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崖下相處
崖下相處
剛剛恢複知覺的時候,感覺到的是周邊的陰冷。
身下的土地泛着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直直鑽進鼻子中。視線中是一片黑暗,他幾乎有一瞬懷疑自己是否失明了。
但還好在随着眼睛适應之後,他逐漸看見了外面透進來的細微的光線。
光線從洞外鑽射進來,一束束地照射在身上,憑借着微弱的光他可以漸漸地看見洞內的環境。
在這個山洞內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其他人。
心裏不由地感覺到一點失落,而這份失落在下一瞬間就被害怕給替代。那個人不在這裏,是出事了?還是他自己離開?他沒有受傷吧。
“你醒了。”
正這麽想時,有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躺在地上的男人勉力地回過頭去,看到一雙腳。那是一雙站在洞口的腳,腳上占了些泥土和落葉,可見它的主人是剛剛從外面回來。
秦善走進洞內,走到顏漠北身邊放下手中的斷竹。
“這裏有水,自己可以喝嗎?”
顏漠北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看。
秦善不耐煩地擡頭,不經意間落入他那專注的眼神中,頓時愣了一下。
“……你能自己喝嗎?”
這次顏漠北反應了過來,無力地搖了搖頭。“我現在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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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善站起身,似乎是走開了。顏漠北頭無法動彈,只能靜靜地聽着那遠去的腳步聲,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下一秒,那勾着他心神的腳步聲又回來了。
秦善只是走到一邊放下劍,空出手扶起顏漠北,他用左手輕擡起顏漠北的後頸,另一只手舉起竹筒。
當那冰冷的觸感碰到唇畔的時候,顏漠北還是愣愣地沒有回過神來。直到秦善又耐着性子提醒了一聲。
“不喝?”
顏漠北這才反應過來,秦善這是扶着他親自給他喂水。
他立即張開嘴,讓這救命的甘泉流入嘴中,不僅是□□的幹渴,仿佛連心都被滋潤。
“你原本內傷就不輕,這次墜崖又受了不小的外傷。”在喂完水後,秦善放下竹筒。“沒有兩三個月,不可能完全恢複。”
顏漠北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是嗎?那豈不是得苦悶在床上好幾個月,我可要無聊死的開花了。要不你來陪我?”
“好。”
“說的也是,你一介秦衛堂領袖,怎麽會有時間……唉,等等!你剛才說什麽?”
秦善把這瞪着眼的傻瓜放下,走到一邊拿起佩劍。
“只要你加入秦衛堂,我可以把你留在身邊。”
“現在還不算嗎?”顏漠北追問。
秦善頓了頓,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
“填飽肚子。”
秦善對于雁蕩山很熟悉,這片懸崖更是他來過許多次的地方,很快就憑借着經驗和身手捕獲到了獵物。不過他并沒有立即回山洞,而是去溪邊清洗解剖獵物。
在沖洗獵物內髒的時候,他想起了顏漠北的那個問題。現在顏漠北究竟算不算是秦衛堂成員?
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秦善心裏清楚,即使他已經對外宣稱顏漠北為秦衛堂的人。可那不過是出于多種利益的考量,在事實上,他并沒有把顏漠北當做自己人。
在弄清楚顏漠北的目的和打算前,秦善并不真的信任這個人。最起碼在這次墜崖之前,他是這麽認為的。而現在,秦善不由不開始猶疑起自己的打算。
這個無名谷弟子,如果是為了利用才接近自己,為什麽又會如此拼命地救自己?顏漠北他,究竟有何目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該不該信任他?
一個人待在山洞的顏漠北卻是想要拼命保持自己的清醒。因為受傷的緣故,他此時有些昏昏欲睡,但是卻不想在秦善回來前昏睡過去。
對于這種莫名的執着,顏漠北自己也覺得好笑。
他想起柳寒推秦善下懸崖的那一幕,即使心裏知道有不對勁,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就沖出去。那一刻,充斥在腦海中的不是師門的命令,也不是其他利益計算。只是在看見秦善墜落的那一刻,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身體自己就沖出去了。
“呵……哈哈哈!”沒有其他人的山洞裏,響起顏漠北有些凄涼的笑容。
他笑着,眼中卻是蘊藏着悲哀。即使明白自己的感情,卻無法做任何事來拉近兩人的距離。顏漠北明白,自己所将做的一切,只會在他和秦善之間挖出一條深溝——堆積仇恨的溝壑。
他被秦善逐漸吸引,卻更加清晰地認識到他和秦善之間的距離。從第一次見面時開始,從離開無名谷開始,就注定他是站在秦善的對面。
或許正是明白了兩人之間的不可能,顏漠北才會在那一刻毫不猶豫地跟着跳下去。
“餓瘋了?”秦善捕獵完走進來,就聽見顏漠北發瘋似的笑聲。
雖然動也不能動,但是自秦善進來開始,顏漠北就緊緊注視着他。聽見他這麽問,顏漠北笑了笑。“是啊,快‘餓’瘋了,你要喂飽我嗎?”
秦善瞥了他一眼,扔了塊血淋淋的鹿肉過去。
“自己去吃吧。”
“喂,喂!可憐可憐我還是個傷患,茹毛飲血也不能這樣啊。”
只能動脖子的顏漠北哀怨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塊血肉。
秦善在那邊打柴取火,似乎不打算理他。不過顏漠北知道,他不會這樣棄自己不顧。
果不其然,生完火的秦善還是走過來拿起鹿肉,架在火堆上慢慢烤了起來。
看着火焰前那個背影,顏漠北無聲地笑了。雖然看起來很狠心,但是秦善并不是那麽冷酷的人。就是這種時不時顯露出來的心軟和善意,一步步敲進顏漠北心裏。
明明是人見人怕的秦衛堂統領,卻有不被外人所知的柔軟之處。作為少數幾個掌握這個秘密的人,顏漠北心裏有一種奇異的滿足感。這樣的秦善,這樣只有他知道的秦善,更加讓他不想放手。
休息了一晚後,顏漠北的傷勢恢複了很多,已經可以坐起身來。不過起身走動的時候,還是有點困難。
清晨地時候,秦善出去看了看天氣,皺眉。“昨晚下了場大雨,雨水引發山洪,營救的人暫時趕不到這裏。”
“是嗎?那就在多待幾天好了。”顏漠北不以為意。
“再待久你的傷勢得不到及時的治療,會留下後患。”秦善冷着臉道。
“你擔心我?”顏漠北張大眼睛,直直看向秦統領。“要是我的傷好不了,你會難過?”
他的眼睛裏流露出幾分期待,像是等待誇獎的孩童。
“秦衛堂不會要無用的人。”秦善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你若是身手變弱了,也沒必要留下來。”
嘴硬心軟。顏漠北在那邊哼唧哼唧着。
天大亮後,雨勢弱了不小。但是山間道路複雜,尋找的秦衛堂屬下們一時半會也難以趕來。顏漠北對于多了時間能夠獨處很是慶幸,秦善卻是不理會他,一個人走到山洞外去。
他要去一個地方,昨晚一夜暴雨,讓他很擔心那裏會不會出意外。
在山洞不遠處的某片林地,秦善找到了那座熟悉的墓碑。一夜大雨下來,這裏的墓地竟然安然無恙。
秦善感到奇怪,彎下身摸了摸墓地旁的土地。
原來如此,在表面的浮土下砌了一層石磚,所以才能保證墓碑不被大雨沖垮。想來柳寒在自己師父的墓碑上,還是頗下了一番心思。
秦善心情稍稍轉好,決定回去後看在這件事上,就留那混賬師弟一命好了。
秦善擦拭着雨水留下來的污漬。當他正準備伸手去拿掉墓碑上的一片落葉,卻被另一只手搶先。
那只手的主人拿起樹葉在手裏把玩着,注意到秦善擡頭往來的視線後,問。
“你認識這座墓碑的主人?”
秦善看了他一眼,繼續整理着風雨後的墓地。
“受傷還勉強自己走出來,身體是你自己的。”
顏漠北笑了。“不用擔心,我現在感覺還不錯,只是出來看看你。”
誰擔心你了?雖然心裏那麽想,但是秦善知道如果真這樣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讓這小子更加得意。所以他保持沉默。
“我還想你會去哪,沒想到竟然會有一個墓地。”顏漠北打量着四周。“能埋在雁蕩山,這人想必和魔教關系匪淺。你認識他?”
正在清理的秦善突然一頓,他心裏冒上一個想法,一個能夠徹底看清顏漠北的想法。
于是秦統領擡頭,答道。
“不僅認識,而且這墓裏的人,還是我的師父。”
“……”
猝不及防的反而是顏漠北,他沒想到秦善竟然會如此爽快地回答。
他慕然擡頭,落入秦善那一雙深黑的眸中,一雙看不見底的眸。
這是一次試探。
顏漠北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