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IF竹馬（一）
IF竹馬（一）
路凜洲讨厭裴家小少爺。
這位小少爺他是英年早逝的裴家二少裴少桓忤逆家人、與鄉野女子偷偷生下的孩子，在外流落多年不為人知。
這樣的孩子本不配進裴家的門，但逝者已矣，一切不可彌合的階級差距都一筆勾銷、煙消雲散，只剩下美好的追憶。
裴少桓的哥哥裴少榕又是個gay，他為了同性愛人自願斷了血脈傳承。這樣一來，裴少桓的遺腹子裴煜就成了裴家三代唯一的血脈。
在裴煜六歲時，他和他提南族的母親桑多一起回到了裴家。
許是母親出身卑微和早年經歷的緣故，即使回到了裴家這樣的頂級豪門，多年過去，裴煜始終沒有沾上任何豪門子弟趾高氣揚、嚣張跋扈的習氣。他毫無架子，平易近人。
加上一張超凡脫俗令人驚豔的臉，這樣的他自然很受歡迎。
許是性格南轅北轍的緣故，路家乖張暴戾的太子爺偏偏很讨厭他。
德翰中學初三一班。
德翰是全江城最好的私立中學，在全國範圍內都赫赫有名。其中的學生出身非富即貴，在學業上也是同齡中的佼佼者。
課間，少男少女們身着合體的英倫風制服，或埋頭奮筆疾書，或與同學朋友高談闊論未來規劃。一片熱鬧嘈雜，後排角落裏卻蓋着一件格格不入的、鹹菜似的運動服。
魏航遠遠看着那被衆人簇擁于中心、溫柔有禮的長發少年，剛收回目光轉身向後，後桌上那件皺皺巴巴的運動服正好動了動。
他的運氣很好，旁人難以企及的路家的太子爺就坐在他後排。但幾個月以來，哪怕他有心想讨好路凜洲，也完全找不到任何挑起話題的機會，更不用說路凜洲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态度了。
眼下就有個再好不過的機會。路凜洲讨厭裴煜盡人皆知。
掀開校服坐起身的少年滿臉不耐，顯然是被那群叽叽喳喳的家夥吵醒了，而話題的中心就是即将以第一名的成績保送德翰高中的裴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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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少。”魏航瞄一眼目光徑直越過自己的路凜洲，小心翼翼開口搭話，“我聽他們說，裴煜保送德翰高中的名額已經确定下來了。”
路凜洲聞言，懶洋洋地向後靠住椅背，罕見地望向他。
魏航咽口唾沫，滿面堆笑：“诶路少，你說裴煜怎麽會繼續留在德翰啊？”
像他們這些富家子弟，大多初中畢業就出國了。反正遲早得出去鍍個金開闊眼界，自然沒必要在國內經歷高考的搓磨。
早在小學的時候，路崇業就有送路凜洲出國的意思了。只是路凜洲本人抗拒，出國的事才一直沒有提上日程。
路凜洲并不意外裴煜會選擇留在德翰、留在江城。在有關裴煜的問題上，他很大度地為魏航解答疑惑：“當然是為了他那個媽。”
這正是魏航想引出來的話題。他見路凜洲神态懶怠，看起來果然煩極了裴煜，便大着膽子道：“也是，他媽就是個村姑，聽說她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為人處世也很小家子氣……”
路凜洲眼神漸冷。
魏航卻像是受到了鼓勵，繼續說：“裴煜留在江城也能盯着，免得他媽一個人丢人現眼。诶，我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對誰都和和氣氣的人，看起來假惺惺的。還裴家少爺呢。你說，是不是因為他和他媽在鄉下生活了幾年，有的根深蒂固的東西改不了，所以他才會下意識地讨好別人……”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被一聲巨響打斷。從後桌下伸來一只腳，猛的一下踹歪他的椅子，他毫無防備，直接連人帶椅子摔到過道裏。
他的桌子也被撞歪了，連帶書本卷子嘩啦啦灑了一地，巨大的動靜頓時吸引了全教室的注意力。
裴煜也聞聲望來，恰好與憤然站起的路凜洲對上視線。
鬧劇的源頭，一人氣勢洶洶地站着，一人狼狽地摔在書堆裏，發生了什麽事昭然若揭。
看起來是路凜洲在欺負同學，但前因後果并不清楚，整個教室裏也沒人敢和路凜洲對着幹，大家全都齊刷刷定在原地噤若寒蟬。
只有裴煜從人群中走出。
他不像旁人那樣畏懼路凜洲，但路凜洲一直和他不對付，他也不想和路凜洲吵鬧争持，便避開路凜洲，只去攙扶地上的魏航。
同時溫聲關心道：“魏航，你沒事吧？”
他不想招惹路凜洲，路凜洲偏要來招惹他，語氣還十分不善。
“你怎麽這麽愛管閑事？”
裴煜擡眸，一字一句回道：“你為什麽亂踢同學的椅子？”
“你怎麽知道我是亂踢？”
“那你為什麽要踢？”
兩人對峙，教室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許久，對着長發少年那張清俊的面容，路凜洲先将自己的視線從淺眸中撤離。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心情不好行不行？你真愛管閑事。”
說罷，提起運動外套扭身就走。
待他離開教室後，僵立的同學們一擁而上，團團将裴煜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殷勤關懷。
裴煜展出一個淡淡的笑，示意自己沒事。
随後，他靜靜望向那扇關上的門，若有所思，隐隐覺得奇怪。再次看向臉色蒼白的魏航時，心中疑惑更盛。
魏航嗫嚅着連聲道謝，但他扶的那一把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他好不容易把魏航的道歉止住了，魏航終于鼓足勇氣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對不起。”
在他茫然之際，沒頭沒尾道完歉的魏航迅速轉過身，小跑着逃離了教室。
魏航焦躁地在走廊上快步而行，迫切需要去洗把臉冷靜一下。
人人都知道路凜洲讨厭裴煜，而他為了讨好路凜洲随口說了兩句裴煜的不是，非但沒有起到任何預想中的效果，還無端承接了好大一盆怒火。
這兩人的關系，顯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簡單。
路凜洲因為他說裴煜壞話踹他椅子！路凜洲讨厭裴煜？還不如說路凜洲讨厭他……
他嘆口氣，往臉上撲了一捧冷水，決心不再攪和這兩人之間的事了。
路凜洲十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讨厭裴煜。
從十年前開始他就讨厭裴煜了。
裴煜從小就長得漂亮，又留着長發，活脫脫一副小女孩的模樣。
六歲以前他和母親生活在偏遠鄉村，有些營養不良，比同齡人長得瘦小，那會兒的他看着就更像小女孩了，還是弱不禁風迫切需要保護的那一種。
路凜洲第一次見到裴煜是在幼兒園。
裴煜是由老師帶着進來的。瘦瘦小小的他躲在老師身後，天生偏深的肌膚經過高原的風吹日曬後更深了，因而襯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特別亮。
像天上的星星，也像璀璨的寶石。
身上沒幾兩肉，他的頭發卻不像其他營養不良的孩子那般枯黃，反而黑順柔亮，宛如上好的綢緞。
特別漂亮。
這分明是他們人生中的第一面，路凜洲卻沒來由覺得眼熟。
于是他奪過女同學的公主畫冊，準确翻找到茉莉公主的那一頁。
……特別像。
可能是小孩子的審美容易對同齡人有濾鏡，他嫌棄書上成年的公主過于高挑曼妙了，眼前的豆芽菜居然更漂亮。
他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有話就直說。
作為路家的太子爺，他從來不需要主動向誰搭讪，都是別人倒貼着來讨好他。這一次，他一反常态地主動找到裴煜面前，然後由衷地誇了聲：“你好漂亮。”
然而，裴煜并沒有臉紅心跳害羞逃跑或表示感謝，只是一言不發，似乎還白了他一眼。
他不依不饒，又追上去：“你好漂亮，像公主一樣。”
裴煜壓根就不理他。
他聽老師說裴煜是少數民族，漢語不太好，那不愛說話也正常，可能是擔心普通話說得磕磕巴巴丢人現眼。
所以他就沒和裴煜計較，某天誇贊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揪了下裴煜的小辮子，裴煜總算給了他一點回應，毫不留情地打開他的手。
并冷冷道：“我不漂亮，你別碰我。”
十分字正腔圓。
可裴煜明明就很漂亮。
六歲的路凜洲自然不理解這種睜眼說瞎話，他看向自己被不輕不重打了一下的手，心裏居然沒生出一星半點怒意。
裝生氣還是得裝一裝，否則裴煜該一直像這樣對他愛答不理了。
幾天後，他想出一個絕妙的點子，板起一張稚嫩的小臉，兇巴巴地把裴煜叫到花園裏，渾然一副要一決高下的架勢。
“從來沒有人敢像你這樣對我。”他先放出狠話，随後緩緩走上前去，一點點壓縮兩人之間的距離，在幼兒園的小豆芽裏……算是極具壓迫感了。
也不知道裴煜是不是被他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清了清嗓子，收斂起外放的強勢氣息，想盡量說得嚴肅一些，可雙頰爬上不受控的淡紅，話聲也吞吐起來：“你、你長大之後……給我當老婆，我就不生你的氣了。”
說出這種話的他真是大度極了，在此之前他從不曾對誰假以辭色。
而且，他可是衆星捧月的路家少爺，給他做老婆這種天大的好事，怎麽可能有小姑娘拒絕得了？說不定都要跪下來感激涕零地抱住他的腿了。
但他不會讓裴煜給自己下跪的，他會及時地把裴煜扶住，然後信誓旦旦地告訴對方：“給我當老婆，以後我也會這樣護着你，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就在他于自己的幻想中盡情徜徉之時，裴煜不由分說扭頭就走。
他來不及多想，情急之下伸手攔人，直接揪住最順手的小辮子。
裴煜被迫停步，高擡手肘朝後一揮。
路凜洲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回過神來後，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摸到了一點溫熱黏膩的液體。
裴煜也是壓抑得太久了。
他和母親一起來到這座陌生的城市，回到陌生的裴家，進入陌生的幼兒園。一切都還需要時間适應。
在他努力适應新環境的時候，偏有個百折不撓的家夥天天追在他身後誇他漂亮。
他一直很讨厭被別人說漂亮，因為那些人往往不懷好意，看着他的眼神惡心得要命。
路凜洲的眼神看着倒沒那麽讨厭，但蒼蠅似的聒噪不休也足夠令人厭煩了。
路凜洲還動手動腳，揪他的辮子！
他的忍耐快到了極限，又得到了這樣一句理直氣壯讓他給自己做老婆的話。
他一時沖動，手臂揮出去的瞬間就後悔了。他中途放輕了力道，但手肘骨頭的硬度擺在那兒，小孩子的軟骨又脆弱，随便一撞就流鼻血了。
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渾身僵硬，眸光不住閃爍。
“你竟然敢打我！”
路凜洲是真有點生氣了。
他當即怒目，卻猝然撞入一雙清淺無助的淺眸中。他一愣，耳裏裴煜的聲音都磕巴了，似乎還帶上了異族的腔調，怪怪的，撓得人心怪癢的。
“對、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路凜洲一挑眉，故意裝腔作勢道：“那你給我當老婆，我就原諒你。”
他這話一出，裴煜臉色驟冷，那點愧疚和心疼頓時蕩然無存，毫不遲疑轉身而去。
路凜洲憤憤回到家，沒頭沒尾對王叔道：“裴煜真讨厭。”
嘴上雖這麽說，他心裏卻一點兒都不希望王叔附和自己。
好在王叔善于察言觀色，不跟着他指責裴煜，只是疑惑道：“裴家剛認回來的那個小少爺？你們鬧矛盾了？”
“嗯。”路凜洲一頓，忽覺不對，“為什麽要叫他小少爺？”
“裴君銘要比他大幾歲，所以他是小少爺。”王叔解釋。
但路凜洲的疑惑并不在于這件事，他擰眉又問：“裴家就這麽缺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孫子作為繼承人？”
王叔不解：“少爺你的意思是？”
路凜洲給出一個看蠢貨的眼神，稚嫩的小臉像大人一樣嚴肅地板着：“如果要把她當成男孩養，那為什麽還讓她留長發？”
王叔一怔，憶起小男孩那張難辨雌雄的漂亮面孔，忽地想通了路凜洲的幾個怪問題，不禁撲哧笑出聲。
少爺再早慧聰穎也不過是個六歲的小孩子，認錯了人家的性別……也不算太丢人。
他忍住笑意，不着痕跡地提醒道：“據我所知，提南族那邊的習俗，無論男女都會留長發，小裴少爺和他的母親都有一頭漂亮的長發。”
路凜洲聞言，僵硬地扭過頭。
随後，雙目震驚地一寸寸擴圓，一顆熾熱的少男心如墜冰窟。
裴煜是男生。
長頭發的，精致漂亮的，他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的活的公主，是個男的。
和他一樣。帶把的。
路凜洲：“……”
他讨厭裴煜，從這一刻開始。
ps.if線設定兩人同齡哦，但性格還是一樣的
小裴寶寶，一款更适合小路寶寶體質的茉莉公主（bush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