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用情
用情
這是顏漠北第二次來到這崖底,他和秦善曾經單獨相處的那片崖下。
秦善走在前頭,早在他們向崖下這個方向走來的時候,顏漠北就猜到他是要來這。
這裏有秦善師父的墓地,而柳寒又是秦善師弟。顏漠北終于明白為何秦善會把師父葬在此處,有柳寒所統領的魔教在山上鎮着,誰還敢來破壞這墓?
不,或正好相反,正因為這墓地在這兒,所以魔教才會選址在雁蕩山上。
秦善長劍破開攔路的枯藤,看清不遠處的那座孤墳是,剎那間眼眸緊緊收縮了一下。
冬季的枯草地中,墳墓周圍數米半徑被清得幹幹淨淨,立在其中的墳墓,好似插在荒原的一柄巨石。孤寂,寥燃,帶着刺骨的冷意。
秦善的聲音,也比這冬風還要冷。
“有人來過這。”
不用他說,顏漠北也能一眼看出來,這墳邊的一圈野草,明顯是被人用劍氣給清理掉了。這劍意冷徹、尖銳,是顏漠北再熟悉不過的——萬成軒的劍。
除了墓邊的那圈明顯的痕跡外,在墓旁靠近林子的一小塊空地那,也是處處倒伏的荒草。附近的樹木,枝幹都掉落了不少。
“他就是在這裏,被萬成軒擒獲。”
看着那處,秦善淡淡開口。“這場打鬥勢必不小,而我師父的墓地,竟然沒有受到一點破壞。”
顏漠北說:“或許是巧合,或許是那家夥不想擾了故人清靜。”
“不論是哪一種,就沖他沒有破壞我師父的墓,我倒可以在逮到萬成軒之後,稍稍對他客氣一點。”
看着秦善那泛着冷意的眸,顏漠北實在不敢去想象,他口中的客氣究竟是哪一種客氣,莫不成是勉強留給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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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笑幾聲,顏漠北問秦善。
“接下去你打算如何,柳寒落入萬成軒手中,也不知有沒有受傷?”他頓了頓,道:“他約你相見,你打算獨身一個人去?”
秦善瞥了他一眼,“哪會,不是還有你?”
“我的意思是說,你就不做一些防備?”顏漠北焦急地撓了撓頭。“比如派秦衛堂的人馬在暗處守着,或者事先伏擊之類?”
“然後,将萬成軒的屍體拖到你面前。”秦善突然眯眼,對顏漠北笑了一下。“你覺得如何?”
“回去。”秦善說了一句,兩人便沿着山路返回魔教。
顏漠北看着前方人的背影,暗暗緊了緊拳,又松開。
秦善身上的氣息更不似常人了。第一次見面時,顏漠北瞧見秦善坐在客棧二樓,吃着叫花雞。那時候的秦善雖然冷淡不近人情,但是卻還有一絲人味的。什麽時候他變成了這副模樣?冷漠,寡言,不再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的情緒。
是圍剿萬刃山莊之後?不,還更在那之前。
是在上一次拜祭過他師父的墓後?從那之後,本來就行事雷厲風行的秦善,似乎手段更見硬朗了。
或許,是早在十四年前。當他親眼目睹師父師娘相繼死去,變得一無所有,那之後的秦善,就缺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再也彌補不回來了,僅剩下來的也在這些年漸漸消逝,逐漸将秦善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看着前方秦善越走越遠的背影,顏漠北伸手一勾,然而只觸及到一縷發絲。那青絲劃過他指尖,冰冷,細膩,轉眼就脫手不見了。
“秦善!”
顏漠北忍不住叫出聲來。
秦善回頭,望了他一眼。“什麽?”
“我只是……”顏漠北猶豫了一會,道:“想問一問你,逮到萬成軒,全殲萬刃山莊之後,你打算如何做?”
秦善沒有回答他,只是那眼神好似在說着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顏漠北看着那雙黑眸中毫無一絲暖意,苦笑。“你是不是還想将其他門派也全都清剿幹淨?是不是,是不是要将江湖上大大小小所有門派全都殺光滅光,才能消盡你心中的恨?”
秦善聽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秦衛堂,可沒有這等本事。”
顏漠北心裏一涼,秦善說的是沒有這等本事,可卻沒說,他沒有這麽想。他靜靜看着秦善,眼底的情緒全部沉寂下來。
“如果有,你就打算血洗這個江湖了?”
秦善皺眉,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顏漠北用這種口氣和自己說話。沒有平時的歡快,沒有一絲輕佻,有的只是凝重沉默的氣氛,像是要逼得人喘不過氣來。
“是與不是,我沒有必要告訴你。”他不喜歡以這種态度對待自己的顏漠北,更不喜歡他現在看向自己的眼神。
那眼眸中帶着冷意和審視,秦善往日裏不知被多少人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只是現在看他的這個人變成了顏漠北,他竟然覺得一絲不适來。或許在他心底,顏漠北就是該對他嬉笑打鬧不停,而不是現在這幅嚴肅沉穩的模樣。
秦善不喜歡自己心底的這種情緒,轉身便想要走。
“有必要。”顏漠北壓低了聲音。“對我來說,這很重要。”他緩緩抽出懷中的劍來,長劍出鞘的聲音傳進秦善耳中,成功地阻住了他的步伐。
秦善冷眼望着顏漠北。
“你要對我出手?”
“要。”顏漠北眼中是一片堅定,“非出手不可。”
秦善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看着顏漠北,仿佛默然想明白了很多。
他原本以為這一次是萬成軒在下套,卻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第一個對自己出劍的人,竟然是顏漠北!他的确懷疑過顏漠北,也的确不是十分信任他,但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這個人竟然會對自己出劍。
是什麽麻痹了他?
是顏漠北總是不正經的那張臉,還是他對自己的态度?
秦善冷着臉,擡手,劍已出鞘。
“那便來戰。”
顏漠北望着秦善那冷酷的神色,臉突然繃不住了,他苦笑。“我要戰,但是你不明白我為何要戰。”
秦善不屑,“我對你背後是誰指使,沒有興趣。”他看了看周圍,偏僻無人影。
因為以為重頭戲是在萬成軒那裏,秦善并沒有在身邊留有人手,如顏漠北所說,他的确在與萬成軒相約之地埋伏好了人馬。但是千算萬算,卻沒有想到在這裏會提前對自己出手的是顏漠北!
秦善握劍的手又緊了一下,心裏泛上一股怒意,不是對顏漠北,是對他自己!他竟沒有預料到顏漠北會在此反咬一口,他什麽時候竟然開始信任這個人了!哪怕只是一點點,哪怕只有這一絲絲的信任,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而親手打破這個脆弱又難以生長的信任的人,正是顏漠北。
至于顏漠北,他絲毫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親手打破了什麽。他此時望着秦善,心中有惱,有嘆,有惋惜,也有一絲興奮。經過這一戰之後,無論情願不情願,秦善都會落到他手中了。
只要一想到這些,他握劍的手甚至都有些輕輕地發抖。
然而在出劍前,有些話他還是必說不可。
“沒有人指使我。”顏漠北緊盯着秦善道:“就算有,他們也不能夠指使我到這一個地步。能讓我變成這樣的,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
秦善冷笑,“包括讓你對我出劍?”
“是。”
如果不在這裏阻止秦善,顏漠北無法想象這個堅硬不肯折腰的男子,之後會遇到怎樣的挫折。越是堅強的人,摔倒以後才會傷得更痛。他不想也不忍讓顏漠北走到那一個地步,所以,他出劍。
秦善看着顏漠北,覺得他簡直是礙眼無比,明明都到這一步了還在口舌如簧。
嗖——
統領大人忍無可忍,率先出劍。
那一匹如白練的劍芒,快而疾。顏漠北沉眸,提劍而擋下。
呯——
兩柄劍擊在一起,發出龍吟鳳鳴般悅耳之聲。秦善回身閃過,長臂如猿,揮出極富勁道又快速的一劍。顏漠北再欲相擋,然而秦善卻倏地收劍,原來前一招只是幌子,真正的劍招還隐在下一波。而顏漠北也不是吃蒜的,側腰避過攻擊,趁着秦善淩厲的劍勢,逆流而上。
劍光如電,擊鳴聲聲,瞬時間,兩人已過近百招,未分勝負。
顏漠北還是一貫的鎮定,但是秦善心下卻有了幾分焦急。他料到這人武功必定不淺,但卻不知他竟然能和自己比到這般地步。和一心想要贏下的顏漠北不同,秦善更多的是想要脫身,他還有許多其他事情未做,哪有功夫在這裏耽擱!
顏漠北看出他的焦急,刀光劍影間,竟慢悠悠地來了一句。
“其實你并未猜錯,我與萬成軒是多年的交情不假,但是上一次竊信是我瞞着他所為,并未騙你。”
秦善不為所動,劍光爍爍。
“我和他的确有些共識,但對彼此的行動并不十分知情。好比這一次,我就不知他是為何擒走柳寒。不過你若想要知道,我倒可以幫你問一問?”
聽見柳寒二字,秦善眸光微微閃動。
沒有錯過他這一絲表情,顏漠北再接再厲。
“你只猜測我是為你而來,那你可有猜到我為何為你而來?”顏漠北笑了,輕松躲過秦善一劍,輕輕道:“你可有猜到,我心裏想如何對你?”
最後幾個字說的極輕,兩人又正在比鬥中彼此相貼很近。那句話幾乎是剛從顏漠北嘴中吐出來,就直接鑽進了秦善耳中,還帶着一份熱意。
一份滾燙的,火熱的心意。
秦善不知為何,手一抖,羞惱萬分,更施展出一個劍招對顏漠北胸膛刺去。
而顏漠北,他竟然躲也不躲,直直拿胸膛迎着秦善的劍。
噗呲——
劍刺入血肉中的聲音,有些刺耳。
更讓秦善覺得刺耳的,卻是顏漠北此時的笑聲。這個身中一劍的男人,竟然還笑得開心,他道:
“因為我對你用情,要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要斷網了,匆匆寫好發上來,沒來得及複查,若有不妥,明天來修!包涵,包涵~
我能說……其實這篇文也快近結局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