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漫長的冬天
第021章 . 漫長的冬天
周六晚上,許宜和周硯池兩個人吃着晚飯,周硯池不聲不響地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筷子。
“媽,我吃好了。”他起身,把碗筷洗了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許宜早就看出他從昨天情緒就不是很好,但她向來不是會過分打探插手孩子私事的母親,所以在昨晚問了他幾句後,就也沒有再說什麽。
周遠最近應酬變多,一直到快九點才帶着一身酒氣回來。
他知道許宜讨厭酒味,即使醉着還不忘在外面洗漱了才進房間。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躺上床。
“小佳夕怎麽不在?”往常他這個點回來的時候,家裏總是能聽到她的聲音,今晚家裏這麽安靜,他還真不習慣。
許宜聽到佳夕的名字,神情也不自覺地變得溫柔。
“好像和硯池鬧不開心了,沒問出來。”
周遠聽了倒是沒當回事,只是笑了一下,小孩子嘛,這是常有的事,這時候,他還是覺得他們很快就會好的。
周遠眯着眼睛,望向櫃子上的電視,這裏面的聲音很吵鬧,他記得這幾個主持人好像叫什麽快樂家族。
“我的這個投資商說自己家女兒就愛看這個,好看嗎?”他問。
許宜想了想,回了一句:“挺熱鬧的。”
身邊是綿長的呼吸,許宜聞着空氣裏很淡的酒氣,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定定地盯着屏幕,過了好久,冒出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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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個主持人是北京外國語大學畢業的。”她說話的時候都不知道身邊的人現在是清醒還是醉着。
周遠揉了一把臉,想看清楚許宜說的是哪個主持人。
“中間的這個男的?”
“嗯呢。”
“外國語大學,厲害啊。”周遠其實并不了解這個大學,他連高中都沒上過。
周遠靜靜地聽着她說:“我上學的時候很喜歡學近現代史,你知道周總理他們外交,身邊總是會跟着外交官的。”
周遠點頭,他怕自己會睡着,又掐了掐自己。
從見許宜第一面起,他就喜歡聽她說話,聽着她的聲音總是會讓他有一種船客靠岸的感覺,這是什麽比喻?他也搞不清楚。但是結婚這麽多年,她和他的話并不多。
“我小的時候的夢想就是做外交官,高考之前,我的語文老師告訴我北外出過很多外交官。”
說到這,許宜又自嘲地笑了笑,把電視調掉了,房間瞬間變得安靜。
“我說這些幹嘛?你現在困了吧,這節目有點吵。”
周遠卻半天沒說話,他知道許宜學習很好,她爸媽告訴過他,她當年可以上北京很好的大學。剛結婚的時候,她還會偷偷收集有關北京的報紙,雜志,等到生了硯池後,他就再也沒看到過了。
他還知道,許宜當時談了個男朋友,但對方去北京讀了大學,所以兩人分開。那個男人後來留在北京任教,硯池十歲酒席的時候他還來過。那是個很不錯的男人,周遠甚至想過,或許許宜當初有條件去了北京上學,興許他們也會過得很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周遠只感覺想把滿腔的情緒一股腦兒地往外倒,放在平常,他絕對不會這樣的。
他把許宜的手抓在手裏:“老婆,你相信我,要不了多久,我會讓你和硯池過上最好的生活。”
這是許宜沒料到的反應,她的面上呈現出訝異。
她失笑道:“你怎麽了?現在就很好啊,你是不是以為我——”
周遠搖頭打斷了她:“不夠,再給我一點時間,馬上賺夠了錢,我們在北京買套房子,到時候,我們把硯池送到北京最好的初中,你想上班就上班,想讀書還可以去讀研,就考北外的研究生,怎麽樣?”
許宜難得聽他這麽激動地和自己說那麽話,這一點也不像他。
“你今晚是不是喝多酒了?怎麽啦?你知不知道外地戶口的孩子在北京上學很困難的?要五證的知不知道?北京房子這麽好買呢?”她輕聲安撫着醉鬼。
周遠依然緊緊攥住她的手,眼睛費力地睜開。
“我知道,我怎麽不知道?我很早就打聽了,我馬上投資的這個很賺錢,沒有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他說到這裏,因為酒意緩了緩。
“你只要相信我,我會讓你過上你從前想過的生活的,到時候我老婆還能做外交官,一定是最漂亮的外交官。”他樂呵呵地沖她笑。
許宜被他的傻話逗笑,卻沒在說什麽。看着他晾在外面的腳,也不知道冷不冷,起身把被子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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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當天是周一。
祝玲昨天下午就被王平送回了老家養胎。
王平這學期已經被調回淮縣中學,一大早,女兒前腳剛走,祝玲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女兒人呢?讓她跟我講兩句。”祝玲說。
“嘶,好冷,”王平把教輔放進包裏,“等下午放學的吧,她已經上學了。肚子怎麽樣?”
祝玲在那邊“啊”了一聲,“這才幾點,她怎麽就走了?”
“想好好學習呗,也快期末了。”王平随口答道,“她好好學習你也不高興?”
走出平房,祝玲還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問佳夕今早穿的什麽衣服,冷不冷。
王平被她問煩了,糊弄了幾句就挂了。
他把小靈通放進口袋,一出來就看到屋外的冷風中還站着一個人。
“硯池?你怎麽還沒上學?”王平把手機放回口袋,準備把門關起來。
周遠這個兒子真是越長越高,才六年級就快趕上他了。
周硯池沒說話,目光往屋子裏望了一眼,像是在找什麽。
等到王平把門鎖上,周硯池低着頭收回了視線。
王平問:“你找她呢?”
周硯池“嗯”了一聲,聲音低得要被冬風吹走。
王平坐上車,他帶着笑的聲音伴着冷風刮進周硯池的耳朵。
“她一大早老早就起來,說要去早讀,好好學語文,我猜肯定是被你帶動了,知道好好學習了。”
“嗯,”周硯池聞言只是點點頭,表情沒什麽變化。
他說:“叔叔,那我上學了。”
“要不要上來?我送你。你這不會遲到吧,這天真冷啊。”王平說。
“沒事。”
獨自走進校園的時候,周硯池有一瞬間突然覺得,興許這樣也不錯。
至少,不會讓他變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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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讓周硯池變得奇怪的對象,在聖誕節這一天早早地就來到了校園。
佳夕知道程丹丹在周硯池鄰班,他在 1 班,那她應該就在 2 班。
她來得早,2 班裏也只有幾個學生,一問果然是這樣。
佳夕問到程丹丹的座位以後,有些愧疚地把放着手鏈的盒子連同她那天給她的德芙巧克力一起塞進了她的桌肚。
離開前,她又從包裏掏出一個紅紅的蘋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在了她的桌面上。
超市裏的平安果好貴,佳夕只買得起一個送給圓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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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久到 2007 年的元旦假期已經過去了一周,佳夕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讓兩個從來都形影不離的人變得疏離,并不是一件難的事。
可能是因為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單方面地纏着周硯池,現在她再也不去做這件事,他們也就自然而然地生疏了。
當然,這也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周硯池讓她堅持早讀的時候跟她說過,一個人想要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堅持 28 天。
主動走近他這件事,她已經做了差不多快十年,就是現在看到他的臉,她都會下意識地想要走近他。
靠近他幾乎是她的本能之一。
可是,每當她想要主動和他說話,腦海裏就會無限回放張小敦說他很煩她的畫面。
他可能真的很煩她,所以這段時間也從來沒有想要和她主動說話呢。
佳夕開始相信,或許媽媽說的話是真的,因為沒有血緣的支撐,所以他們永遠不可能真的像親人一樣。
大院裏的大人們漸漸都發現,佳夕再也不纏着周硯池了,即使兩個人在院子裏碰到,也不再會聽到她粘着他的聲音。
有時候會聽到別的阿姨打趣,“喲,小佳夕變成大姑娘啦,知道害羞,再也不愛和哥哥玩啦。”
佳夕也只是笑笑。
自從她不再和周硯池說話,她和許媽媽說的話都變少了,佳夕也不想這樣的。
也會有人問她,“你媽媽最近身體怎麽樣?”
佳夕才意識到她也有很久沒見到媽媽了,盡管每天她都會接到媽媽的電話。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每一天她都很想念她,但是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是不是想媽媽了?”
佳夕握着電話用力地點頭。
這個冬天太漫長了,祝玲在電話裏安慰她,等冬天過去了就好了,媽媽以後再也不會離開她了。
佳夕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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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這天,佳夕被王平帶回老家吃飯,一周前她已經開始寒假。
昨天夜裏下了雪,路面滑,他們還沒趕到家,王平在路上接到了一個電話。
佳夕敏感地察覺到爸爸接電話的一分鐘裏,情緒幾次變化。
是媽媽要生了嗎?她現在怎麽樣呢?佳夕擔憂地問。
王平像是沒聽到她的聲音,等到電話挂斷以後,他激動地把佳夕抱了起來。
他臉上的喜悅不加掩飾:“哈哈哈小佳夕,他媽的你有弟弟啦!”
2007 年 2 月 11 日,距離佳夕十歲生日不到一個月的南方小年這一天,她多了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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