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58
chapter 58
豪車在老舊的居民樓前停下,路凜洲牽着凱撒一路将裴煜送上樓,并用“喝口水”作為名正言順的借口跟到家裏。
這次喝水倒沒有刻意放慢,他很快放下空水杯,左右轉了轉:“這套房子太小了。”
裴煜半開玩笑道:“所以呢,你要送我房子?”
“嗯,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你喜歡。”路凜洲先熟練地搬出他的話,而後才正經道,“太小了,不夠凱撒住的。它每天起碼要出去跑一個小時,在家裏也需要充足的活動空間。”
裴煜似乎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微怔:“什麽……?”
“我打算把凱撒寄養在你這裏。”
“為什麽?”
“為了追你。”
裴煜默然,忍不住摸了摸滿心滿眼都是自己,時不時蹭兩下褲腿表示愛意的凱撒。
裴煜實在拒絕不了,想了一會兒後說:“我可以住回裴家老宅。”
凱撒就這樣被路凜洲留了下來。裴煜坐在沙發上,勉強能抱住大狗的半個身子,路凜洲也不多留,轉身便走。
凱撒一聽他腳步遠去,立馬從裴煜懷裏鑽出來,噠吧嗒吧追過去。
裴煜喊道:“凱撒。”
凱撒看着看走遠的路凜洲,躊躇地轉了一圈,但另一個主人在身後叫它,它只好回去。
凱撒湊到裴煜腿邊,聽到開門聲響,立刻敏銳地再次調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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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沖着站在門口的路凜洲搖了下尾巴,高高仰着頭,琥珀色的圓眼裏滿是困惑。
“在這兒陪你媽。”路凜洲最後交代一聲,關上門,徹底在凱撒眼裏消失。
裴煜:“……”
看向傻頭傻腦聽從路凜洲吩咐朝自己跑來的凱撒,裴煜有點忍不住,在心裏淺淺罵了一句。
媽你個頭。
裴煜第二天還要去咖啡店上班,早上提早一小時起床,先把凱撒帶出去遛了,囑托它乖乖看家,打算下班之後再帶着它一起去裴家。
下班後,裴煜拎着繞道去超市買的水煮雞胸肉,噙着不自知的笑意打開家門,溫聲喊道:“凱撒。”
凱撒卻沒有在第一時間過來迎接他。他為昏暗的房間打開吊燈照明,入目先是一片狼藉。
椅子全都倒了,各種雜物撒了滿地。就像他從路凜洲身邊逃離,第一次回家那天一樣。
路、凜、洲!
他習慣性地為路凜洲坐實強盜身份,随後急忙進屋去找凱撒。
意外的是凱撒還在,正趴在沙發邊上的角落裏,是他從門口望進來的視野盲區。
凱撒的尾巴還在輕輕搖晃着,眼睛上的眉毛肌肉卻耷拉了下來,卑微又可憐地仰望着他。
而凱撒的爪子之下,還壓着半卷沒撕完的衛生紙。
裴煜頓時只覺天旋地轉。
“……凱撒。”他捂住頭,艱難道。
凱撒明擺着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才心虛地躲在那兒,可一聽他呼喚,立馬就屁颠颠走了過來。
一股火氣沖上頭,裴煜下意識高舉起巴掌。而凱撒看着他的手掌朝自己揮來,非但沒有條件反射閉上眼,還主動把腦袋湊過去舔舐他掌心。
裴煜一怔。
路凜洲提醒過他凱撒的運動量很大,這間房子也不夠凱撒住的,路凜洲給他留了牽引繩,是他自己沒把凱撒拴起來。
眼下房子被拆的局面,實在怪不了誰。
他無奈地嘆口氣,感覺自己就像第一次親自帶熊孩子的無知家長。以前有幫傭幫他處理各種由凱撒惹出來的麻煩,凱撒留給他的記憶才全都是乖巧聽話的。
這段時間以來,路凜洲肯定花了不少心思照顧訓練凱撒,所以凱撒才會那麽聽他的話,舍不得他走。
裴煜眸光軟下來,揉了揉狗頭:“凱撒。”
他随口一喊,凱撒卻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勵,搖頭擺尾地把剩下的那半卷衛生紙拆完了。
裴煜:“……”
裴煜帶着凱撒回到裴家後,又遇到了一個新的難題。
緬因貓奧古斯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雖然态度不算熱絡,好在沒有再朝着他龇牙咧嘴了。
而凱撒只是個頭大了點,對初次見面的裴家人也十分溫順,并不像外界傳言那麽兇煞。
雖說貓狗天生不和,凱撒對于初次見到的奧古斯卻十分熱情,自來熟地沖着人家狂搖尾巴。
得到的反饋卻是——
“喵嗷!!!”
奧古斯都不由分說,直接一爪子往凱撒臉上撓。
凱撒躲得及時,卻把裴煜吓得夠嗆。他不想把凱撒拴起來或關起來,又不能拿奧古斯都這只土著貓怎麽樣。
最後裴君銘出來打圓場,說:“院子裏有個閑置的大狗屋,可以讓凱撒住在那裏,這樣也方便它随時到院子裏玩。”
幾個月前,裴君銘在寵物醫院見過奶狗時期的凱撒一面。
他知道捷克狼犬能長得又高又大,卻沒料到親眼所見會如此……震撼。饒是愛貓狗如他,都不敢輕易靠近這條碩大的狼狗。
小動物總是很通人性,察覺到自己在裴家不受歡迎的凱撒一下就變得蔫頭蔫腦的,但只要讓裴煜摸兩下,又會立馬精神起來。
裴煜笑着叫了它好幾聲,帶着它去院子裏散了會兒步。
兩天後是周末,裴煜在家休息,起床吃完飯後就到院子裏來陪凱撒。
他願意為了凱撒住回裴家,裴家人也很大度,臨時在草坪上安裝了專門用于狗狗敏捷訓練的設施,這樣一來也可以快速消耗大型犬過分旺盛的精力。
寧意如周末放假過來玩,裴煜一個不留神,一娃一狗就一起跑到獨木橋上去了。
裴煜吓了一跳,急忙過去把小姑娘抱下來。在他一板一眼地和寧意如講道理的時候,不遠處的院子大門應聲而開,來客悄無聲息走到他身後。
“呀!”寧意如先驚訝出聲。
裴煜卻因為她的出神板起臉,又沉聲教育了一句:“如如,你聽到了嗎?下次不準往那麽高的地方跑了。”
“是……大哥哥。”寧意如絞盡腦汁地想了一陣,确認自己壓根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路凜洲,又看看正在瘋狂搖尾巴的凱撒,高聲說,“是凱撒的爸爸!”
裴煜一愣,由于全神貫注教育不聽話的小朋友,竟直到這時候才覺察到身後的注視。
他轉身向後,路凜洲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卻不像平時那樣閑庭信步,兩只手都沒閑着,一邊提着兩個沉重的大紙袋。
裴煜狐疑道:“你這是……?”
“來見你的家人。”路凜洲說,“順便送點禮物。”
裴煜:“……”
他還沒說什麽,凱撒已經湊到路凜洲腿邊表示滿意,連轉了幾個圈,對着那幾個大紙袋左聞右嗅,時不時搖搖尾巴。
路凜洲的來訪只是對于裴煜來說突然,裴宅名義上的主人杜夕穎早已得到消息,不等人進屋,直接推着輪椅從大門出來。
裴少榕和裴君銘今天都不在家,但裴煜最不想讓路凜洲對上的就是這位血緣上的奶奶。他之前在飯桌上公開了性取向,杜夕穎沒說什麽,可臉色也沒好到哪兒去。
何況在路凜洲那裏壓根就沒有長幼尊卑的概念,他唯恐路凜洲亂說話把古板的老人家氣進醫院。
他不待路凜洲開口,先将人擋住,獨自迎上杜夕穎,恭敬喊道:“奶奶,你怎麽出來了?”
杜夕穎的犀利的目光卻徑直越過他。
路凜洲則一愣,垂眸看向擋在自己身前的半邊肩膀,唇角不禁微揚,眼神也越發柔軟,随後一個邁步繞過他,大方走到杜夕穎面前。
杜夕穎沉着臉直問道:“你來做什麽?”
她印象裏的路凜洲在感情上暴躁易怒薄情寡義,在商場上心狠手辣從不留情。作為前任裴氏掌權人,她或許還會在氣恨中對路凜洲有幾分欣賞。但作為長輩,她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這樣的孩子。
“來送禮。”路凜洲半遮半掩解釋來意,然後才遲來地打了聲招呼,“杜女士,好久不見,您身子還硬朗麽?”
“呵。”杜夕穎嗤之以鼻,“少來假惺惺的這一套,嘴上尊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心裏罵什麽。”
“您不喜歡我稱呼女士麽。”路凜洲也不生氣,想了想後鄭重地開口,“奶奶。”
裴煜:“……”
杜夕穎:“……”
杜夕穎只覺得哪哪都不對,偏路凜洲的态度就是挑不出毛病來,她擰起眉,接着問:“送禮?路董還能有需要裴家幫忙的事?”
“算不上幫忙,只是來知會您一聲。”路凜洲瞥一眼裴煜,挂上笑意,這才道,“我在以結婚為前提追求蘇依。”
“蘇依?”杜夕穎先愣愣地重複,而後才從裴煜詫異的神情中琢磨過來。
對了……她記得少榕和自己說過,裴煜的母親用的就是這樣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發音讀作桑什麽。
那從小被母親帶大的裴煜,應該也有另一個提南語的名字。她不喜歡那個女人,從未對那個女人上過心。而裴煜血脈裏屬于那個女人的部分,也一直被她選擇性忽略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完全不知道親孫子的另一個名字。
路凜洲卻故意搬出這個名字,直接讓她這個做親奶奶的落了下乘。
裴煜便只看着奶奶臉上神情變化,青一陣白一陣,卻好半天都沒開口說話,連一聲預料中的訓斥或怒罵都沒有。
杜夕穎調轉輪椅,不發一言地走了。
寧意如轉動大眼睛察言觀色,想了一會兒,趕忙追過去甜甜地喊了幾聲姥姥。
裴煜望着一老一小遠去,路凜洲把手裏大包小包交給幫傭,很快偌大的草坪上就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和一只狗。
路凜洲對裴煜道:“我聽說郊區有一個動物公園,我今天也沒什麽事,要不要帶凱撒去玩?”
他提出了一個自己幾乎不可能拒絕的邀請。裴煜微怔,又隐隐覺得這像是一場有所圖謀的約會。
他也不多問,無聲一笑,摸摸凱撒的腦袋,問道:“你想去嗎?”
凱撒并不能真正聽懂人話,卻能敏銳察覺到主人們喜悅的情緒,當即興奮地連刨了好幾下無辜的草坪。
寵物公園設在郊區,圈了一片堪比高爾夫球場的開闊草坪。今天是周末,兩人到時公園已經很熱鬧了。
各種平時在城市裏難得一見的大型犬跑來跑去,凱撒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多體形相仿的小夥伴,和幾條雪橇犬一見如故,在草坪上你追我咬,滾來滾去。
公園周圍一圈設置了供主人休息的區域。大家通過寵物而結緣,不管曾經認不認識,一談起毛孩子都是滔滔不絕。
裴煜看一眼擠擠挨挨的人群,感嘆道:“你竟然沒包場?”
“帶凱撒來公園,不就是讓它來和其他狗玩麽。”路凜洲的思考和他模式不同,卻努力揣摩着他的意思,片刻後又問,“你不喜歡這裏有其他人?那我……”
裴煜唇邊漾開笑意,輕輕搖頭打斷:“這樣就很好。”
路凜洲也不再多說,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直到裴煜“咦”了一聲彎下腰,他才注意到腳邊那條巨大的雜毛大狗。
凱撒十分端水地在兩位主人中間坐了下來,仰起腦袋,用嘴裏叼着的大飛盤對着他們。
“哪來的飛盤?”裴煜先接過飛盤,又見一個嬌小的年輕女孩走過來,當即猜到凱撒這是把人家扔的飛盤截胡了。
一條身材勻稱矯健的牧羊犬也在凱撒身邊坐了下來,看一眼飛盤,又看一眼那個女孩。
女孩沒忍住多看了這過分精致的長發男人幾眼,再看了眼凱撒,又驚又喜道:“原來這條狼犬是你的呀,我還找了半天它的主人呢。它真帥啊,比我在照片上看過的狼犬品相都好。它叫什麽名字?”
裴煜介紹了凱撒,女孩見他個子高肯定力氣大,又道:“要不你來扔飛盤吧?我扔不了太遠。讓凱撒和皮皮比賽,看誰先搶到飛盤。”
裴煜爽快同意,将飛盤抛得又高又遠。兩條大狗頓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去,難分高下。幾次下來,兩條大狗沒少在中途發生碰撞事故,好在皮糙肉厚,爬起來後仍舊精神抖擻。
女孩越看凱撒越順眼,不着痕跡打聽道:“凱撒品相真好,放在賽級犬裏肯定都是頂尖的那種,應該不便宜吧?”
品相普通的捷克狼犬就身價不低了。這種狗還需要充足的活動空間,城市裏很多地方不讓遛,就不是普通人能負擔得起的。
這個問題裴煜答不上來,看向一旁的路凜洲。
女孩也看向這個良久未發一言的英俊男人。
路凜洲稍作回憶,回答有關凱撒身價的問題:“差不多一百萬。”
女孩當即愕然失色,兩條飛奔出去的大狗恰好又撞在了一起,吓得她臉色更白。等自家牧羊犬搶到飛盤跑回來,她難得沒摸摸頭給予誇贊,反而将飛盤抽走,半晌也沒遞給裴煜。
凱撒疑惑地走過去,用鼻尖碰了碰她的手。
凱撒的身價也讓裴煜愣了一下,瞬間猜到女孩的顧慮,大概是擔心自家毛孩子誤傷凱撒以至于背上高額債務。
路凜洲把目光從裴煜身上移開,看向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現編出合适的理由,說道:“它是因為從小到大一直生病,自己把自己的身價提到了一百萬。”
女孩:“……?”
所以是一條狗貢獻了一家寵物醫院十年的營業額嗎?
裴煜忍俊不禁,餘光裏路凜洲恰好轉過頭來,他斂起唇邊笑意,也對女孩說:“還是你來扔飛盤吧,別扔太遠了,再玩一會兒它們也該休息了。”
裴煜說完才看向路凜洲,路凜洲卻又把頭轉走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過了半晌,路凜洲略顯生硬地問道:“要不要喝點什麽?”
兩人留下凱撒去休閑區邊喝飲料邊休息。回來時才想起忘記給一直在烈日下飛奔的凱撒留水了,好在女孩心細,給兩只大狗倒了滿滿一大盆水,空了又添。
兩條大狗你擠我我擠你,共享同一個水盆。
裴煜向女孩道了謝,又問路凜洲:“凱撒的水盆呢?”
路凜洲:“在車上。”
裴煜看一眼時間,這都準備走了,凱撒的食具玩具還全放在車上,一件都沒拿下來。
女孩收起空掉的水盆和飛盤,牽着牧羊犬微笑道別:“那我和皮皮就先走啦,我每個周六都會帶皮皮來這裏,下次見。”
說着又摸摸凱撒的腦袋,“下次見,凱撒。”
凱撒:“汪!”
凱撒依依不舍地追出去幾步,搖了幾下尾巴作為告別,轉頭回來擠到二人中間。
凱撒一只狗就得霸占整個後座,裴煜先把它送上車,自己只能坐到副駕。
路凜洲卻不急着開車,先拿出一個表盒。
“我看到它的時候覺得很适合你,就買了。随便你戴不戴,我只是覺得它适合你。”路凜洲說,“這輛車也是給你的,今天第一次開。車棚可以打開,星空模式也很棒。”
裴煜把表盒推回去,搖搖頭溫聲回絕:“我不需要這些。”
“畢竟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我不知道還能送些什麽。”路凜洲說着帶上幾分委屈的責怪,“……你也不告訴我。”
裴煜無奈道:“我只是不需要,用不上。這跟錢多錢少沒什麽關系。”
“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在自我感動?”
……那倒不至于。
但這種被強詞奪理反唇相譏的感覺并不讓人厭惡,裴煜覺得好笑,仍然堅持拒絕。
“以前我送你禮物,你不是很開心麽。”
“因為那時候的我失憶了……”
路凜洲卻不接話,從車載收納箱裏拿出一個滿是狗玩具的袋子:“這些是凱撒最喜歡的玩具,你帶回去。”
裴煜當然不會拒絕這份“禮物”,路凜洲便順勢把表盒也塞了進去,一起遞給他。
“随你怎麽說,愛收不收。”路凜洲搶先堵死他堅持拒絕的話,“我就圖個開心,我自我感動。”
裴煜不由得睜大了眼,被這套蠻不講理的強盜邏輯噎住。
路凜洲挑起眉梢:“接不接受是你的事。送不送禮物是我的事,追不追也是我的事,你管得着麽?”
路凜洲現在的“咄咄逼人”卻不招人厭煩,或許是因為那種狂妄得迷人的自信,以及他行動中展露出來的尊重與體貼。
裴煜迎上他的目光,無聲笑了,半開玩笑道:“怎麽,我不能管?”
路凜洲也笑了,傾過身來:“那你要用什麽身份管呢。嗯?”
凱撒玩得精疲力竭,一上車就恹恹地趴着,此時卻不禁坐了起來,烘托氣氛似的“汪!”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