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牢
水牢
鷹窟在江湖兇名在外,他們行事間的血腥殘忍是首要因由。
被這些來自深宮的鷹犬們盯上,注定再無後路可退。即使是武林名宿,如今也不敢輕易地招惹上他們。
直到親眼目睹了鷹窟雷厲風行的行事手段,莫北才算真正知道什麽叫行如軍、令如鐵。
黑衣部屬們對于秦善的命令,可謂是說一不二。
凡是打算趁機逃走,或者是有潛逃意圖的人,全部都命喪在他們手中。最終僅剩下的十餘人,被黑衣部下們捆綁住。有一人行至秦善身前,抱拳,請他下令。
“帶回縣衙,隔日再審。”
對于眼前的修羅場不以為意,秦善輕酌了口酒。
“至于不幸身亡的那些俠士,就将他們的屍首送回各自門派,也算是盡了他們的忠孝,死得其所。”
那話語中的嘲諷任誰都聽得出來。秦善明明是想要借此立威,震一震那些門派。
黑衣人領命後,迅速帶着俘虜散去。
一時間,剛才還刀光劍影的客棧,變得只剩下秦善和莫北幾人,冷冷清清的就像之前的那場厮殺只是一場幻影。
秦善走到一旁的老板娘身邊,遞過一塊碎銀。
“多、多給了!客官。”老板娘顫着聲回答。
“不多。”秦善道。“剩下的就當做是打爛的桌椅錢,收下吧。”
這人如今耐心的模樣和剛才冷酷殘忍的一面,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Advertisement
莫北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人可以在同一個場合,同一個瞬間,生生地将自己拆分成兩種脾性。就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見老板娘收下銀兩,秦善邁步走下樓梯,臨了前又似想起什麽。轉身對莫北道。
“當做是陪我看了一場好戲的報酬,桌上那剩下的叫花雞就歸你了。”
他還記得這茬呢!
直到那黑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莫北才覺得哭笑不得。
這人,冷漠時讓人懼怕,平易近人時令人摸不着頭腦,但是竟然也會有如此頑劣,想要戲弄人的一面。一點都不像傳聞中的那嗜殺成瘾的鷹窟統領。
莫北看了眼桌上冷透的叫花雞,就着秦善用過的筷子夾着吃了起來。眼中帶着些微笑意,像是見到了什麽讓他極有興致的事物。
周圍是一片未幹的血漬,勁衣青年吃着別人剩下的叫花雞津津有味,很是餍足。
唯一見到這副詭異場景的老板娘,摸着秦善留下的銀子,悄悄退下樓去了。瘋子,都是一群瘋子!江湖人果然都不正常!
各地地方縣衙,雖然和秦衛堂分屬不同部門,但在特殊時刻,也會為秦衛堂提供助益。
臨水鎮的縣官,正為這幾日四起的江湖鬥毆而傷盡腦筋。一得知秦衛堂派人來助,那真是喜笑顏開。
他派捕快們将秦衛堂送來的人關押到大牢內,然後便笑臉相迎,想要和這些京城來的貴客們打個招呼。
誰知道磨了半天,這些侍衛們全都像石頭一樣,無論他說什麽都沒有反應。好不容易有人回應他了,也只是公事公辦地說了句。
統領不在。
短短四個字,似乎就切斷了縣官套近乎的途徑。
京城來的人也太不把人放在眼中了!縣官忿忿地想,不就是一些殺人奪命的屠夫麽,還比我清高不成?
正想着,只見原本還不動如山的侍衛們齊齊轉了身,向縣衙門口望去。
“恭迎統領!”
數十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中氣十足,幾乎快要掀翻屋頂。
一襲黑衣的秦善從外走進。原本就不是很亮堂的內堂,在他進來後顯得更加暗沉了,溫度陡然下降許多。
目瞪口呆的縣官不知道,這是因為秦善身上遮掩不住的煞氣,令人生生地産生寒意。
似乎自己也清楚,只要一見血,就怎樣也掩飾不了殺氣,因此秦善很少會在人多的場合拔劍。但是今天實在是例外,竟因那不知來路的青年而克制不住脾氣,在不該親自動手的時候開了殺戒。
算,且不去想它。
在衆屬下的恭敬視線中,秦善走向縣官。
“豐澤縣劉大人。”
“是,是,正是下官。不知道秦統領有何吩咐?”
秦善身為當朝三品武官,還擔任秦衛堂首領,平時少不了有人阿谀奉承。他冷眼看着縣官谄媚的笑容。
這些裝模作樣的朝廷官員,平時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編排他。而在權利官位面前,卻總裝成一副恭敬的樣子。
然而,這并不妨礙他好好利用一下這些趨炎附勢的小人。
“這次成功逮獲匪徒,劉大人居功不小。”
劉永舟聽得暗喜,面上卻道。“哪裏,哪裏!都是各位大人們的功勞,下官只是負責看押罷了。”
“劉大人謙虛,這份功勞我會記得替你進言。只是不知那些被關押的匪徒,可有确保萬無一失?”
“有!絕對有,弊縣的大牢,哪怕是江洋大盜來了,也是有去無回!秦統領要是不放心,我這就再多派些人看守,保證安全!”
看着殷勤地忙前忙後吩咐衙役的縣官,秦善負手而望。
有些時候,真小人更可信。因為你知道他們想要的是什麽,只要放些甜頭,這些人便可以驅使。而最難辦的,往往是那些不肯透露出目的的人。
當你不知道一個人所圖為何,你也就抓不住他的弱點,更無法制服他。
又想起了那名為莫北的青年,秦善皺起眉。
“秦統領。”縣官這時過來道。
“人手已經加派好了,您是否要過去看一看?”
秦善點頭。“便有勞劉大人帶路了。”
一行數人,帶着幾個秦衛堂的侍衛,向縣衙的地牢走去。
豐澤縣因為地處水鄉,地下幾尺處便可挖掘到暗水。這大牢的布置,也和別處不同。不知是哪任縣官的主意,将這豐澤縣大牢給改造成了水牢。
犯人們被浸在及膝的水下,久而久之,陰冷潮濕的環境侵損他們的身體,想要逃跑也沒那個力氣了。
秦善跟着縣官劉永舟轉了幾圈,表示滿意。用這個水牢看住幾個一般的江湖人,還是綽綽有餘,更何況牢外還有秦衛堂的高手,更加不怕有人越獄。
見秦善颔首表示許可,縣官更加殷切,不由獻寶道。
“秦統領,我們這處水牢,絕對是一等一的嚴密。前陣子,就是那大盜席辰水,也還不是落在我們牢裏。以他那絕世的輕功手腳,依舊是插翅難逃。”
秦善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這縣官之前說的不過是誇大之詞。但看現在這模樣,難道這江湖裏輕功卓絕,號稱百裏行俠一朝至的席辰水,還真落在這小小縣衙?
這個輕功高手,可是曾一度将秦衛堂的暗衛給甩下。如今卻落魄在一縣衙水牢,這其中,莫非別有因由?
想到這裏,他眼中已有一絲探究。“劉大人,可否帶我前去一看?”
劉永舟自以為他是深信水牢的牢不可破,心中得意,忙道。“秦統領想要探查這惡盜自然是可以的,這邊請。”
幾人在衙役的帶領下走向水牢深處。那裏水更深,也更昏暗。
而就在這幾乎無法視物的幽暗牢獄深處,卻隐隐傳來一陣悠閑自在的歌聲。
“板浪橋邊哎,鑼鼓兒響,深閨的女兒要出嫁,若問那良婿在何方……”
民間粗鄙小調,倒被這聲音哼得頗有趣味。比起深宮雅音,更顯得活潑喜慶。
而自視讀書人的縣官,當然是聽不進這種粗鄙調子,又怕在秦善面前丢了面子,立時對着那間傳出歌聲的牢房喝道。
“大膽刁民,沒想到在水牢裏囚着也關不住你的浪性,竟然還有心思唱這種難登大雅之堂的俗曲!”
歌聲驀地止住了,随即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笑聲。
“我倒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劉大肚。怎麽,家裏老婆又和你小妾吵架,到我這裏來出氣了?”
劉永舟氣得臉色青白,卻說不出什麽話來回敬。讀書人就是這樣,自視甚高,滿口詩書禮儀,被人欺到頭上還在之乎者也,屁點用都沒有。
裏面被囚禁的人顯然也知道這點,笑得更加猖狂了,絲毫都不像是一個被囚禁在牢獄失去自由的人。
仿佛這大牢,是他閑适小憩的場所,想來便來,想去便去。
“咦?還有其他人。”
那聲音突然止住,似乎在探聽些什麽。須臾,奇道。“不該啊不該,你小小縣衙,怎會還有如此多的高手。”
秦善知道,他是聽出了自己這邊幾人的吐納呼吸。看來這個席辰水,不僅是個能跑的,武功也有兩下子。
一聽他提到秦衛堂的人,縣官就像有了靠山,氣焰又高漲起來。
“席辰水,今天有這幾位秦衛堂的大人在,你便是再也嚣張不起來。”
秦衛堂是江湖人的克星。這件事不僅江湖人自己清楚,便是整個大齊國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席辰水果然安靜下來,而半晌,又傳來淡淡的不屑聲音。
“鷹窟的人也不過是些武功高些的捕快罷了,來了又如何?難道那秦善還親自到了不成,哈,我倒想見識一下他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
這話說的荒誕輕佻,頗有幾分諷意。而秦善卻是微微勾起嘴角,走前一步道。
“沒有三頭六臂,是否讓你失望了?”
“秦善?!”裏面的人不可思議,話都有些破音。
秦大統領笑紋更深,試手敲了下牢門。
“我倒沒想到,區區一水牢,竟然還真的困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