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今日破例
今日破例
自那日以後,每到猜面具的日子,梁子辰都會來翠雲閣。開始他按照自己總結的規律,每次都選擇很靠後的時間下注,觀察哪個木牌下注少,就下注哪個,基本都可以選中。
本以為靠這招可以一直在中獎的隊伍裏,可事實上只連續了兩次,梁子辰就發現這個規律無效了。
在那之後他就再也中不了獎。不管他怎樣變換策略,下注最多的,下注數量中間的,都不行。
梁子辰沒去猜什麽寓意或者相關性,他知道那些沒用。他老早就看出面具裏面的字是如意現場弄上去的。以前哪個曲目下注少,她就選哪個,現在規律卻變成哪個是梁子辰下注的,哪個她就不選。
別人可以看,單我不能看嗎?
梁子辰擡起下巴,眯着眼看展示面具的如意,心中想到:早晚有一天,你的舞只有我才能看!
每一個猜中曲目的客人,都會經過梁子辰特殊的“注目禮”,似乎他想把每個人的樣貌都記下來,然後說不準哪天把他們眼珠都摳下來。
這些客人的關注點都在如意身上,沒人注意梁子辰的眼刀,只有如意每次都看得仔細。
看來他是打算一直在這裏監視了,希望他不要影響自己的計劃。
是的,如意是有計劃的。即使每月只組織三次猜面具活動,但面具是不重複的,曲目雖然有少量重複出現的情況,但每次的舞蹈都是不同的。
按照以往所學和後來自創的,大約也只有十一支編排好的舞可以跳,若是超出這個範圍,要麽重複跳,要麽就即興跳。
但如意不敢即興跳,臨場發揮有可能會降低水準,水準降低了,可能就吸引不到那個人了。
那個人已經來翠雲閣五次了,五次都下注。如意沒有讓他每次都中,只讓他中了三次。
與其他客人不同,每次猜中後,他都很鎮定,喜怒不形于色。觀看表演時也異常鎮定,而且存在感極低,若不是如意一直記得他的長相,恐怕也不會那麽快就留意到他。
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意也曾旁敲側擊地和張媽媽打聽過,可是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得到,張媽媽甚至說她不熟。
如意心中苦笑,對她來說刻骨難忘的一個人,張媽媽竟謊稱不熟。
這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中等身材,圓臉窄縫眼,時常擺出一副彌勒佛似的笑容。說不上帥氣,反而那笑容中透着一股濃烈的油膩之感。
如意如此關注他,當然不是因為他的油膩之笑,而是因為母親死前接的最後一個客人,就是他。如意甚至還記得他叫做白公子。
五年前,如意和母親林氏被賣入翠雲閣時,她剛十歲,還沒到接客的年紀,跟着母親身邊做個小跟班。
而二十六歲的林氏,即使年齡不小了,卻依然容貌豔麗,身姿輕盈,比翠雲閣裏其他年輕的小姑娘都要有韻味。
比別人有魅力這件事,在妓院裏,是幸事也是不幸。
接連不斷有客人點名要林氏,可她一直不能适應□□的身份,但為了如意不受張媽媽的責罰,只有默默忍受着。
做一件自己不喜歡甚至十分抗拒的事情,是非常傷身體的。林氏的抵抗力逐漸變弱,經常會生病。一個多月的時間,她比剛進翠雲閣時憔悴很多。
可有些客人,似乎就是喜歡這種病态美。如意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個圓臉細眼的白公子,他向張媽媽提出要帶林氏外出一夜。當時林氏患病在身,不想出門,可那男人卻對張媽媽說,願意出雙倍的價錢。
一聽雙倍的價錢,張媽媽立馬就想把林氏推出去,可林氏那天實在難受的緊,就跪在地上求張媽媽給她一天假,明日再去侍奉那位白公子。
看到她樣子确實難受,張媽媽略微心軟了些,滿臉堆笑向白公子商量:“公子可否等上一日,待小女明日身體利落了些,我再派人給您府上送去。”
“你找不到我的府邸!”那白公子眯着笑眼搖頭,看着嬌弱的吉祥眼神更加貪婪,也不與張媽媽糾纏,直接說道:“五倍價格!”
五倍價格!張媽媽心裏樂開了花,沒想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病秧子還能這麽賺錢,管她病不病的,白公子都不嫌棄,明天送回來讓她好生歇息幾天就是了,也不會死人!
張媽媽樂呵呵地收了錢,也不管如意母女在旁邊央求,就由着白公子将林氏帶走了。如意因為張媽媽的狠心甚至還上前咬了她一口,但立馬被旁邊的龜公扯到一邊,掌了好幾個巴掌。
揉着紅腫的臉,如意哭着回到和母親一起的房間,躺在床上,擔憂着母親的身體狀況,哭了半夜才睡着。
等到了第二天,一直到下午林氏才被送回,而且是被擡回來的。
如意和張媽媽都被吓了一跳,林氏面色蒼白地躺在一副擔架上,白公子沒有來,他的家丁指揮兩個府兵模樣的人将擔架放在地上,對張媽媽說:“白公子很滿意!這是多給林姑娘的看病錢,等她身體好些,公子再請她過去!”說完便帶着那兩個府兵走了。
張媽媽立馬喊人把林氏擡回了房間,如意撲在母親身上不停地哭,她看得出母親比以往其他任何時候都要虛弱。
“母親,母親,你怎麽了?”如意哭喊着,可是林氏連回應的力氣都沒有了。
如意轉身撲到張媽媽膝下央求:“媽媽,求你救救我母親,以後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看着這幅悲慘景象,張媽媽也于心不忍,讓人叫了大夫過來。可來看過的大夫都說林氏心力憔悴、積勞成疾,加上求生意願不強,怕是時日不多了!
知會了如意一聲:“你好好陪你母親吧!”張媽媽就又轉頭忙她的生意去了。
如意給母親擦拭身體時,見過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心疼地問:“母親,是姓白的打你了嗎?”
林氏終于艱難地伸出手,握住女兒的手,“如意,若是有機會,萬不可像母親一樣,做人家的妾,随打随罵,不高興了還可以賣出去。也不要留在妓院裏,受萬人欺辱,沒一絲尊嚴;也不要去那富貴人家去,那些衣食無憂的人上人,可不會把我們這些身份低微的當做人來對待,只會是玩物!”
當時,如意還不能深刻理解這些話的含義,只知道求着母親快點好起來。林氏說完這些話,沒幾天就死在了床上。
也許對于命苦的人來講,死是一種解脫吧!
如意哭着為母親穿好衣服,求着張媽媽好好安葬母親。
張媽媽同意讓人挖個單獨的坑把林氏埋了,卻不忘交代如意趁屍體還沒涼透,把人身上的衣服換下來,因為那一身衣服不便宜,可不能一起埋土裏。
……
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情,如意至今心還是會痛。她想,也許收網的時候到了。
二月廿五那天,晚上客人們都等着下注,如意拖着緩慢的步子,提前來到架子前,咳嗽了幾聲,盡顯病容。
衆人的心弦又被狠狠地擾動一波。
如意在翠雲閣的藝名叫做流雲,大家心裏都在想:這流雲姑娘可是從來沒出過聲,單從這幾聲咳嗽就能聽出她嗓音不錯,配着今天柔弱傷病的狀态,每個看客都不禁想上前扶上一把,或者摟在懷裏,好生安慰。
一直站在人群後面的白公子和梁子辰也不例外。
不過梁子辰克制了自己的情緒,他記憶裏的如意,即使生病也不會露出如此嬌弱的樣子,而今天這幅柔柳扶風的模樣,必然是裝出來的。
那麽,如意是想做什麽呢?
梁子辰心中狐疑,他微微側目将周圍的客人都仔細看了一圈,好像沒什麽異常,只有站在比較靠後位置的那個圓臉細眼男人,有些面熟。
“各位客官,對不住了!流雲小姐偶感風寒,今日不能為大家跳舞了,特為此事當面向大家道歉。”張媽媽跟衆人這樣解釋道。
如意在旁邊給衆人鞠了個躬。
人群中有心疼如意的,表示可以理解,都說“請流雲姑娘好好養病,早日康複。”
也有些心冷口兇的人不滿意地喊:“說好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俺們給面子來碰個場,你倒拿喬起來了!一個小傷寒,至于嗎?”
其實張媽媽也覺得如意有些小題大做了,下午的時候一直勸如意堅持下,不要失約毀了信譽。
可沒想到遭到如意一個眼刀,“媽媽也想向當年害死我母親一樣害死我嗎?”
張媽媽被瞪得一激靈,聲音弱了些,“怎麽又提起你母親來了?她那是命薄!”
“哼!”如意冷笑一聲。
現在如意給翠雲閣帶來了很多收入,張媽媽把自己當成搖錢樹,說話都順着她。可如意也知道,她心裏指不定怎樣編排自己呢!先前說不記得白公子,也是怕自己翻舊賬吧?
罷了,先不提這些,如意接着說:“只今晚破例!我們又不是只做一錘子買賣,媽媽還是不要計較這一次的。況且我雖然生病了,但還是會到大廳與大家見面。媽媽,你還不知道那些男人嗎,今日我拖着病身出去走一遭,保準勾得他們下次更想來!”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張媽媽現在跟供菩薩一樣供着如意,最近下注的客人增多,每個月有三分之一的收入都是如意帶來的,這會兒她財氣正旺,先依着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