裴君銘。

“她叫寧意如。”裴少榕适時開口介紹,“是你小姑的女兒,當初我還想過繼如如,但文雅她怎麽都不肯。”

“寧家可稀罕我們如如呢,瞧不上你們裴家。”裴文雅嘴上說着嫌棄的話,臉上卻笑意不改,摸着小姑娘頭頂的小啾啾又催促道,“如如,快叫哥哥。”

裴煜看向揪着裴文雅裙擺的小姑娘,她看起來和親媽是截然相反的性格,有點膽怯怕生。

裴煜打算讓裴文雅不要強迫小孩子,卻被小姑娘一瞬不瞬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他還沒出聲,寧意如先鼓足了勇氣松開了媽媽的裙擺,勇敢上前一步,用胖乎乎的小手搭住他膝蓋。

然後高高揚起紅撲撲的小臉,軟軟糯糯、細聲細氣地開了口:“哥、哥哥,你…你好漂亮啊。”

裴煜一愣。

類似的誇贊他早已聽過無數遍。

或嘲弄取笑,油嘴滑舌,或不懷好意,以及後來的很多誇贊,或許只是随口的無心之言,卻都讓他心生不喜與厭倦。

而此刻,望着那兩汪清泉般黑亮的大眼睛,他心中反倒生出暖意,輕輕一笑:“謝謝,如如。你更漂亮。”

也不知道寧意如聽見了沒,仍呆呆地盯着他,在他笑起來之後甚至盯得更緊了,烏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

裴煜第一次遇到這種“麻煩”,被嬌嬌軟軟毫無攻擊性的小朋友扒拉住褲腿,而他居然失去了反抗之力,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裴文雅察覺到他的窘迫,彎腰攬過寧意如肩膀,不着痕跡将小姑娘拉開。

随後扭頭指指沙發的方向,開口道:“好了好了,都去坐着吧,坐着聊。小煜自己坐車過來,辛苦了一路,從進門到現在一直站着呢,水都還沒喝上。”

裴煜到沙發上坐下,大人們一個個的都想接着和他說話,對他這些年以來的經歷好奇得不行,但寧意如才被母親帶開沒多久,又哼哧哼哧調用小胳膊腿兒爬上沙發,湊到他身邊。

大人們也都讓着她,安靜下來任由她和表哥親近,而态度一直不鹹不淡的裴煜顯然也有幾分偏愛這個小妹妹。

“哥哥。”剛才的對話被打斷,寧意如又禮貌地先稱呼了一聲,奶聲奶氣的。

裴煜眉眼柔和,笑意不減:“嗯?”

“你為什麽是長頭發呀?”

小孩子童言無忌,好奇就問,反而比所有大人加在一起更能輕易拉近和家庭新成員的距離。

裴煜笑笑避而不答,只給出一個小朋友無法抗拒的誘惑:“你想摸一下嗎?”

寧意如猛地點了下頭,緊張又期待地在裙擺上搓了搓手。

裴煜取下頭繩,讓長發披散開,側着低了低頭,盡量給小姑娘提供方便。

寧意如自己也是長頭發,但小孩子的頭發細軟,就像動物幼崽的絨毛。此時,哥哥的長發就像瀑布一樣淌在她手裏,手感柔韌絲滑又像絲綢,對五歲大的小孩子來說神奇極了,幾乎愛不釋手。

寧意小心翼翼地撫摸着,連裴煜這樣敏銳的人都沒有産生任何異樣或不适的感覺,直到左耳隔着發絲被碰觸到,裴煜猛然一個激靈,忙退身躲開。

寧意如當然沒能察覺到他微變的臉色,笑意盈盈,真心實意地誇贊:“哥哥,你的頭發也好漂亮……”

——“挺漂亮的。”

裴煜莫名出了神,思緒甚至飄遠到和路凜洲初見的那一晚。

冒犯的上下打量,以及準備用他瀉火之前,那句極盡輕蔑的稱贊。

那樣的路凜洲,後來卻總是只注視他的眼睛,一瞬不瞬,仿佛是在看一本信息過載的書那樣認真仔細。看得他都要誤以為,似乎他的眼睛裏真藏了什麽不為人知的隐秘。

他也喜歡撫摸他的頭發,親他吻他,尤其鐘情于他的左耳。

耳朵上泛起的異樣感覺漸漸緩解,裴煜若無其事地将頭發紮好。

就這麽一陣功夫,悄無聲息地,一位毛茸茸的不速之客已經沿着沙發背走了過來。

那是一只毛發蓬松、體型偏大的貓。

見裴煜望過來,大貓頓時将長尾豎成了電線杆,渾身毛發炸開,嘶啞尖利地“喵!”了一聲。

裴君銘天天伺候這些祖宗,看出它是進入了警戒狀态,終于找到表現機會上前把貓拽開,邊解釋道:“它平時很安靜的,不兇人。可能是因為很少接觸陌生人,對你有些防備。”

而後才意識到自己将裴煜稱作“陌生人的”這話萬般不該,他懊惱地輕“嘶”了聲,忙亡羊補牢道:“不是不是不是,它就是有點怕生,熟悉以後就好了。”

裴煜倒不怎麽介意,笑了笑,為了讓裴君銘安心,又半開玩笑道:“也可能是因為……”

他若有所思,故意拖長尾音,頓了半晌才把話說完。

“我身上,有狗味?”

緬因貓被裴君銘強行抱走,仍緊緊繃着四肢,不依不饒對着裴煜張牙舞爪。

裴煜倒不怎麽在意,還有閑心詢問裴君銘貓的品種和名字。

裴君銘解除了尴尬,咧嘴一笑,介紹道:“它是緬因貓,叫奧古斯都。”

原來這是一只公貓,和凱撒一樣跟古代帝王同名。

因為早年生活拮據,後來又經常居無定所,裴煜從來沒有養過任何寵物,對貓貓狗狗的品種習性都不怎麽了解。

他見這貓毛發柔軟蓬松,橙黃的眼睛又圓又大,長得十分漂亮,下意識以為它是母貓。可轉念一想,自然界中大多生物都是雄性長得更漂亮,以便于求偶。

作為捷克狼犬的凱撒卻長得有些磕碜,可能是因為孩子小毛還沒長齊,也可能單它是個例外。

砢碜歸砢碜,看着眼前漂亮的奧古斯都,裴煜依然會想念凱撒。

他又是一怔,恍然想通了路凜洲不肯讓他帶走狗的原因。

路凜洲或許以為,凱撒就和那些照片一樣重要,他遲早會為了凱撒再次自投羅網。

可惜路凜洲錯了。縱使他舍不得凱撒,但只要知道凱撒能好好的就夠了,路宅的環境也比他租的房子好多了。

可是,他還是挺想凱撒的。

“喵嗷!”

奧古斯都又龇了一下牙,喚回裴煜思緒。

旁觀的裴少榕忍無可忍走上前來,揮揮手讓裴君銘把貓帶走,又對裴煜說:“小煜,你現在和我一起上樓,去見見你奶奶吧。”

裴少榕提前對裴煜簡單介紹過家裏的事,他這位生物學上的奶奶名叫杜夕穎,是裴氏幾十年以來真正意義上的掌權人。

當年,她極力阻撓裴少桓和鄉下女子的婚事,最後卻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這件事給她造成的刺激不小,一次中風,這雙腿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了。

在輪椅上坐了20年,她的脾氣越來越偏執古怪,又對裴煜的母親有所積怨。這也是裴少榕唯一有所隐瞞的事,直到裴煜答應回家才把這些事告訴了他。

裴煜并不介意身有殘疾的老人怠慢,聞言立刻起身,随着裴少榕上樓去見人。

裴少榕恭恭敬敬先敲了敲門,得到許可後才帶着裴煜入內。

輪椅上的老人正靠在窗邊,面朝窗外。

等裴少榕又招呼了一聲,她才慢慢地将臉轉了過來。

裴煜随意地看了眼,随後禮貌垂下眼睫,任由她打量自己。

“你過來。”

裴煜走上前去,在輪椅前蹲下來,方便坐輪椅的老人與自己交談。

杜夕颍還以為以裴煜的出身,肯定少不了寒酸的小家子氣,面對自己時要麽會幽怨怪罪,要麽會谄媚讨好。

但裴煜不卑不亢,禮貌不失疏離,溫和體貼中又不帶有任何對殘疾人的輕蔑。

哪怕20年過去,杜夕颍也不可能不記恨那個間接害死自己兒子的女人。可20年過去,她一時竟不能分清究竟是恨她還是恨自己更多些。

裴少榕眼力見兒十足地搬來一把椅子讓裴煜坐,裴煜也不多忸怩,道了聲謝後坐下來。

杜夕颍近距離審視着那張過分精致的臉,怎麽都難以忽視那個女人的痕跡,可越看,又越是熟悉,塵封在記憶裏幼子的音容笑貌如在目前浮現。

她張了張嘴,只堪堪吐出一個“你”字,便要去拉裴煜的手,更仔細地再看看。

裴煜不動聲色地避開接觸,喊了聲:“……奶奶。”

杜夕颍怔忪片刻,臉上的冰霜頃刻化開,即使神情仍舊嚴肅,可看在熟悉她的裴少榕眼裏,這已足以稱得上是憐愛。

又過了一會兒,她才放輕嗓音開口道:“你這些年來,過得還好麽?”

裴煜維持着得體的淡笑随口應付老人的問題,最後,話題莫名引到了要送他股份的事上。

或許大家庭逢年過節,小輩給長輩拜禮時或許就是如此。他沒經驗,但也在電視裏看過,不過人家頂多是塞個紅包,不像杜夕颍這樣財大氣粗随便送公司股權。

面對送上門的巨額財富,裴煜好半天也沒接話。

裴少榕在旁邊解釋道:“這是屬于你爸的那一部分,按照法律也該歸你繼承。這股份不多,不需要你參與公司事務,只要拿着每年收收股息就好了。君銘和如如他們都有股份的。”

裴煜沒接這話,想了想說:“當時我們見面的那家咖啡店,我記得你說是裴家的,對嗎?”

裴少榕點點頭:“對,在江城一共有十幾家門店,沒有交給加盟商,都是我手下的人在管理。”

“要不,就把那家咖啡店給我吧。”裴煜說,“暫時交給我管理就行,我一直很想開一家自己的店,正好積攢經驗。”

小小一家咖啡店而已,裴少榕就要爽快地将這個品牌直接相送,開口前,才意識到送股權的事就這樣不着痕跡地被轉移了。

從少量的幾次接觸和交談,他早看出裴煜是不貪心也不愛麻煩人的性格,卻沒能料到有人能将這樣的天降橫財拒之門外。

他微微怔愣,咽下送到嘴邊的話,改換措辭道:“好,你只要那一家嗎?”

裴煜笑了笑:“嗯,離我住的地方近。”

裴少榕又是一怔。

裴煜應了他的請求回到裴家,和第一次見面的家人也都相處不錯,但這話的意思明顯是沒把這兒當家,委婉地表明了離開之意。

得知有關父親的事已經過去了一段日子,直到現在,裴煜終于有了時間去墓園告知母親。

次日一早,裴煜先前往花店。

他還記得失憶的時候誤打誤撞去了一次王以淳的花店,當時自己說過的話……現在想起來就頭疼。

他不打算向這個已經明确拒絕過的追求者解釋“已婚”的說辭,也沒什麽需要避嫌的,既然有朋友開着花店,他需要買花,都是順便。

花店裏,王以淳見到他立馬驚喜了一瞬,再看向他空蕩的手腕,欲言又止。

裴煜的母親——桑朵,她從小就是美人坯子,也喜歡各種美麗的事物。去世的時候,她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縱使憔悴蒼白卻美麗不改。

在祭奠的時候,裴煜也會為她精心挑選不同品種的美麗的花。

這次,裴煜選了以白百合為主體的花束,點綴滿天星,搭配尤加利葉,間或幾朵白色的玫瑰。

裴煜看着那幾朵白玫瑰,莫名産生一種怪異的直覺,鬼使神差開口道:“如果有人來店裏問我買的花,麻煩你告訴他,白玫瑰是送給逝者的。”

王以淳下意識道:“路凜洲?”

裴煜微怔:“什麽?”

王以淳見裴煜模樣不解,想當然以為兩件事并無關聯,便撓撓頭自顧自道:

“沒什麽,他是大名鼎鼎的那個路氏集團的太子爺。我不知道怎麽得罪了他,他對我的花店好像意見很大,可能因為我家的定價高,他覺得不合理?但我家的花品質也高呀,路氏又不做鮮花生意……算了算了,我現在都不進朱麗葉玫瑰了。”

裴煜默然,不再多說,帶着新買的花束告別離開。

裴煜離開後,王以淳繼續整理修剪店內鮮花,忽地風鈴輕響,他立刻擡頭望向門口:“歡迎……诶,沒人?”

裴煜打車前往位于郊區的墓園。

雖然遠了點,但這座墓園的維護管理不錯,環境清幽,是當時的他能為母親找到的最好的安置之處了。

他放下捧花,獨自對着安靜的墓碑說了一會兒話。倏然後背一麻,他微微一愣,無端想起在路宅被攝像頭監視的感覺。

他立馬轉身向後望去。

一層又一層的墓園石碑林立,到處都是足以藏身的空間。

他自然一無所獲。

他低下頭,又看了看花束裏的那幾枝玫瑰,有些害怕它們遭遇不測。他想了想,向母親告別後并未直接離開,反而繞道到旁邊山坡上的草坪。

他四處轉了轉,找準目标彎下腰,在草坪上挑挑揀揀,選出十來枝最飽滿漂亮,高度也相差無幾的洋甘菊,捧在手裏。

他這才朝着墓園出口的方向走去。中途路過一個高至膝蓋的灌木叢,他稍稍一停,将那束洋甘菊放下,随後頭也不回地走向出口。

在裴煜走遠之後,一座墓碑迎來了這些年以來的第二位訪客。

這位訪客卻不是祭拜者,不但空手而來,眼中甚至狠戾難耐,死死地盯着那捧無辜的花。

尤其是其中的玫瑰。

不管什麽顏色,怎麽看都是玫瑰的外形。象征着愛情的玫瑰。

他深深呼氣吐氣,在心裏反複默念告訴自己這是裴煜的母親。

是裴煜最為重視的人。

……這下,他更忍不住了。

他用力将青筋凸起的手緊攥成拳,再次告訴自己:

這是裴煜已經過世的母親,是裴煜最為重視的人……之一。

漆黑的皮鞋尖這才艱難調轉,朝着裴煜離開的方向邁出去。

裴煜繞了一大圈,始終觀察着他一舉一動的人自然再清楚不過。

路凜洲找到他駐足停留過的那片草坪,乍一看沒什麽特別,一時猜不出裴煜彎着腰在這兒做了些什麽。

帶着迫不及待的疑問,他循着裴煜的軌跡繼續往前。

春末夏初,冰冷的墓碑前擺滿各式各樣祭奠的花,如茵的綠草地上也是朵朵繁花盛開。

他目不斜視地走着,對外界的一切美景都視若無睹。

可越想那幾朵玫瑰越不是滋味,幾次焦躁地停下腳步,直想回頭沖過去把它們全部撕碎。

他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忍下來那點發自本能的兇狠,突然間,他又是一頓。

前方那修剪得方方正正的灌木叢之上,赫然擺着一把洋甘菊。

嫩綠色的枝幹細長,小小的白色花瓣托着嫩黃的花蕊。纖細又脆弱,柔軟又細膩,在風中輕輕搖曳着。

又一陣風吹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被風推了出去。

呼吸也不自覺屏住,他輕輕拿起那把野花。

宛如捧起舉世無雙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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