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chapter47

chapter 47

裴煜四肢都被束縛着,想擡手遮臉也遮不了,只能腦袋偏到一邊,艱難整理紊亂的呼吸。

路凜洲不依不饒又欺身過來,仔細觀察着他細微的神情變化,從唇齒搶走他的呼吸,又用非人類的方式替他收拾掉臉上的狼狽。

裴煜閉上眼,這下又被盯上了睫毛。好端端根根分明的睫毛,硬生生結成了一縷一縷。

裴煜喉結滾動,既咬牙切齒又極難為情地擠出一句話:“你是狗嗎,路凜洲。”

路凜洲為了答話,終于暫時停了下來,反問:“你說呢。”

裴煜:“……”

如果回答是,像路凜洲這種沒臉沒皮的生物,肯定會坐實自己的新身份,光明正大繼續模仿小狗舔毛。

堪稱惟妙惟肖,凱撒都要自愧不如。

而今夜才剛剛開了個頭,裴煜逐漸放低要求,只希望能讓自己操控身體,至少也能擋一擋臉上失控的神情。

“……你放開我。”變得沙啞的嗓音蠱惑至極,說着命令的話,不是請求卻勝似請求,“我不跑,我哪兒都不去。這樣我完全動不了”

“不用你動。”然而路凜洲态度堅決,注視着他深琥珀色的眼眸,愉悅地勾起唇角,“老實躺着。”

雖然沒直言,可笑意裏卻充斥着還想把他再弄哭一次的渾不吝勁兒。

裴煜第一次怨上了自己如此了解路凜洲的能力。

淩亂的氣息聲裏,裴煜突然開口,嗓音澀啞得厲害:“我想抽根煙。”

又補充,“你給我松開左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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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凜洲很是大度,甚至忙到一半暫停起身,按照他的要求拿來煙,點好之後才送到他手裏。

裴煜心情複雜地在枕邊的煙灰缸裏撣煙灰,難得沒有被煙草嗆得咳嗽,或許是另一處火辣辣的位置完全搶走了他的注意力。

就連尼古丁也很難讓陣陣發麻的大腦平靜下來。

路凜洲隔着煙霧看他也半看不厭,就像隔着雲紗看月亮,別樣風情,空氣裏彌漫的焦油味道也比親自吸入肺腑的更迷人。

等裴煜把煙頭摁滅,他及時出聲詢問:“還要麽?”

“……不了。”裴煜擔心不小心把煙灰掉到床上,又舍不得那只好不容易獲得了自由的手,便說,“給我留一只手活動吧。”

好歹讓他能遮一遮臉。

比起被緊盯不放的不自在難為情,更多的是仿佛要被目光剝掉一層皮的戰栗。

“嗯。”路凜洲嘴上答應,卻附身去拉過他的手。

裴煜下意識躲避那銀色的鐐铐,然而箍住他手腕的只有來自男人掌心的溫熱。

天生冷沉的嗓音放得很輕:“你摸摸我吧,裴煜。我喜歡你摸我。”

裴煜默然。

心中忽然浮出一個滑稽的聯想,假如凱撒能說話,或許也會像這樣求他。

但兩種摸當然不是一樣的意思。

看着裴煜,看着他的眼睛,最好也被他看着,深埋在心底的炸藥就會盡數被引爆,炸開滿天的煙花。

炸得大腦一片空白,渾身上下都開始燃燒。

如果再被觸碰,被撫摸,就能和煙花一起飄到天上去,直到煙花落了,星星也落了,自己仍在不斷往上飄,一直一直飄到柔軟的雲上。

“你摸摸我,再摸摸我。”

路凜洲用本能祈求着,良久得不到回應,他的動作減緩,語氣也變得平緩。

“寶貝…”

“好不好?”

路凜洲再次伏低身體,靠到他的胸膛上,接近于俯首稱臣的姿态。

如果裴煜沒被束縛住手腳的話。

他拒絕滿足路凜洲貪得無厭的要求,沒好氣道:“那你把我放開。”

路凜洲用沉默回應,又拉過他唯一能自如活動的左手。

裴煜正要抵抗,可路凜洲卻帶着他緊握成拳的手往上,一直帶到唇邊,吻了又吻,無比沉醉。

裴煜微愣,他還以為路凜洲是想要自己繼續摸那兒。

他放松下來,五指不知不覺張開,路凜洲立刻将他的手抓得更牢更緊,覆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用柔軟的唇貼住他掌心。

鼻端不斷噴出的熱氣幾次回旋,在掌心凝滿細細密密的小水珠。

那雙陰冷的黑眸在情迷時也是涼的。但此時路凜洲如願以償,終于餍足地閉上了眼,垂落的睫毛似有若無擦着他的指尖。

裴煜一下沒忍住,很是順手的用指尖撥了下,這人從頭到腳唯一顯示出臣服意味的睫毛。

癢癢的。

逃跑失敗并不令裴煜意外,路凜洲怎麽折騰他都不意外,但路凜洲在他身上壓了大半個晚上之後,直到第二天将近中午人依然留在床上,從身後環抱着他。

……有可能全程自助運動太累了,所以翹一天班。

但直到第二天、第三天,路凜洲也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就這麽留在地下室裏,從早到晚守着他。

雖然路凜洲口口聲聲希望他乖乖聽話,但他反抗時路凜洲顯然更加興致盎然。

雖然他為了脫身曾提議路凜洲去找一個真正百依百順的菟絲花,但路凜洲想要的就是征服他、馴服他,讓強大而獨立的人心甘情願在自己面前低頭。

他們本就是一類人,遇強則強,對征服強者的渴望镌刻在本能裏。區別只在于一個鋒芒畢露,一個不動聲色。

只要他消極以抗,路凜洲早晚會厭倦。而路凜洲作為偌大一家企業的總裁,遲早也得去出去工作。

他索性将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當成度假,将時時刻刻挂在身上的人當作不存在。

第四天、第五天……

路凜洲手機響起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被他挂掉的電話也越來越多。

裴煜忍不住投了幾次視線過去,想說的話到嘴邊又咽回,打定了主意不操心、不擔憂、不搭理。

手機再次響起,這回卻響了幾十秒也沒被挂斷。裴煜忍不住望過去一眼,卻見路凜洲仍維持低頭的姿勢,看着靜下來的手機屏幕。

幾秒後,手機又響了。

路凜洲不急着接電話或者挂,不緊不慢回望過來,忽而一笑,幾天以來第一次按下了接聽。

裴煜當然聽不到電話對面的聲音,于是路凜洲好心地點下了外放。

一道略顯熟悉的中年男音傳出揚聲器:“……路總。”

裴煜怔了怔。

是裴少榕的聲音。

他又平白無故地失聯了,而且還是在問了有關照片的事情後失去聯絡,裴少榕肯定會察覺到不對。

以裴少榕的身份,就算無法确認他的下落,也能打聽到路凜洲多日未去公司的事,連帶着他身邊姓裴的助理一起不見了蹤影。

兩相結合,裴少榕很容易猜到自己失聯的事與路凜洲有關。

果然,裴少榕直切主題,下一句立馬問道:“裴煜是不是在你那裏?”

“裴總。”路凜洲單手抱臂,懶懶回道,“對我的助理這麽關心?”

路凜洲捂住話筒,壓低聲音對着眼前的人說,“你現在可以求救。”

裴煜聞言,輕輕掀了一下眼,帶着不加掩飾的厭倦,片刻後就別去了一邊。

路凜洲臉上的玩味瞬間煙消雲散,而作為裴氏掌權的裴少榕也是聰明人,很快猜出裴煜身份暴露的事,不再多掩飾試探,再次問道:“你把小煜怎麽樣了?”

路凜洲并不開口,只目光深沉地盯着眼前的裴煜。

“路凜洲,讓小煜接電話。”涉及血脈相連的親人,裴少榕完全沉不住氣,也顧不得話太多會落了下風,又說,“在商場上,我敬你三分。不管你用什麽合同綁住小煜,裴家都不會退讓。強行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會吃不了兜着走的也是你。”

路凜洲終于輕輕動了下唇瓣:“嗯?”

靜默幾瞬,裴少榕繼續說:“你懷疑小煜在替裴家做事?你自己去查,随你怎麽查,我聯系上小煜的時候,他已經在你身邊工作了。我也沒有要求他幫裴家做任何事。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和他媽媽流落在外,過得很苦。”

裴少榕解釋着,嗓音漸低,無奈又自責,“……他會對我們有怨念也正常,所以都不願意回來看看。”

裴煜聞言,瞳孔控制不住地收縮,呼吸不知不覺加速,心裏竟比得知父親并未抛棄自己時還要更窒悶。

“呵……”路凜洲仍不為所動,似笑非笑道,“真感人。”

裴煜換了口氣,看向路凜洲的眼神驟然冷了下去。

他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尤其是真心挂念着自己的親人。

裴少榕顯然不清楚他們真實的關系。路凜洲惡名在外,即使裴少榕知道,依然覺得路凜洲會折磨他傷害他。

裴少榕或許會因此晝夜不寐,深深憂慮自責。

路凜洲捂住話筒,滿眼志得意滿,用嘴型無聲又說了一遍:“你可以求救。”

裴煜忍無可忍,沖過去一把奪走手機,毫不猶豫按下紅色的挂斷鍵。

路凜洲笑了,立刻伸手過來擁他,不複面對裴少榕的敷衍,柔情蜜意之極:“寶貝,我喜歡你的選擇。”

“路凜洲。”裴煜不後退躲避,反而伸手拿住路凜洲不設防的咽喉,“你鬧夠了嗎?讓我回去。”

路凜洲也不反抗,還在試着往前伸展雙臂。脖子上的手越扼越緊,他好不容易夠到了裴煜的腰,可惜缺氧令手指脫力,怎麽都無法扣攏。

裴煜一時失控,眼看着這張白皙的臉漸漸漲得通紅,理智終于回籠。

路凜洲有能力反抗卻不反抗,連窒息時下意識的求生本能都被他摒棄了。明明呼吸困難,可那雙只望着裴煜一人的黑眸仍滿是迷戀與餍足。

臉上的神情,以及窒息導致的顫抖,乍看起來,竟和做|愛的時候也沒什麽區別。

……瘋子。

裴煜松開手,重獲自由的路凜洲也不急着調整呼吸,搖晃着低下頭,像報複又像調情,快準狠地,在他沒來得及收回的手上咬了一口。

其實,凱撒沒有看起來那麽笨。

能從牆上的顯示屏看到裴煜,但怎麽都找不到人,又時不時能從餐盤剩菜裏聞到熟悉的味道。

地下室的大門嚴絲合縫密不透風,凱撒锲而不舍,竟然循着蛛絲馬跡找到了地下室門口來。

可惜金屬大門的隔音效果太好,它不知道來了多少次,守了多久,直到裴煜無意路過門口,才依稀捕捉到細微的汪汪聲。

裴煜立馬停步屏息,蹲下身來側耳細聽。

“凱撒?”

回答他的卻是身後的路凜洲:“它聽不見。”

随後伸來一只手,在門上的對講系統上按了幾下。

裴煜起身,看到對講系統的屏幕所顯示出的門外景象。

凱撒果然在門外,正無聲無息徒勞地扒拉着門板。路凜洲再按了一下通話鍵,裴煜立馬被渾厚的狗叫聲驚得一個激靈。

微驚之後,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的眼神徹底柔軟下去。

雖然凱撒和路凜洲是相同的物種,品性卻是天差地別。

裴煜也不知道現在的凱撒能不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先試着喊了聲:“凱撒。”

門外的小狗立刻安靜下來,片刻後又焦急地轉起了圈,斷斷續續發出嗚咽。

裴煜盡量安撫道:“去玩吧,乖。”

凱撒卻罕見地不聽從他命令,聽到聲音确認他就在這裏後,反倒扒拉門板扒拉得更加起勁。

裴煜還在琢磨應付凱撒的辦法,一邊的路凜洲忽然出聲:“回去,凱撒。”

凱撒仍舊充耳不聞,委委屈屈嗚咽一聲,不甘心地又撓了幾下門。等路凜洲第二次喊出它的名字,它才蔫蔫耷拉下耳朵,不甘心地轉着圈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裴煜放下心,正要從門邊離開,路凜洲突然從身後摟住他,然後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為什麽?”

裴煜不解地輕輕皺眉。

……為什麽凱撒擔心他喜歡黏着他卻不聽他的話,但讓路凜洲一吓唬就走了?

他倒是也想知道為什麽。

路凜洲埋入他頸窩,又開了口,滞悶的嗓音似乎帶有幾分怨氣:“這只狗,到底哪裏好?”

裴煜:“……?”

在地下室和路凜洲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時間裏,裴煜想了許久。

路凜洲的對他的感情似乎早已達到了他從未料想過的程度。

在旁人面前,路凜洲暴躁歸暴躁,倒不至于做出這些病态瘋狂的事來。

如果不是因為他,路凜洲在大多時候內心深處都是理智的。

不但這份感情偏執得他承受不起,路凜洲也在因為他漸漸變成一個陌生的瘋子。

“路凜洲。”幾天以來,裴煜終于再次叫出這個名字,“你能讓我回去嗎?”

路凜洲立馬應聲:“嗯?”

“你想讓我怎麽求你?”裴煜斂眸,“叫你老公?”

腰上的手臂慢慢箍緊,無聲傳遞着期待與渴望。

“無論老婆還是老公,那些稱呼都不合适,我們又不是那種關系,你不是一直很清楚的嗎?”裴煜緩緩說道,“如果你想讓我像以前那樣對待你,也可以。”

身後的呼吸明顯重了幾分。

“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向我傾訴,生病受傷随時聯系我,我會過來照顧你。我本來就沒有讨厭過你。所以……你讓我回去吧。”

就像朋友一樣相處吧。

他話不說滿,路凜洲卻瞬間猜出了他的深意,不置可否嗤了一聲,終于開口。

“你求人的誠意太差勁了,裴煜。早讓你求不求,現在——”路凜洲說,“我說了,要麽殺了我,要麽愛我。”

裴煜默然,片刻後說:“那,我愛你,你能讓我走嗎。”

“嗯。”路凜洲摸了摸他的頭發,很是溫柔,“但如果你愛我,怎麽可能舍得走呢。”

而後吻着他的脖頸,又來了句,“求人不成,就騙人?”

裴煜:“……”

算了。

他就不該嘗試和瘋子講道理。

反正橫豎都沒有平安離開地下室的辦法。

有一點仍然可以肯定,路凜洲喜歡他,愛他,也希望他能夠回饋以相當的愛。

但可惜,路凜洲只會事與願違,這間地下室困住了他的人,卻也一點一點消磨着他心底那些僅存的情意。

他反抗路凜洲滿意,不反抗路凜洲也滿意,說話或者沉默都讓路凜洲心神蕩漾,不依不饒地摟着他抱着他,親吻他,攝取他身上讓人寧心靜神的氣息。

不厭其煩的吻又覆蓋過來,裴煜不躲不閃,無所謂地承接下來,任由路凜洲貪婪索取。

沉醉之時,路凜洲心尖一栗,不妙的預感冷冷漫上來,他倏然睜開了眼。

在親吻的時刻,他并不期待地,猝不及防與裴煜對上了視線。

唇瓣上的溫軟和眼神中的涼意對比鮮明,讓他一時間分不清虛幻與真實。茫然之際,他停下動作,向後退開一步。

而一直順從回應着他的裴煜竟也沒有分毫留戀。

他強迫自己只去看那兩瓣被自己親吻得嫣紅濕潤的唇,可喉頭不受控制地滑滾。他怎麽都無法忽視那雙靜靜注視着自己的,靜得漠然的眼。

路凜洲強壓下猛然泛上心頭的驚慌,扯出一個笑來,語氣雲淡風輕,難以抑制的顫抖卻透露了他的慌不擇路:“裴煜…寶貝。”

“我們就這樣,好好的。嗯?你是不是不喜歡住在地下室?那我們一起去樓上。還有泳池、桑拿房、高爾夫球場……你都沒有去過。就算我不在家,你也不會無聊。”

“如果你喜歡…我們還可以再多養幾條狗。”

然而裴煜就這樣看着他,任由他喋喋不休,始終未發一言。

黑夜又一次在沉默中到來。

裴煜先在床上躺下,路凜洲随後上來,虛虛環抱住他,過了許久也沒有下一步動作。

而耳後起伏波動不平穩的呼吸,卻表明他的主人并未入睡。

裴煜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了,這樣摟抱着他也不好去關燈,便先問:“今天不做嗎?”

路凜洲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話音剛落就開了口:“你想做嗎?”

而裴煜毫不猶豫:“不想。”

路凜洲明明知曉卻故意追問:“為什麽?”

裴煜也不想再說那些我們不合适、以我們的關系不該做這些事的話了。

路凜洲壓根就聽不進去。

而路凜洲為了讨他歡心,每次都不是只顧着自己舒服,服務他的時候反而更多些。不過,欣賞他在疊起的高.潮中迷亂時的神态,也是這家夥惡趣味的一環。

裴煜不想和路凜洲掰扯這些,只簡短道:“很累。”

“你躺着不用動,怎麽會累?”路凜洲說,“累的話…那就算了,睡吧。”

摟着他的胳膊卻舍不得松開,頂燈孤零零亮在那兒,沒人去關,也沒有人能夠安然入睡。

裴煜的聲音随着身體的顫動傳向後方,悶悶的。

“不是做讓我累……”裴煜遲疑了半晌,低了低嗓,才接着說,“是你讓我累。”

沒人接話。

腰上的胳膊無聲一僵。

住在地下室的這段時間,除非睡前來一場耗盡體力的運動,兩人都睡得不怎麽踏實。

相對來說,裴煜的睡眠更不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但路凜洲總要用不舒服的姿勢摟着他抱着他,動不動就要上下摩挲幾下确認他的存在,像是半夢半醒間都怕他偷偷逃跑了。

早晨,裴煜先醒過來。

他熟練地拿開蓋在腰腹上的手,意外地,路凜洲并沒有因為這下動靜醒過來。裴煜回眸,古怪地看了看仍舊雙目緊閉的人,起身從床上下去。

慢條斯理地洗完臉刷完牙,他從衛生間出來,卻見路凜洲還躺在床上,維持着他離開時的側卧姿勢。

昨晚什麽都沒做,路凜洲不該這麽累才對。

再怎麽樣他也無法放任路凜洲的安危不管,他大步過去,伸手探向路凜洲前額,想看看是不是連夜瞎折騰導致了遲來的發燒。

就在肌膚相觸的前一刻,身後傳來嘀的一聲。

裴煜一怔。

過了好半天,他才慢慢轉身向後,看向那扇緩緩滑開的金屬大門。

自由近在眼前,他卻不急着出去,也沒疑心是否是陷阱,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望着。

許久,大門依然敞在那裏。

床上的路凜洲也依然不醒。

裴煜又轉身回來,俯身看向床上的路凜洲。

他再次低身伸手,先摸了摸平坦的前額,确認體溫如常,放下心來。随後慢慢往下,溫和而輕柔地撫過男人瘦削的臉頰。

因為他久違的主動的觸碰,路凜洲的睫毛頓時如痙攣般顫抖,裝睡裝得盡是破綻,偏偏不肯将眼睛睜開。

裴煜收回手,又端詳了一陣,就像告別前的最後一眼那樣仔細。

他輕輕嘆了口氣,最後勸了聲:“你也該去公司了,路凜洲。”

直到他走出大門,身影漸遠直至消失,床上的人終于悄無聲息睜開雙眼,眼底滿布猩紅斑駁的血絲。

裴煜從地下室大門出去,一路暢通無阻。沒有任何警戒或陷阱,只有年邁的王叔一人在那恭候着。

裴煜走上前去,王叔這才慢慢擡起頭來,先喊了聲“裴先生”,而後遞上一個公文包。

裴煜接過在酒吧見過一次的公文包。所有他的東西都好端端放在裏面,他格外留心那本相簿,直接翻開查看。

所有照片都在,也包括,路凜洲當時想據為己有的他幼年時期的照片,全都一并還回來了。

連“分手禮物”都不要了?

裴煜想着,輕輕搖搖頭,畢竟他們又沒有真正結婚或者交往過,送分手禮物本來就不怎麽合适。看來路凜洲總算想通了,這樣也好。

在他查看包內物品時,一旁的王叔又問道:“這段時間以來少爺為你購置的衣物、送你的禮物,要一起帶走嗎?”

裴煜毫不猶豫搖頭:“不用了。”

猶豫一瞬,又問:“我能把凱撒帶走嗎?”

王叔則回答得斬釘截鐵:“少爺說,只有狗不行。”

裴煜:“……”

連雞蛋大小的鑽石都行,偏偏就一條狗不行?

路凜洲很明顯沒有多麽喜歡凱撒,為什麽不能給他呢?

但他已經說過讓路凜洲不要遷怒凱撒,多次表明了對凱撒的在意,路凜洲再怎麽樣也不至于苛待一條無辜的狗。

能走就不錯了,指不定路凜洲轉頭就變了心意。他不再多猶豫,就要告別離開。

王叔忙道:“裴先生,外面安排了專車送你。”

裴煜又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路凜洲抱着漸漸失去溫度的被子,将整張臉埋進去,直到将所有殘存的氣息全都吸入肺腑裏,才終于從虛幻的夢裏醒來,無知無覺地從地下室出去。

王叔立刻迎過來,關心道:“少爺,你還好嗎?”

路凜洲充耳不聞,就要上樓回房間查看監控。途中腳步一頓,裴煜的指責仿佛仍殘存在耳邊,他又折身回來,走到大門口投出去徒勞的一眼,卻見那道人影還未走遠。

他微微一愣,貪婪地用黑眸噙着裴煜的身影。等到看無可看才轉過頭,冷眼掃視王叔:“為什麽讓他自己走?”

王叔恭敬回道:“裴先生說不用送。”

路凜洲無端不悅:“他說不用,你就不知道安排麽?”

王叔斂目,頂着低氣壓重複:“裴先生說了不用,少爺。”

路凜洲怒上心頭,卻又憶起裴煜昨夜的眼神,頓時有如一盆涼水頗上心尖,刺疼冰冷。他換了口氣,幾近平鋪直敘地問:“我對他有什麽不好?”

是問作為局外人的王叔,也是問當局者迷的自己。

王叔斟酌着避開這些天的事,只說:“少爺,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的,第一次對一個人這麽特別,也付出了很多……”

路凜洲聞言偏頭,更為困惑不解,又用猩紅的眼無聲問了一遍為什麽。

“但這些未必是裴先生想要的。”王叔垂着頭小心翼翼道,“他只把自己的東西帶走了,其他的東西都沒要。”

一口氣哽在喉頭,路凜洲只覺胸口沉悶鈍痛,呼吸不暢。

裴煜早就告訴過他的了,說他最不缺的就是錢。

裴煜也說,說他想要的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但自己不願意。

路凜洲遲來地無聲為自己辯解,不是的,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裴煜這個人,僅此而已。

可他做了什麽呢,他幾乎是把裴煜最抗拒厭煩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心裏堵得慌,他看向勾起這段回憶的王叔,一腔怒火就要發洩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的情緒很不穩定,讓人感到害怕?……我不怕,但我不喜歡。”

路凜洲猛然踉跄了一下,情緒劇烈波動加上這些天以來的消耗,他差點沒能站穩身子。

“少爺!”王叔明知他極有可能沖自己發洩怒火,卻還是迎了上來,“你還好嗎?去沙發上坐着休息一會兒吧。”

路凜洲一言未發,只是避開了他的攙扶。

半晌,仿佛是無計可施了一般,路凜洲喃喃道:“為什麽不送他走?”

裴煜什麽都不要,也什麽都不用他做,他到底要讓他怎麽辦才好?

“他說了不用啊,少爺。”王叔擰起蒼老的眉,同樣的話已經說了三遍,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路凜洲明白過來。

王叔想了想,問道:“裴先生走之前,有和你說什麽嗎?”

路凜洲眼睛更紅,心裏百般責備最溫柔的人最是狠心,每次都用輕飄飄一句話,讓自己呼吸困難心痛如絞。

他深吸一口氣,別開眼澀聲道:“他讓我去公司上班。”

王叔心道果然如此。

随後在走開一步的路凜洲身後說道:“裴先生做的一切都不是為了自己。他一直在關心你,設身處地為你着想,你就沒有發現嗎?”

路凜洲身影猛然一晃,其實不止,裴煜走之前還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可能是擔心他昏睡不醒是因為發燒生病。

現在他什麽都知道了。

呼吸卻像摻雜了碎玻璃,最簡單的動作帶來最尖銳的疼。

他狠狠揪緊胸口的衣料,他知道了,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愛那個人愛到無法自拔,也知道了他為什麽會被自己越推越遠。

……可依然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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