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靜得像一潭水,銀白的月光掃落在廣場平滑的灰白色地面上, 反射出一層瑩潤的色澤, 就好似蜜蠟塗抹在了滑溜溜的肌膚上。廣場邊橫排種植的樹木樹葉在微風的吹拂下發出飒飒的聲響。

蟲族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那坐在廣場中央穿着華貴的國皇。

場面一度冷場, 所有蟲族滿面黑線, 希望有誰可以出面将這件事情愉快地掠過, 當作沒有發生過。他們只能聽清自己過快的心跳聲以及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周圍的蟲族全部被定格在原地, 臉色僵白, 當真是可怖的畫面。

孟奈公爵作為這次的參與者之一, 當初那種參與此次晚宴的自豪感早已飛灰湮滅, 他現在真的寧願呆在自己的公爵府坐在他舒适的真皮長椅中,從光腦上觀賞這場直播。

一想到直播這件事情就牙疼,現在自己的蠢樣不會已經被那些光腦上觀看的蟲族當作笑料了吧?

這一點,孟奈公爵倒也真的沒有猜錯,光腦上的那些蟲族的确都是在匿名發着一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并且完全沒有止住的想法。

先不管光腦上面到底有多麽的熱鬧,那些蟲族又是覺得這件事情是多麽的好笑, 反正在場的蟲族都是快要糾結死了。

布蘭德昏昏沉沉的, 完全不知道此刻的暗潮湧動。

他的身體感知就好似沉溺在積壓十足的深海之中,他的身體沉沉浮浮間,就好似來到了一處新世界。那裏沒有重力,沒有嘈雜的聲音,所有的一切都非常的安靜安詳, 令他的身體非常的放松舒适。

緊接着,他的腹腔之中有些微熱,胸前也有些灼熱。那種熱度并不是特別的難以忍耐,反而控制在一種特別的合适的溫度之間,讓他覺得莫名的舒适,就是那種新生感,跟他之前剛剛從靈柩中醒來之時的感受一致,一種脫離母體保護之時恐懼迎接外來災禍,卻又極度期待未來生活的矛盾感受。

那一刻,身體的控制權已經不在他的手中。四肢百骸只覺得流淌過溫潤的水流,那水流從他的胸腔之處慢慢蔓延擴散開來,漸漸流向了他的手指、腳趾、頭頂。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原本昏昏沉沉的腦袋漸漸清晰起來,就在那一刻,他睜開了碧海般深邃的眼眸,眼波流轉間,似有霞光閃爍。

身體輕盈了些許,但還不待他解惑,他便感知到了空氣中一種力量的感召。

他挺直了腰板,微微側過了臉頰,一雙碧藍色如同海洋般璀璨的眼眸緊緊地凝視着深黑的夜色的某一處。他的薄唇微微抿起,臉色漸漸從放松變為了肅穆。

缪斯不過下意識地往他大哥的那處瞥了一眼,所看見的就是大皇子挺拔的側身。他的姿态端正,腰板挺直,側顏骨架如同刀鋒般淩厲,一改往日的溫柔和煦。

然後,他聽見了他的大哥突然說了一句。

Advertisement

“有很強大的力量。”

那聲音從風中來,卻又往風中去,消匿在世間,毫不保留。

飓風突然掃過整個廣場,所有蟲族都在毫無防備間被那陣風搞得一個踉跄。好在他們的沙發非常的牢固,頑強地拽拉着地面,所以才沒有讓他們的顏面掃地。

澎湃的風迎面而來,衆蟲用手臂擋住那一陣飓風,遮蓋手臂的布料也因為這風而鼓鼓作響。

“這又是什麽情況?”剛剛飛船落地之時他們也同樣感受了一次飓風拂面,但這完全就不是一個程度的飓風啊!

“那裏感覺有蟲站着!”

“什麽?我來看看,确實如此啊……等等,那個身形,感覺有點像是……”

“天哪,天哪,天哪,是蒙泰德戰神啊!是真的蒙泰德戰神啊!國皇沒有騙我們啊!”

“……”

到了這個時候,激動完全蓋過了他們之前的尴尬,完全就是有什麽說什麽了。

布蘭德抿着唇,眯着眼睛看着站立在廣場中央,飓風之中的蟲族。

那是一名長相非常英俊成熟的中年蟲族,看起來也就四五十歲。他有着一頭黑色的碎發,微微有些白絲摻雜在裏頭,他的身上穿着咖啡色的皮襖,跟皇室裏頭的着裝有很大的不同。

皇室的着裝所在意的是高貴典雅,而他的穿着則更加的随性自由。

飓風已過,對方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藏青色的眼眸,是包囊了世間百态之後的成熟色澤。那色澤稍淺于黑,卻又重于青,就好似渾厚的藍墨水之中滴了兩滴濃稠的黑墨水。

它神秘、嚴謹、豐富,穩重卻又不是過分老沉,沉靜卻又不是過分嚴肅,有種自由之中的高貴,典雅之中的随性。

他站立在空曠的廣場中央,在衆位蟲族激蕩的目光之中,情緒卻是好像毫無波瀾。他只是将眼尾掃向了坐在廣場中央的國皇的身上。

國皇抓緊了手邊的沙發面料,嘴角洋溢出難以言說的激動。他如同重新回到了蟲崽的歲月,有些微撒嬌般地走下去,來到了那名身穿着皮襖的雄蟲的面前,敬仰的目光坦坦蕩蕩。“雄父,您終于來了!”

他朝後看了看,并沒有看見期待中的另一位雌蟲,立刻有些失望地詢問道:“雌父不來嗎?”

蒙泰德作為上一任國皇有着絕對的權利,也有完全的資格撫摸國皇洛斯特的頭發。他慈愛的目光消減了之前他散發的威壓,高大的身軀不再是恐懼的體現而是偉岸的象征。

“你雌父最近身體不好,就不能承受宇宙跳躍機的壓力了,所以這才無法前來。”

國皇自然是特別的緊張。“雌父的身體到底怎麽了?皇室什麽都有,若是有什麽需要,就全部帶走!”雖然他的确是關系雌父的身體,但作為國皇,就要永遠駐守在這個皇室之中,無法獲得自由。

這是所有蟲族都知道的事情,而洛斯特也不是那種特別天真無暇的蟲族。任何皇室蟲族,都比尋常蟲族聰慧一些。

“沒事,只是到時間了。”蒙泰德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與奇拉爾結婚的時候已經三十七歲了,而當時奇拉爾也有三十歲了。奇拉爾等了他十多年,卻直到三十歲的時候才與他在一起。好在之後的生活一直是很幸福的,他們一起度過了三十五年,如今他們都已經遲暮,也是足夠了。

事實上,蒙泰德與奇拉爾是西恩國為數不多的一雌一雄的情況,大約也是因為蒙泰德的身份是與女皇結過婚的緣故,這大概也算是他們之間的幸運吧。

如今,奇拉爾也已經六十五歲,多年戰争留下來的隐患令他的身體每況日下,是無法根治的病根,他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在這時光中一直陪伴着他。

若不是這次是關于下一任太子的選舉,他是絕對不會抛下奇拉爾回來的。

洛斯特的心情很微妙,但是它明白這個時候雌父最需要的是雄父的陪伴。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太過于麻煩自己的雄父了,只是……他陰翳的目光猛地閃過。

這次無論如何也需要借助蒙泰德戰神的這個稱號,讓二皇子登位!否則,他這麽多年所設計的一切事情不是多泡了水漂?

但他還是需要表面上做個戲,他面露難堪之色,期期艾艾地詢問:“雄父,我是不是太過于麻煩您了?”

他知道他的雄父必定會這麽說——“沒有,不要想太多。”

洛斯特望着對方慈愛的目光,心底深處暗暗慚愧,只是如今已經不能讓他後退了。

“雄父,給您介紹一下,這是二皇子駭奇拉。駭奇拉,還不給您的爺爺行禮?”他瞪了一眼駭奇拉,示意他趕緊過來。

駭奇拉這麽多年拍馬屁早就拍習慣了,哪能不清楚他的雄父的意思,他立刻起身上前,對着這位從小就不曾見過的所謂的爺爺行了個恭敬地最高禮。“雄孫在此向您問好了。”

他說着,就已經朝着對方彎下了九十度,最完美的禮節,唯有對最敬重的蟲族才會叩拜。蟲族眼見那二皇子如此恭敬,心底都是隐隐有了計較。

他們可都是蟲精,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二皇子在做些什麽?只是那種腆着臉行禮的感覺似乎有點丢份了啊。

蒙泰德笑着點點頭,似乎對于自己的雄孫很是滿意,但他很快就提到:“聽說三年前昏睡的大皇子醒了,我怎麽沒有見到他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