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
chapter 53
闊別許久,路凜洲被路崇業叫回了路家老宅。
至于老頭子找他的原因,他已經提前從設置在書房裏的監控确認了。
其實回不回去都無所謂,但他打算借着這個機會表明态度。也該讓外人知道,路崇業已經是過去時了。
“跪下!”
路凜洲進門,路崇業不由分說先是一聲怒喝。
路凜洲緩慢地眨了下眼:“爺爺?”
路崇業怒火攻心,哆哆嗦嗦撚起桌上的照片。都沒注意到立在門邊的孫子單手抄兜,懶散的樣子裏全無尊敬之意。
“好啊,你跟路城那個沒出息的東西學着玩男人也就算了。你告訴我,你這是在做什麽?”
路崇業顫巍巍舉起一張照片,手指枯瘦如柴,目眦欲裂。
路凜洲慢悠擡眸。照片上模糊不清的雨幕裏,他正從身後擁着裴煜,緊緊的,嚴絲合縫的。
他貪婪地多看了幾眼,才徐徐道:“我在追他。”
路崇業一噎:“……什麽?”
路崇業直接讓路凜洲不按常理出的牌打蒙了。他氣的是孫子與男人有了感情糾葛,自降身價在外邊與他拉扯。誰知路凜洲一上來,幹脆更進一步将自己的位置放得更低。
他在追他。
“給你三天時間,處理幹淨。”路崇業不管路凜洲是如實相告還是胡編亂造,就如以前那般厲色下命令,“否則,別怪我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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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凜洲卻不為所動,神情若有所思。
路崇業是掌握最高職權的董事長,并不擔心羽翼未豐的路凜洲有膽子忤逆自己。思及此處,他的神色好了些,又問:“多久了?他是誰?”
“快一年了。”路凜洲平靜道,“他是裴家剛認回來的小少爺,裴少桓的兒子。”
路崇業險些一口氣沒換上來:“什麽?”
路凜洲一笑:“怎麽?”
“混賬東西!你——”路崇業頓時臉漲成豬肝色,“你,你還記不記得裴氏是路氏的競争對手?是不是裴少榕派他來接近你的?你……”
“不是。”路凜洲淡淡打斷,“是我單方面在追他。”
而後才掀眸看向這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爺爺,眸光就如看親生父親路城那般冷。
他是路崇業最得心應手的工具,是任勞任怨經營路氏,為董事長路崇業做嫁衣的CEO。
他也是被爺爺不聞不問以致遭遇綁架,所謂的路氏太子爺,是長大後為爺爺培訓其他孫子的好兄長。
路崇業怒火攻心,不得不在椅子上坐下,大口喘氣調整呼吸。
“路凜洲,我看這個CEO你是當膩了。”路崇業說。
然後又點出一連串私生子的名字,試圖讓路凜洲看清誰才是路氏的主人。
要不是路凜洲能力過于出衆,他也絕不可能輕易放出那麽大的權力。
好在他仍持有路氏最多的股份,董事會裏都是他的人,路凜洲再怎麽樣也翻不了天。
路凜洲也在想。
要在短短幾年內将路氏這樣的龐然大物徹底收入囊中,到底還是太吃力了。
可為了裴煜,他不得不加快速度。于是他選擇采取迂回戰術,通過收購路氏最關鍵的兩個控股公司,間接實現對路氏的完全掌控。
至于董事會那群老東西們……
董事會的存在就是為了公司重要事項投票做決策,路崇業如此有恃無恐,自是因為大多股東都與他沆瀣一氣。
路凜洲不緊不慢先點出三個名字,都是當年與路崇業一起創業的元老。
這三人都在不久前告老退休,換成新人加入董事會,路崇業并未多想,少了三個自己人影響也不大。
路凜洲接着把其他股東的名字全都點了出來,最後總結道:“大家一致認為,公司的長期發展繁榮,需要更年輕的血液和力量。”
言下之意,忠心耿耿的臣子們選擇了他們新的主人。無論路凜洲是威逼,或是利誘,都指向了同一個結果。
“簡單來說——”路凜洲拖長尾音,用着尊敬有加的稱呼,卻極盡嘲諷,“您被架空了,爺爺。”
路崇業頓時氣到失态,火冒三丈從書桌上拿起一個玉石擺件,毫不留情朝着路凜洲狠狠一擲。
“混賬!”
情感關懷從小缺席,而最嚴苛的教育模式一直存在。路凜洲在路崇業的陰影裏長大,早對他的打罵習以為常,輕松一擡手,将那玉石擺件穩穩接住。
“這不是您最喜歡的白玉貔貅麽?怎麽能用來扔我呢。”路凜洲走過去,将白玉擺件好端端放回桌上,随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灰。
他靜靜定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似的說:“‘玉’就應該好好地捧在手心裏呵護才行。”
恐懼與驚愕交加,路崇業不敢再輕易動手,只在原地又問了聲:“什麽?”
“爺爺,您也該差不多到了退休的時候了。不該管的事,就不要管了。”
就如體貼入微的孫子那般,路凜洲緩緩下達最後的通牒。
“您好自為之。否則,也別怪我不留情。”
卻不解釋所謂應該捧在手心裏呵護的“玉”,他轉過身,徑直離去。
走出路家老宅後,路凜洲習慣性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
他接着開車出去,在街邊便利店前停靠,買了盒煙和新的打火機。
站在路邊,他久違地拆開塑封,撚了一支煙出來送進嘴裏。
“抱歉。”
他對着打火機上那撮小小的火苗,含糊道。
“我實在想來一根煙。”
他深吸一口氣,讓尼古丁充斥肺泡,仰頭看向烏雲密布的陰沉天空。風雨欲來的氣氛壓抑,他卻如釋重負勾了勾唇。
一根煙很快燃盡,他找到垃圾桶,直接把剛拆封的煙盒和只用了一次的打火機扔了進去,毫不留念。
快下雨了。
曾經,裴煜在理發店察覺到要下雨,于是借來一把大傘跨越雨中擁堵的大街,到對面的咖啡店來接他。
他先坐上車,看向那把提前定做好放在副駕上的傘。
以裴煜的性格,應該會在工作的咖啡店裏備好傘。咖啡店裏那麽多員工,也總能借到傘的。再不濟,等到雨停了再回家也行。
盡管如此,他還是發動了車輛,開往咖啡店所在的方向。
雨已經落下來了,這場雨來得突然,咖啡店門口積水成渠,店裏滿是躲雨的客人,而門前的傘筒裏卻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把傘。
路凜洲手裏的是一把木柄的商務傘,質地精良,肉眼可見價格不菲。木柄上有定制的刻字,是看起來既像英文也像拼音的“YU”。
再多的錢都打動不了裴煜,但有這樣的資本他也不會不利用。這樣的一把傘放到傘筒裏,想渾水摸魚的客人肯定不敢偷偷拿,金額超過一千,一被追究就是盜竊罪。
他借着躲雨客人的遮掩,在傘筒裏放下這把傘,折身回到車裏。
咖啡店臨近打烊,雨勢未減,員工開始清場,躲雨的客人不得不紛紛離開,門口的傘桶也差不多空了。
今天上晚班的店員中有個名叫葉思卉的年輕女孩,她看着窗外黑沉沉的雨幕,幽幽嘆口氣,問道:“雨怎麽還不停呀,你們有多餘的傘嗎?”
有幾個小姑娘都會随身攜帶太陽傘,小是小了點,勉強可以湊合一下,但每人也就只有一把。
裴煜出聲為她解決苦惱:“我有傘,你可以用我的。”
葉思卉:“那你呢?”
“我不着急回去。”裴煜說,“你們先下班,我來關門,我等雨停了再走。”
他這樣體貼,葉思卉反倒不好意思拿他的傘了,可是自己又遇到了生理期,一時陷入躊躇。
葉思卉在店裏轉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店裏最後一個客人已經離開十幾分鐘了。
她把被遺忘在傘筒裏的那把黑傘拿出來,喜道:“有啦!有客人忘記把傘帶走了,等他來找肯定也得明天了,我們可以先借來用用。”
小姑娘心思細膩,很快察覺到這把傘的過度精致。
她托起傘仔細端詳,噔噔朝着裴煜跑過去:“裴哥,你的傘借我用吧,我明天還你。這把傘好像和你很有緣诶。你看,這裏刻了個‘YU’,和你的名字同音……唔,有雨傘牌子叫這個嗎?”
裴煜一怔,接過那把看似低調卻處處透出精致的直柄黑傘。
他先去尋找葉思卉所說的刻字,沉默着沒說話。
葉思卉慢了半拍才察覺到不對勁,又說:“但這場雨下得很突然,天氣預報沒說晚上下雨,直到現在還沒停,怎麽會有客人忘了把傘帶走?我記得白天的時候傘桶一直是空的……”
裴煜卻好似沒聽到她的喋喋不休似的,靜靜看着手裏的傘。
路凜洲不是傻子,就算當時怒火上頭沒能聽懂“自我感動”的意思,冷靜下來之後也該想明白了。
當時那一刻的“自我感動”已經足夠傷人,等後來慢慢複盤,只會難受千倍百倍。
路凜洲……還沒有放棄嗎?
也不知道路凜洲是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才選用了這樣笨拙的方式。模仿他所做過的,給他送一把傘。
或許路凜洲只是像回贈其他禮物一樣,回贈他一把傘吧。
繼這把傘之後又過了幾天,裴煜沒有再次察覺到那灼熱滾燙的注視。
路凜洲應該是放棄了吧。
雖然忍不住擔心被私家偵探偷拍的照片會給路凜洲帶去不利影響,但又礙于沒有合适的身份能問。
……本來就是路凜洲自己惹出來的事,不管他的事。
幾天後,裴少榕發來邀請,讓裴煜回家一起聚一聚,吃個晚飯。
這次接送裴煜的任務被委派給了裏昂。
裴煜上車,裏昂先搭話道:“最近洲洲沒來煩你了吧,他好像挺忙的。”
裴煜下意識問:“他怎麽了?”
裏昂似笑非笑,看破不說破:“他把他爺爺徹底扳倒了,現在正在重整董事會。雖然大多數人都認可他的能力,但大企業裏總免不了派系鬥争,也少不了想趁亂攪渾水的。”
裴煜了然。
這樣一來,路凜洲沒有了忌憚的人,也就沒有什麽把柄能真正威脅到他了。
裴家,家人聚在一起的寒暄時刻,少不了長輩為小輩操心感情生活的話題。
裴少榕确認裴煜是單身後,主動為他張羅道:“小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見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你放心,我不是想讓你去商業聯姻,我只是覺得可以多見見,多試試,好找到最合适的那個。”
裴煜一愣,恰好瞥見桌對面的裏昂笑得意味深長,自己心裏也無奈失笑。
裏昂這樣的人相處起來的确讓人如沐春風,沒想到他對二十年的愛人也只字未提侄子的性取向問題,更沒想到裴少榕的感覺居然這麽……遲鈍。
裴煜也不隐瞞,直說道:“大伯,我不喜歡女人。”
裴少榕愣了許久,幹笑幾聲緩解尴尬:“咳,喜歡男人也沒問題,我們支持你。我倒是真沒看出來。”
他笑,裏昂也無聲地望着他笑。
裴煜琢磨過來,其實初見那天他同樣沒從裴少榕身上嗅出同類的氣息。沒準裴少榕和路凜洲一樣不是從小就彎,而是遇見了男女通殺的大美人才繳械投降。
……不是,和路凜洲沒什麽關系。
“但這樣選擇範圍就小很多了。我知道的那些小夥子,從小到大一個個都是被當成太子養大的,脾性都不怎麽好,在外貌上也沒有和你很相配的。”裴少榕接着操心,
“你也不用拘泥門當戶對,遇到喜歡的就放心大膽地帶回來,奶奶現在也沒有那麽強的門戶之見了。她就希望小輩們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
輪椅上的老人板着臉埋頭吃飯,默不作聲,算是認了這番話。
裴君銘則因為裴煜這突然的性取向自爆愣住,筷子僵在手裏好半晌。
他愣愣地起身,抱起緬因貓奧古斯都緩解心中震驚的情緒,剛朝着餐桌走了幾步,懷裏溫順的貓驀然爆發出一聲刺耳的嘶鳴。
裴煜聞聲看向那沖着自己龇牙咧嘴的貓。
……這貓怎麽還是對他這麽兇?
他又有點兒想凱撒了。
寶,你被貓貓兇,大概率是因為同類相斥異類相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