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那個時候,你等了我很久麽
第058章 . 那個時候,你等了我很久麽
祝佳夕看着不遠處那個叫出她名字的人,聽到他的聲音,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
祝佳夕整個人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那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心髒還在胸腔裏不規律地跳動着,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剛剛跑完了一場八百米。
路燈和夕陽落在周硯池的臉上,祝佳夕看着他的眼神波瀾不驚,像是對這場不在計劃內的相遇很平靜。
為什麽再遇見,她這樣無措,他卻依然這麽淡定?
祝佳夕試圖從眼前這張冷峭的臉裏找出一點熟悉感,才發現自己已經回憶不出他從前的樣子……
祁煦察覺出這兩人之間的異樣,他身體無意識地朝着祝佳夕站着,皺着眉問她:“你們認識?”
只是他剛問完這句話,立馬想起了一件事,又看向周硯池。
“對,你們都是江蘇過來的。”
周硯池恍若未聞。
祝佳夕低下頭,卷着 Mp4 上的耳機線,悶聲回道:“嗯,我們以前是鄰居。”
周硯池聽到佳夕的回答,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他嘴角扯了扯,對祁煦颔了颔首,像是認同了這個回答。
祁煦一聽到“鄰居”兩個字,心裏的那點疑慮和說不上來的擔憂消失了不少,那不就跟他和紀詠恩差不多?只是,乍一見面需要這麽驚訝,這就是南北方的不同麽?
他們看起來應該是很久沒見了,也是,他認識周硯池的時候好像還在上六年級還是初一來着?祁煦記不清了。
氛圍依舊怪異,只是祁煦已然回到了往常自己控場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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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今天才來這邊?”他問周硯池。
“對,前段時間在準備競賽。”
周硯池和祁煦寒暄着,不過目光依舊落在祝佳夕身上。
祝佳夕把 Mp4 塞回口袋以後,只覺得耳機的線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樣亂成了一團。
幾年沒有見過面的周硯池和她一個學校……那他原來是老校區的嗎?原來世界這麽小,他和祁煦竟然也是認識的……
眼下的一切都只讓她覺得五味雜陳。
祝佳夕根本沒有去聽他們在說什麽,就感覺到祁煦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馬上要上晚自習了,現在要不要回班級?”祁煦問完這句以後,不是那麽情願地補了一句,“還是,你們要聊聊?”
祝佳夕沒有說話,周硯池終于走出路燈的籠罩下,往他們走近。
“聊聊吧。”
空氣中因為那陣風泛起了塵埃,祝佳夕壓抑住想咳嗽的沖動,低着頭說好。
祁煦不吭聲了。
過了幾秒,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麽心理,微微彎下腰,雙手撐着自己的膝蓋,很近地直視着祝佳夕的眼睛。
“你不要忘了,你《詩經》還沒默給我。”
“哦,對哦。”祝佳夕看着他。
從上周準備這次月考開始,祁煦自作主張地說每天都會監督她學語文。
祁煦得到了她的回應後,終于感到一絲滿意。
他伸手覆在祝佳夕的腦袋上,看向幾步之遙的周硯池,打趣地說:“周硯池,你們很久沒見了,肯定不知道,她現在是我們班的語文課代表。”
祝佳夕沒想到祁煦會和周硯池說她當語文課代表,只覺得想要立刻鑽進地洞裏。
過了幾秒鐘,她又聽到周硯池的聲音,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是麽?”
祝佳夕推開他的手,掩飾着自己的尴尬,“你真是……把我頭發都弄亂了!”
祁煦無所謂地收回手:“我是幫你把頭發上的樹葉撥掉,OK?書給我。”
說完,他熟稔地把祝佳夕手裏的英語書拿走,經過周硯池身邊的時候,他笑容透着一貫的自信。
“有空一起打球麽?好久沒一起打了。”
“我看看時間。”周硯池今晚第一次看向他,表情不變。
祁煦點了點頭,一個跨步,跨過了亭子的臺階,不忘回頭對祝佳夕說:“早點回來啊。”
“知道了。”
祁煦走了以後,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她更加迷茫。
周硯池等待了一會兒,才問:“去操場走走?”
“好。”
兩個人保持着微妙的距離,不緊不慢地往操場的方向走,祝佳夕看見大片的橙藍的晚霞覆在天際,祝佳夕沒有心情欣賞,她嘗試着從記憶裏搜尋從前和周硯池這樣走路的畫面,只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心髒好像就停在嗓子眼這裏。
她不知道說什麽話好,也不是那麽想要說話。
操場上有體育生正在跑道上跑着步,就在祝佳夕以為他們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的時候,她聽到周硯池出聲。
“什麽時候來北京上學的?”
祝佳夕聽到他的聲音,不由自主地擡頭,他的目光平靜又幽深,像是夜晚沒有漣漪的湖泊。
“上學期。”她收回目光。
講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內心感到一陣羞恥,自尊心讓她瞬間作出了反應。
“我會來北京,是因為媽媽想送我來,我二姨在這裏,沒有別的原因。”她說。
祝佳夕不知道自己的語氣是怎麽樣的,她只是覺得自己一定要讓周硯池知道這一點,因為,她已經沒有想過能再見到他了。
周硯池聞言怔了怔,像是面具終于被撕出一道很淺的裂痕。
但是只是一剎那,他輕笑着說:“嗯,我明白的,別擔心。”
氣氛再次凝固起來。
祝佳夕只覺得心裏好悶,“我沒有擔心。”
“這樣啊。”
她受不了這樣的氛圍,可是禮貌又讓她沒辦法轉頭就走。
她只好随口找個話題,“還沒問,你在哪個班?”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還在發飄……
周硯池卻沉默了一會兒,又側頭望向她。
“知道我在哪個班,你會去找我麽?”他的聲音平穩又克制。
祝佳夕像是沒聽懂他的話一般停下了腳步,他在說什麽,開玩笑?但是等她懷疑地看過去,卻發現周硯池面上淡淡的,目光凜冽深沉。
祝佳夕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是心底有個聲音讓她很想質問他:我為什麽要找你?憑什麽要找你?
但是這些話太過孩子氣,是親密的人之間才會發生的對話,已經不再适合他們。
祝佳夕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從頭上摸到一朵花瓣。
她把花瓣握在掌心裏,無力而厭煩。
周硯池盯着她衣領上随着風搖曳的白色小花,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回答佳夕的問題。
“原來是一班,并到這裏,變成十一班了。”
“知道了。”
又沒有人再說話了,耳邊只有晚風不時善意地拂過,給這過于寂靜的環境伴上一些聲音。
又走完了半圈操場以後,周硯池冷不防地開口。
“我變化很大,所以認不出了?”
祝佳夕一聽到他的聲音,想到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側,心裏就感到一陣壓迫感。
想到這裏,她會覺得有一絲可悲,壓迫感……從前的周硯池絕對不會給她這樣的感覺。
她思索着回答,“還好吧。”
“那剛剛看我走了怎麽沒有叫住我?”他聲音淡淡。
祝佳夕想也沒想地說:“你看到我,不是還直接走了。”
她從見到他開始,一直控制着讓自己不要流露出太多可笑的情緒,但是煩亂每分每秒地侵擾着她的思緒。
周硯池像是沒聽出她聲音裏的嘲諷,垂着眸低聲說:“我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第一眼是嗎?那你為什麽還走開呢?”祝佳夕從來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她更不懂自己此時此刻為什麽會這樣,只是聽到他說什麽“第一眼”,她無法自控地感到一絲好笑,她都不想提去年底遇見的那次,他也是轉頭就走了。
周硯池沉默良久,再望向她的眼神晦澀難懂,甚至帶了點沒什麽溫度的笑。
“總之和你的理由不同。”
“哦。”
祝佳夕每往前走一步,只覺得煎熬難耐,這絕不是她想象中和周硯池重逢的樣子的。她看到地面上,兩個人的影子往前延伸靠近,祝佳夕只覺得他前所未有的遙遠。
是不是只有經過美化的記憶和幻想才足夠美好,而現實只是為了打破這一切呢?祝佳夕覺得內心好沉重。
時間一直在往前走,生活也不可能接着從前的某個節點重新續上的。
祝佳夕想,他變了,她也變了。
白色情人節,兩人走到操場內側,才發現幾棵大樹下都坐着偷偷談戀愛的小情侶。
田徑生還在跑道上锲而不舍地跑着,口中發洩疲憊地唱着歌,跑到樹旁邊的時候,他聲嘶力竭。
祝佳夕試圖分散注意力,努力地聽着,才聽出他在唱《蒲公英的約定》。
“而我已經分不清,
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不會唱歌,唱什麽鬼啊!”有男生在樹下咒罵。
祝佳夕想笑,但是現在的心情讓她笑不出來,因為,她也很疲憊。
她想回去了。
“想回去?”周硯池像是讀懂了她的心一般,“回去默寫《詩經》?”
他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
祝佳夕舒了一口氣,“嗯。”
周硯池沒再說話。
祝佳夕突然覺得這樣好沒有意義啊,他們已經太久不見了,彼此陌生而無話。
她在腦海裏百般糾結,還是停下了腳步,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我想,我們——”
周硯池突然打斷了她,注視着她,低聲問:
“你那個時候,等了我很久麽?”
聽到這句話,祝佳夕的後背再次緊繃起來,雙腳就好像再次被 2008 年 1 月的雪給深深地埋住,無法動彈。
她張了張嘴,想說沒有,但是她發現自己說不出口。
她耳邊嗡嗡的,內心惶然又無措,就聽到周硯池的聲音伴着操場的冷風一起刮過來。
“對不起,”他說,“我忘記了。”
祝佳夕知道,一定是她今天穿得有點少,因為已經是春天了,但是現在她有些撐不住了。
她強裝鎮定,身體不自覺地作出了防禦的姿态,不安全地抱着手臂,也不再看周硯池,搶着說:“沒什麽好對不起的,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是以前的事。現在我們都大了。”
所以不用再講了。
她不想站在這裏,也不想再聽見他的聲音。
這時,操場門口傳來紀詠恩的聲音,“佳夕!”
祝佳夕像是抓住了稻草一般,倉皇地看過去,就看到紀詠恩在遠處向她招手。
月光無邊無際地灑下來,祝佳夕聽到周硯池問:“這也是你的朋友?”
“對。”
“好。”風變得有些大,周硯池在晚風中對她露出一個微笑,聲音低不可聞,“去找你的朋友吧。”
祝佳夕對上他的目光,看到周硯池有一瞬間的失神,像是還想說什麽。
不過,他最後什麽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