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人長大了,就會走散

第022章 . 人長大了,就會走散

除夕這天,佳夕早早被叔叔喂豬的聲音驚醒,這不是她第一次在老家過年,但這是第一次,她知道原來她的老家可以容納下這麽多親戚。

祝玲昨晚連同嬰兒一起被接出院,因為不可能現在回大院,所以她被安置在老家采光最好的主卧做月子。

佳夕洗漱完,看着媽媽被幾個姑姑姨姨圍着,聽着她們不時發出,“哎呀,他睜開眼睛了。”

“哎呀,他沖我們眨眼睛了。”

佳夕靠在門框邊上,心裏覺得好神奇。

為什麽睜眼睛這種小豬都會做的事可以讓她們這麽驚訝?

她覺得無聊就一個人跑到豬圈門口蹲着,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豬豬們在吃飯,佳夕還沒吃早飯,看着它們吃得好香也有點餓了。

明明去年暑假,它們都還是小小的一只,現在已經這麽大了,大到叔叔會把它們做成年夜飯。

佳夕看着它們,心裏一陣悵然,長大真的一點也不好,做豬就會被殺掉。

在豬圈門口蹲得腿好麻,佳夕想進屋找點桃酥墊墊肚子。

一走進客廳,就聽到媽媽在找她。

“女兒呢?”

“在外面和豬玩呢。”姑姑回。

不知道誰笑,“自己還是小孩子呢,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弟弟啊。”

祝玲本來要說點什麽,一下子從衣櫥的玻璃上看到了女兒發愣的影子,于是提高音量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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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乖。”祝玲一出聲,刀口的地方還是疼得她頭皮發麻。

佳夕“哎”了一聲,走到床邊坐下。

二姑笑着看她,又低頭去看躺在媽媽身側的襁褓裏的嬰兒。

“讓我來看看,你們兩個長得像不像。”

佳夕心裏直搖頭,不像不像,他醜死了,跟他像的話她寧願做頭小豬然後被宰掉。

媽媽生産的那天,佳夕趕到醫院後匆匆看了他一眼,只覺得他長得真像一個窩瓜,而且是被人搗了一拳的那種。

祝玲牽着女兒的手,這幾天她總想和她多說幾句話,但是在醫院的時候,她沒能和女兒講上幾句話,身邊就被不少人圍住。

祝玲打了個哈欠,說困,想休息了。

屋裏的幾個人起身,說看看午飯做什麽菜,佳夕下意識地也準備跟着出去。

“你走什麽?”祝玲把她拉住,笑着問,“爺爺早上給你壓歲錢了嗎?”

“給了,”佳夕說着就去掏口袋,想像以往每一年那樣把錢交給媽媽保管。

祝玲卻說:“不用,你留着,今年的壓歲錢自己留着吧。”

佳夕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說好。

“高興嗎?”祝玲問,“但是不要亂買東西。”

佳夕覺得自己應該是高興的,因為她之前一直很想自己保管零花錢。

祝玲看着睡在身側的小嬰兒,幾天前在分娩床上雙腿分到最開,不把自己當人的痛苦記憶還在眼前,産後還大出血,祝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

但是,這好像就是命,她只能選擇接受。

“等他再長大一點,就可以多個人保護你了。這樣媽媽以後老了,想到你們姐弟身邊有人互相照應,我也就放心了。”

祝玲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說着說着眼睛又紅了,見佳夕眼眶也跟着紅了,親了親她的臉,讓她去吃早飯。

王平在外面沖好了奶粉,直接邁着步子進來,走到床邊問祝玲:“他醒了嗎?三十毫升夠嗎?你摸摸看,燙不燙?”

佳夕長這麽大,難得看到爸爸這麽認真關切的模樣,以往看到他這個樣子,好像是在他打麻将摸牌的時候。

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想起去年發生的一件事。

那次她因為考試沒考好被媽媽打了一頓,那天晚上,爸爸也狠狠地罵了她。

當時他罵她的話,佳夕其實早就記不得了,不過她一直記得那個晚上,媽媽來和自己道歉,那天晚上,她們聊了好多好多。

媽媽擔心她會因為爸爸罵她而傷心,跟她說了一件事。

媽媽說:“你知不知道,你剛出生的時候,本來你爸爸知道是女孩,還不是很開心呢,都沒有來看一眼。”

佳夕沮喪地問:“啊,為什麽呢?”

祝玲沖她笑了一下,“但是他第二天看了你一眼後,後面就總忍不住來看你,後面連麻将都不愛打了。你記不記得,你小時候那麽一點大的時候,他經常把你背在肩膀上到處玩呢。”

從佳夕有記憶開始,爸爸陪着麻将的時間是遠多于陪着自己的,媽媽說他背着她的事,她好像隐隐有些記憶,所以聽到媽媽這樣說的時候,她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很感動,很開心。

但是她心裏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為什麽她要經歷這個從不願接受到愛不釋手的過程,他一開始為什麽不想看她一眼呢?

現在,佳夕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明白過來了。

-

大年初五,王平騎着摩托帶佳夕回教師大院拿英語書。

“你這次該帶的都給我拿上啊,別明天又說少了什麽東西,又得來回折騰。”

佳夕“哦”了一聲,下了車就去開門。

大院地上落滿了鞭炮的碎屑,佳夕開門的時候,想到以前周硯池會皺着眉頭,讓她把衣領拉高,不要聞這個硫磺、木炭和硝酸鉀發生化合反應的難聞味道。

想到這裏,她開門的時候,餘光悄悄地往隔壁望去,沒有人,也聽不到動靜。

佳夕收回視線,去房間找書。

王平把摩托停好後,正好碰到周遠從外面回來。

兩個人互相拜了年。

“回來了?”周遠知道祝玲生孩子的事,怕被人聽見,說得很隐晦。

王平點頭:“帶閨女回來拿點東西,一會兒還回老家呢,大老板最近生意怎麽樣?” 周遠笑:“什麽大老板啊。”

王平拍拍他的肩膀,“等我在老家再贏幾把,有點閑錢也跟着你投資點錢做個代理。”

周遠對拉身邊人入夥這種事一向是保守态度,畢竟做投資總有一定風險,他最怕最後萬一有什麽差池,他負不起這個責任。

不過這次這個新酒,周遠搞了不短時間,每天都在穩定入賬。

他知道現在王平家兩個孩子,也想他們能多賺點錢,于是說:“好,等你啊。”

佳夕在屋裏收拾好書,又把身上已經穿了幾天的羽絨服給換掉。

換衣服的時候,她好像聽到爸爸在和什麽人聊天,于是羽絨服拉鏈都沒拉上來就拿着書往外走。

“我聽祝玲講,你們今年打算等硯池小升初之後就去北京了,你真的是能力太強了。”王平說。

周遠忙擺手:“還不确定的事情,北京戶口太難了,到時候真要走,肯定請大家吃飯。”

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以後去北京,除了去看看祝玲的二妹,還能找你們玩玩了哈哈。”

佳夕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覺到自己的血液随着室外的低溫倏地降了下來,她往他們跟前走過去,感覺到自己的腿都在打顫。

她肯定是聽錯了,叔叔在說什麽?北京?不會的不會的,北京那麽遠,南京還差不多。

周遠見到佳夕來了,開心得不得了,手伸進口袋裏掏東西。

他先掏出了一個紅絲絨盒子逗佳夕,很快又放回口袋,“哎呀,拿錯了。”

周遠将一個紅包遞給佳夕。

“叔叔等你幾天了,快點收下,等你許媽媽回來,還有呢。”

佳夕毫無反應地站在原地。

王平沒有推辭,每年兩家都會給對方的孩子紅包的,他這時也從上衣口袋裏拿出錢夾。

“硯池呢?怎麽沒看到人?”

周遠說:“一早就打球去了,而且他都十二歲了,別給了。”

“這怎麽行?閨女,還不和叔叔拜年嗎?財源廣進要說啊。”王平推了推女兒,不知道她這是怎麽回事?

佳夕仰着頭,直直地盯着周遠,心裏充滿了恐懼。

“叔叔,你們要去北京了?這是真的嗎?”她不願意相信。

周遠看出佳夕面上的惶然,忍不住去捏捏她的臉,答非所問道:

“怎麽啦?舍不得我們?那怎麽最近都不理哥哥了?我還以為佳夕已經不喜歡我們了。”

“沒有不喜歡,”佳夕用力地搖頭,只怕自己慢一點,叔叔就會誤會她了。

她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慌亂而焦急地問:“難道這裏不好嗎?我不想你們走啊。”

王平見女兒要哭,趕忙勸道:“大過年哭,不吉利啊,爸爸下午還要打麻将呢。而且這有什麽好哭的?叔叔不是還沒走?而且以後又不是見不到面。”

周遠也被佳夕的淚眼搞得有些傷懷,他摸了摸她的頭,安慰着她:

“對呀,這不是還沒走呢?不能哭哦,小佳夕。”

等到了這句話,佳夕眼睛裏的光終于一點點地黯淡了下來。

原來,他們真的要走了……

坐在爸爸摩托車後面的時候,佳夕看着沿途逐漸離自己遠去的風景。

周硯池也要走了。

是不是人長大了,都會走散呢?

她用力地睜大眼睛,低頭看到手上戴着的周硯池從前送給她的手套,她一點也不想哭的,上次她就決定了,她絕對不會再哭了。

佳夕想,還好他們已經很久不講話了,這樣,等到他真正走了的那一天,她就一定已經不會很想他了。

-

周硯池握着籃球回來的時候,周遠正在外面抽煙,見兒子回來,立刻把煙給熄滅了。

周硯池本來要直接進屋,走到門口腳步突然頓住,不經意地往隔壁看了一眼。

他沒說話,又望向爸爸。

周遠這下驚訝了,“你怎麽看出來有人回來的?”

周硯池站在原地:“她回來了。”

周遠“嗯”了一聲,“回了,不過又走了,跟你前後腳。”

周硯池低着頭,在原地站了幾秒就進了家門。

許宜和高中同學出去吃飯,只留下他們父子倆在家。

周遠已經在外面買好了菜,正從電飯煲裏盛飯。

“剛剛小佳夕聽我一說以後可能要去北京,傷心死了。”周遠和兒子閑聊。

周硯池拿筷子的動作頓了頓,等到坐到飯桌上,他突然問:“她哭了麽?”

周遠嘆了口氣:“怎麽沒哭,還被她爸說了。”

周硯池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吃着碗裏的米飯。

飯吃到一半,周遠才想起來一件事。

他從口袋裏把那個紅色絲絨盒子拿出來。

“一大早我就幫你做苦力去了。早上那個金店打電話給我,說有定制的東西已經做好一個多月了,年前就該去拿,一直沒人去拿,所以給我打了電話。報了你的名字,我就給取了。”

周遠把小盒子往兒子跟前推了推。

周硯池盯着看了半天,最後默不作聲地放進了口袋,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雖然周遠覺得兒子的審美有點問題,但對于他對許宜的孝順還是很欣慰。

“這是不是你準備送給你媽的生日禮物?行啊你,提前這麽久就開始準備了啊,但是你給她送這個,我到時候送什麽呢?”

“不是。”周硯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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