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喜歡
第084章 . 喜歡
不知道過了多久,祝佳夕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她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怎麽會呢?”
這句話一出,這段時間一直被她拒絕相信的事仿佛在這一瞬間得到了驗證。
“我完了。”祝佳夕在原地打轉,懷疑自己精神錯亂了。
“你怎麽就完了?”紀詠恩試圖跟她開個玩笑,“差點忘了,你也有可能打算去辦公室找江雪呢是不是?”
祝佳夕無助地看着紀詠恩:“你說,我怎麽能……我怎麽能喜歡他呢?”
紀詠恩“噗”地笑出聲。
“你現在好像天塌了一樣。”
祝佳夕愣怔地點點頭,她只覺得這比天塌了還難接受。
紀詠恩感到奇怪,“你之前意識到自己對祁煦有意思可是很輕易地就接受了啊,為什麽你哥會讓你這樣?”
“你不會懂的。”
“你不會又想說什麽,你們從小一起洗澡還睡一張床,你喜歡上他那就等于喜歡上自己的親哥哥,是亂倫吧。”
祝佳夕搖頭,迷茫地站在原地。
紀詠恩努力回憶了一番,最後非常慎重地說:“我說真的啊,你沒必要那麽緊張,我覺得他也喜歡你。”
祝佳夕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來阻擋詠恩的聲音。
“好好笑,你在幹嘛?”
祝佳夕只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因為詠恩的一句話吊在嗓子眼,她用一種極度幽怨的目光看着詠恩。
“在你眼裏,哪個男生不喜歡我?你說啊。”
紀詠恩略顯尴尬,“但你哥明顯不一樣好吧,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暑假我們野炊那次,他不讓祁煦抱你,我當時都害怕他會跟祁煦打起來。”
祝佳夕這時又想起來一件事:“啊,我之前還有告訴他我喜歡祁煦呢……”
“他什麽反應?”
“對我微笑,還說不想做我和祁煦的電燈泡。”祝佳夕說。
“哎呀,男的死要面子,你看,他平時對你也太好了,如果不是喜歡,怎麽會對你這麽好?”
祝佳夕說:“可是他小時候,就對我特別好了,一直都是這樣的。我剛學古筝的時候,還住在教師大院,家裏沒有空調,冬天好冷好冷,他就像聖誕老人一樣送我手套,雖然是他給自己買手套買小了。他還會幫我養花栗鴨,花栗鴨丢了的時候,他陪我找了很久。我作文很爛,他會給我買一堆詩集,我有弟弟以後,也總是站在我這邊……”
祝佳夕都不知道自己還記得這麽多事,只是她越說心裏越感到一陣澀然,“如果那時候他對我沒有那麽好,他走的時候,我也不會那麽傷心了。”
紀詠恩幾乎就要被說服了。
“我知道了。”
祝佳夕終于在這個瞬間徹底明白過來一件事,為什麽喜歡誰都沒有關系,但是一定不能是周硯池。
“如果我喜歡的是別人,假如對方不喜歡我,那我也不要喜歡他就好了。就算以後談戀愛,最後會分手也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我有信心,不管我多喜歡那個人,到了該分開的時候,我都可以做到的。可是周硯池,”祝佳夕轉過身望向校園門口,“我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感覺了。”
那是周硯池啊。
“但是你和他在一起就一定會分開嗎?”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提前做好準備會比較讓我有安全感。”祝佳夕笑着說,“這樣,等到真發生的時候,就可以坦然接受了。”
紀詠恩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一直覺得佳夕是個樂觀的人的……
祝佳夕繼續說,“我絕對不要把我跟他變成又危險又俗氣的關系,我爸爸媽媽現在雖然沒有離婚,但是已經沒有感情了,或者最初他們也是相愛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和他還是現在這樣比較好,我們可以互相關心,也永遠不會失去對方。這樣最好了。”她不知道在說服詠恩,還是在說服自己。
紀詠恩說:“你這樣想?”
“嗯,你看我對祁煦也只是喜歡了那麽點時間就變了,看來三分鐘熱度就是我的本性,所以要不了多久,我對周硯池就也會像從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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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墨菲定律,當祝佳夕滿心希望最近可以減少和周硯池的碰面,不論是去辦公室,還是下樓做操,她撞上周硯池的頻率更高了。
周五下午,她前腳剛從語文老師辦公室出來,一眼就看到化學辦公室門口正在和老師說話的周硯池。
她想也沒想地轉過身,立刻往另一邊的樓梯跑去。
只是沒想到,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她正往樓下跑,就聽到周硯池在上面一層叫她的名字。
“祝佳夕!”
他竟然看到她了?他不是在和老師說話嗎?一時間,祝佳夕心裏冒出許多想法,有段時間沒有被他這樣用全名叫過,她心裏還有些發怵……
沒辦法當作沒有聽見,不然周硯池那麽聰明,肯定會覺得奇怪的,祝佳夕只好站在樓梯間等着他。
周硯池幾步就走到高她一節的臺階,低頭看着她,皺眉問道:“你怎麽回事?”
他本來就比她高,又站在高她一個臺階的地方,兩個人離得很近,祝佳夕覺得好有壓迫感,背緊緊貼在冰涼的牆壁上。
被他用探究的目光注視着,祝佳夕沒堅持兩秒就挪開了目光。
“我沒注意到你。”
“那你跑什麽?”他依然強勢。
祝佳夕開始活動手臂,“運動運動,我就是想着回教室的路上,閑着無聊嘛,跑跑步而已。”
周硯池那雙眼睛像鷹一樣盯着她,“那上節體育課,我怎麽沒見你跑?”
祝佳夕幹笑了兩聲:“你說得沒錯,我下次體育課肯定不偷懶了。”
周硯池不知道她的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她在躲他麽?為什麽要躲?他隐隐有了一個想法,目光變得有些陰冷。
但周硯池還是什麽也沒有問,只是沉默地将她手裏的練習冊接了過來。
“走吧。”
周硯池走在前面,祝佳夕看着他寬闊的背影,心裏泛起一絲甜,但很快又扁起嘴巴,這樣是不對的。
她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跟在他身後,一直到走到樓下的花壇處,周硯池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梨花香,才回頭問她:“怎麽不說話?”
祝佳夕想,因為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她擡頭看他,突然問:“你還記得去年我們剛遇見的時候嗎?”
“記得,怎麽了?”
“那個時候你對我冷冰冰的,你別反問我‘有嗎?’反正就是有。”
周硯池倏地笑了,“所以你最近是在因為這件事對我生氣?”
祝佳夕搖了搖頭,很苦惱地問:“你能不能還像那個時候那樣對我啊?”
周硯池聞言,停下了腳步,他盯着她看了許久,最後無奈地伸出沒拿作業本的那只手揉了揉祝佳夕的頭。
“你喜歡我那樣?”他問的時候唇角帶着很淡的笑容,像是搞不懂她似的。
祝佳夕垂下眼睛點了點頭,心裏不知道因為什麽字眼顫了顫。
“喜歡。”
“別說傻話了。”
等到走到一班門口,周硯池将作業遞給祝佳夕,卻不讓她進去。
“我媽問你五一要不要去我們家,她說想帶你出去玩。”
祝佳夕搖了搖頭,“我和二姨說好了。”
見周硯池沒說話,她又補了一句:“真的,沒騙你,二姨說要帶我去五臺山,拜拜文殊菩薩。”
“說不相信你了麽?”周硯池說,“進去吧。”
“哦。”
臨放假前,祝佳夕在寝室收拾五一要穿的衣服,走之前不忘和江雪讨論一道化學題。
紀詠恩等着跟她們一起吃晚飯,于是也搬張椅子坐在她們旁邊,想要聽一聽,但發現自己只能聽懂幾個化學元素以後,就放棄了。
“我要不要也住校搬進你們宿舍,這樣我會不會一個月以後脫胎換骨?”
祝佳夕剛興奮地說要,就聽到江雪冷漠的聲音,“嗯,你住進來,你們兩個人沒日沒夜地講話,我也不用學習和睡覺了。”
“你竟然不相信我?”
“你怎麽能不相信她呢?她難得想學習,別潑冷水嘛。”
江雪有一會兒沒說話,最後說:“行,看你父母同不同意。”她知道就算紀詠恩住進來,也不會堅持幾天的,光是早起她就做不到。
祝佳夕收拾完東西,接到了許宜的電話,囑咐了她不少去五臺山的注意事項。
祝佳夕挂完電話以後,嘆了一口氣。
紀詠恩開玩笑:“心上人媽媽的電話?”
祝佳夕作勢要打她。
“我在幫你脫敏治療……”
“我不需要,我已經要好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得了吧,好什麽?你這幾天見到周硯池跟見鬼了一樣躲,都要把我笑死了,周硯池沒問你?”
祝佳夕看着詠恩笑,半晌才疲憊地問:“這麽明顯嗎?”
“嗯。”
祝佳夕将臉貼在桌子上,“為什麽會這樣呢?”
江雪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放進包裏,“聽過白熊效應嗎?”
祝佳夕搖頭,紀詠恩問:“還有這種效應?”
“簡單來說,就是你越刻意想忘記一件事,思維越會無意識地監視自己是不是還在想那件事,從而讓你更加關注這件事,聽懂了嗎?”
祝佳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懂了,所以就是因為我一直在讓自己不要去想他,不要去喜歡他,這讓我更加關注他反而喜歡他了?”
“差不多。”江雪說。
“怪不得一點用也沒有,可是那怎麽辦呢?”
“順其自然,你最多再說兩句,我要看書了。”
紀詠恩說:“你怎麽還看書?我們不是要吃飯?”
江雪眼神投向祝佳夕,“她不是還沒收拾好?”
祝佳夕若有所思地說:“可是,順其自然的話,我就會經常想找他跟他說話了。”
“那就找,”江雪無法理解男生到底有什麽好喜歡,“然後你說不定會發現不管哪個男生都一樣,愚蠢自大,喜歡他們只是浪費時間的無意義行為。這不失為一種良好的祛魅過程。好了,打住。我要看書了。”江雪說。
“會嗎?”祝佳夕陷入了沉思。
紀詠恩因為江雪的話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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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節的假期從 4 月 28 日下午開始,住校生和自願上晚自習的走讀生被要求在 5 月 1 日下午六點前到校。
祝佳夕被祝嘉帶着去五臺山待了兩天,等到她回到學校是 5 月 1 日的傍晚,她拎着大包從山西帶回來的特産,這兩天路走得太多,她腳心和膝蓋到現在還酸得不行。
祝佳夕走進校園的時候,就聽到有不認識的同學在吐槽調休。
“已經不求放七天了,什麽時候可以給我們放五天啊。”
祝佳夕看到校園裏遍地是梨花還有海棠花的花瓣,一會兒大概還得有值日生來打掃。
她到了寝室,正準備換上校服,就接到了祝玲打來的電話。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怎麽樣?菩薩拜得還虔誠嗎?”
“超級虔誠的,”祝佳夕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去看袋子裏的東西。
“還沒問你都許了什麽願?跟你媽說說。”
“最重要的當然是希望媽媽身體健康,媽媽,我還給你買禦守了。”祝佳夕很認真地說。
祝玲笑,“沒有白養你一場,沒跟文殊菩薩求求高考?”
“這個當然說啦,”祝佳夕從紙袋子裏找到從五臺山求來的兩個禦守,“其實許的願望和今年生日願望差不多的。”
祝佳夕将一個禦守和一些特産放進一個袋子裏,想着一會兒把這一袋交給周硯池,這是她花自己的錢專門買來送給他跟許媽媽的,二姨要付賬她都沒有同意。
“真希望許的願望都能實現啊。”她輕聲說道。
“還有什麽願望?說出來,你媽能做到的都會幫你實現的。”祝玲像哄孩子一般和女兒說話。
祝佳夕看着袋子裏的那個紅色禦守,滿懷期待地說:“我還想,想周爸爸不管在哪裏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快點還掉錢來北京,這樣就可以和許媽媽跟周硯池一家團聚了。我其實也有點想他……”
祝佳夕說完這句話,很久沒有得到祝玲的回應,她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好,“喂?喂?媽媽你能聽見嗎?”
祝佳夕是在這時聽到電話那頭一聲無力的嘆氣,她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這句話以後別在你許媽媽還有哥哥面前說了,知道嗎?”祝玲說。
祝佳夕心裏略過一個想法,緊張地攥緊手機。
“為什麽?”
祝佳夕迫切地希望媽媽能快點說些什麽打消她內心的不安,下一秒,她等來了媽媽的回應。
“女兒,你周爸爸已經……走了。”
祝佳夕僵硬地站在原地,顫聲問:“什麽‘走了’?走去哪裏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難道不會回來了嗎?”
媽媽說的一定不是那個意思,她想。
只是世事總是這樣,無法順應着誰的心意。
祝佳夕聽到媽媽說:“你周爸爸早在你哥哥到北京的第一個冬天,人就已經去了。”
五月的天,祝佳夕感覺身體一陣冰涼。她清楚地聽到耳朵裏的轟鳴聲,佳夕第一次坐高鐵的時候曾經聽到過這個聲音。
“不可能的,”祝佳夕不知道是在對誰搖頭,“媽媽,周硯池跟我說過,他沒有見到過周爸爸,也沒有聯系上,我看得出來,他沒有騙我的,真的。”祝佳夕堅持地說道,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我也不想相信這件事,但這是你許媽媽親口告訴我的。”
祝佳夕的聲音開始帶着哭腔,她從來沒有想過從前那麽親近的人就這樣離開了,真正的離開……
“那周硯池為什麽要騙我呢?沒有理由啊。”
“你還小,他們不願意告訴你,也是不想你傷心。”
“可是,周爸爸是怎麽——”
“別問了,也別想了,嗯?”祝玲開始懷疑自己告知女兒真相到底是對還是錯,這對小孩子來說是不是還是有些殘忍?
“小乖,你長大了,也懂事了,媽媽才跟你說的。你就當作不知道,不要問,也不要在你許媽媽面前表現出來,他們一定是比我們這些外人更痛苦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祝佳夕挂掉電話以後,隔壁寝室的人敲了她房間的門,示意她再不去班級就要遲到了。
祝佳夕“嗯”了一聲,發現自己聲音都是沙啞的,喉嚨有些痛。
祝佳夕失魂落魄地下樓,還好樓道裏已經沒有什麽人。
她在腦海裏努力去回憶周爸爸的臉,發現已經是模糊的一片……
祝佳夕最後一次見到周爸爸是她在教師大院蹲在地上等媽媽帶她去北京參加比賽。
那個時候,他本來說好要帶她一起去雲南玩,還說會帶鮮花餅回來給她分給她的同學們……
所以,那已經是最後一面了嗎?祝佳夕從來沒有想過,死亡原來離自己這麽近。死,這樣的字眼真讓人恐懼。她總以為所有對她好的人都可以長長久久地陪在她身邊,他們可能會分開,但最終還是會見面的,可是……她傷心地想着,眼淚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如果祝佳夕知道那是最後一面,那一天,她會對周爸爸多說很多很多話的,她一定會對他笑得很燦爛,她還沒有謝謝他,在爸爸忽略她的時候還是很關心她。她沒有和他說過,是因為他,她才願意相信這個世界上可能還是有很好的爸爸的。
好好的,為什麽會走呢?走的時候痛苦嗎?祝佳夕無聲地流着眼淚。
為什麽有這麽多她不知道也無能為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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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佳夕走出寝室,已近黃昏。
天邊是大片的紅霞,春風把校園街道邊的海棠花吹得漫天飛舞。
祝佳夕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着,一邊擦掉臉上的淚水。
模糊的視線中,她看到南樓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周硯池……
祝佳夕看着他的側影,想起他的家,沒有一點周爸爸留下的痕跡,原來不是刻意的,是因為周爸爸早就離開了……那天她問他的時候,每當她提起周爸爸的時候,他都在想什麽呢?痛苦嗎?為什麽要對她撒謊呢?她真是有好多好多話想要問他啊。
她就這樣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和周硯池相遇以後的一幕幕幻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片從她眼前閃過,這些無法觸摸的碎片讓她再也無法站在原地地跑向他。
祝佳夕從他背後緊緊地抱住了他,周硯池是騙子。
周硯池本來正準備回教室,被人毫無防備地擁住,他看到身前有人笑着經過,感到一陣煩躁。
周硯池嘴唇抿得很緊,正要掙開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時,他突然感知到什麽一般,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佳夕?”他試探地問。
沒有人說話。
周硯池低頭看向箍在他腰前的手,半晌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再出聲。
過了片刻,周硯池想要将她拉過來正面對着自己,她卻不肯。
“到底怎麽了?”他輕笑着問。
周硯池看着腰間的手,像是察覺了什麽,收起了笑容。
“佳夕,你在哭麽?”周硯池将手掌覆在她的手上。
祝佳夕用力地搖頭,只是将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
過了好一會兒,她吸了吸鼻子,喃喃地說:
“你不是說,希望我們重逢的時候,我會跑過來抱住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