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碎于飛

“.....魔界濁氣太盛,我不能在那裏現出真身。只能返回天界取龍鳍。只是過程中我必須一直保持清醒,想必會有些疼痛,所以我想請……”

彥佑皺着眉狠狠白了他一眼,“有些疼?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有可能會失血過多,痛暈過去?”

潤玉點點頭,很是平靜,“ 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彥佑你從旁協助。”

彥佑想也不想,一甩袖子, “ 我不幹!我見不得你那樣受罪。你另請高明!”

潤玉低下了頭,看着彥佑的背影輕聲道,“ 難為你了。那我只好自己試試了。”

“....”彥佑氣的回過頭一把拉出了他,“ 你是不是要活活逼死我啊?真是氣死我了啊啊啊!”

潤玉低頭笑笑,擡眼望望他,輕輕喚了一聲,“ 彥佑。”

彥佑深呼吸了好幾次,強行壓制下自己情緒,攥住了潤玉的手腕,正色道,“ 既然你非要這麽辦,那我在你身邊總不算無用。只是,潤玉,如果中途我發現你不能忍受,或者我認為你有性命之憂,我不會與你打招呼,我會随時将其中斷。我這個人自私的要命,要我眼睜睜的看着...我做不到。”

潤玉直視着彥佑的眼睛,他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看過他。這雙桃花泛濫的眼睛, 真情滿溢。

潤玉與彥佑再次加封了三道結界,終于坐了下來。潤玉深深吸了一口氣,閉目仰頭,周圍騰起銀白色的光亮,清水旋起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應龍真身顯露了出來。

銀白色的龍鱗光輝熠熠,巨大的龍身盤旋,龍尾輕甩,龍脊背處一對形似翅膀的龍鳍抖動了一 下,展露出

來。

手腕的人魚淚化作一把鋒利的刃,直竄向應龍脊背,狠狠紮了下去。

龍爪驟然收緊,地面不堪重擊,裂出了深深的裂縫。鮮血順着龍身淋漓而下,将一片片銀鱗染的血紅。

彥佑指尖綠色的光芒源源不斷的投向應龍,卻也只能是讓那鮮血流動的稍微緩慢一點。

一只龍鳍才割下了一半,應龍巨大的尾巴已經痛的不受控制瘋狂拍打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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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佑分不清自己臉上是汗還是淚,一秒也不敢分神,精純的靈力持續渡了過去。

龍身顫抖,将地面拍出一條條溝壑,龍吟嘶吼,結界承受不住一般裂出了一道閃電般的波紋。彥佑擲出白玉洞簫将那裂縫堵住。

一只龍鳍終于割了下來,潤玉無法維持真身,化成了人形倒在血泊之中。

彥佑慌忙撲過去抱住了他,“不行! 我們不割了不割了!潤玉你聽見沒有,不能再,不能.....”彥佑看着潤玉那快分不清顏色的白衣,抱着潤玉的手臂越收越緊。

潤玉一張嘴,鮮血便止不住的往外湧,他已經痛到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能,半途,而廢....”彥佑幾乎已經是在嘶喊,“ 那你要我怎麽辦!讓我看着你死嗎? !”

潤玉的手無力的搭在彥佑手心,氣息微弱,“幫, 幫……”

彥佑把潤玉緊緊摟進懷裏,泣不可抑,“不救他了好不好,潤玉,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 ”

潤玉整個人脫力的靠在彥佑肩上,龍尾若隐若現。他已經不能完全的現出龍身了。不行,鳳凰還等着我去救。

潤玉咬咬牙,脊背之處凸起了一段鳍狀物, 他哆哆嗦嗦湊在彥佑耳邊,“ 幫我....”

任由着眼淚橫流,鼻音極是濃重, “我看你救活了他,自己卻死了,到時便讓他往你墳頭哭去吧。”

話雖如此,他卻橫下了心腸。長痛不如短痛。

空氣中凝結出了一把綠色的短刀, 對着龍鳍刺了下去。

鮮血噴湧,潤玉痛到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渾身戰栗,雙眼一番,幾欲暈厥。

“潤玉,潤玉再堅持一下啊! ”彥佑拍了拍懷裏的潤玉。

太疼了。

實在太疼了。

鳳凰,想必你折去雙翼也是這般疼痛吧。我們說過的,苦樂喜悲,一起品嘗。便是疼,我們也要一起挨着。“潤玉,潤玉你看看我!”

彥佑這輩子沒這麽失措過,他一面狠着心腸操控着短刀,一面又要讓潤玉保持清醒。

潤玉的眼神空洞,眼皮幾乎就要合上了。“不管了!”

彥佑凝神,化作了旭鳳模樣,湊到潤玉耳邊輕聲喚道

“潤玉,潤玉你看看我。我是旭風。”“鳳凰?”

“是我。潤玉,你睜開眼睛瞧一瞧我。”

“鳳凰,我好疼,好冷....有錦鯉,好多好多....紅色的。”

“沒有沒有。潤玉,沒有錦鯉啊。紅色的是我,是風凰!”

“……鳳凰...還活着....”

“對,對!你摸摸看,是不是?”

彥佑握着潤玉被鮮血浸濕了的手,壓在自己臉龐。潤玉想對他笑笑,卻連牽一牽嘴角的力氣都沒有了。

綠色短刀墜地。

龍鳍隔斷了。

彥佑的淚又湧了出來,他慌忙把那一對血淋淋的龍鳍收進鎖靈袋。

而潤玉,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的疼痛之中。

“旭風,旭鳳.....”有人輕聲呼喚他。

是誰,這個聲音好熟悉。“旭風,旭.....”

烈焰鳳翅被冰錐撕裂,旭鳳幾乎可以聽到自己骨骼碎裂,血肉攪動的聲音,痛到極致。

“旭風,旭鳳....醒一 醒....”太疼了。

好想睡過去,睡過去就不疼了。

“旭風,你答應過我,一 定要活着回來的....”

一團柔柔的銀白色的光芒,光芒中潤玉的臉龐慢慢清晰。

“潤玉,我答應過潤玉……”

痛到骨頭縫都在顫抖,好像全身都撕裂了一般。“潤玉.....”

“.....”潤玉背過身去,“快些醒來, 我一一直等你。”

“潤玉別走!潤玉!”

旭鳳的手憑空亂抓,被鎏英握住,“ 鳳兄。”旭鳳睜開了眼睛,翻身坐起,滿頭大汗。

鎏英攥着他的手開心的叫道,“鳳兄醒了! 成功了,魔醫大人我們成功了!來人,快去通知父王!哥哥醒了。”

旭鳳一時茫然,看着鎏英,嗓子裏像是有一團沙子,幹啞的難受,“ 我在哪兒?”

鎏英揉了揉尚有些紅腫的眼睛,“ 你在魔界的虞淵。

我們只能把你放在這兒,才不會被天界察覺。

“天界?”

沖天的火光中,滿目的厮殺,火鳳墜地。

“大戰結束了?我的肩....”旭鳳伸手去摸,竟發現安然無恙。

“怎麽可能? !”

鎏英眼神閃避,“ 此事,此事說來話長。鳳兄你剛剛蘇醒,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再說。 ”

旭鳳只覺得不對勁,“ 潤玉呢?他現在何處?”

鎏英忙安撫性的拍拍他的手,“ 夜神殿下安好,在天界呢。”

“我要去瞧瞧他!”

“旭鳳。”魔尊的聲音傳了過來。旭鳳的手指顫了一下。

“爹爹。”鎏英讓出了位置。

魔尊卻沒有上前太多,而是停在旭風三尺之外,淡淡道,“ 你醒了便好。”

旭鳳一一時無話可說,嗯了一聲。“鎏英你先出去。

鎏英看了看旭風,又看了看父親,輕輕嘆了一一口氣。“你與你母親非常像,都是極好的容貌。我對不起她。”

旭鳳擡眼望了望魔尊,金棕發冠, 濃眉怒目,袖手而立。

“你不必對我說這些。要說,對我母親去說吧。”

魔尊笑了笑,“性格也這般相像。 荼姚從前便是這般直率坦蕩。旭風,我于你母子有虧欠,你不必勉強自己認我。”

旭鳳挑了挑眉,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說。

“你母親,她是一個極好的女子。你心裏莫怪責于她。若怪,你便只怪我一人吧。萬年之前,我方得道,遇見了在九天翺翔的荼姚。她那麽驕傲自由,展翅騰飛。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畢生要追求的人。”

旭鳳有些別扭的低下了頭。

“可她是上古高貴的風族,我又有何德何能呢。于是我拼命的修煉,不斷擴大自己的勢力,終于坐上了魔尊的位置,我還未來得及告知于她,卻發現她已經嫁給了當時初登天帝的太微。”魔尊苦笑,“ 她大概厭棄我是魔族吧。我被沖昏了頭,一意孤行, 挑起了神魔大戰。後面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旭鳳擡眼望着那一向不茍言笑, 面目陰森的魔尊,不知為何,竟從他一向猙獰的眼睛裏看出了一絲柔情與悔恨。

“萬年前的神魔大戰竟是因.....”沖冠一怒為紅顏嗎。

“慚愧.....”魔尊搖搖頭,“ 茶姚定是恨死了我。連你的存在都不願相告。”

旭鳳悶聲道, “母親從來沒有提到過你。大概,也沒什麽恨。”

因為無愛,所以無恨吧。

“我始終欠她一句抱歉。如今能說出口,她卻不在了。”

魔尊垂下了眼睛,一滴渾濁的淚水溢出眼眶。

“你說什麽不在了?”旭鳳翻身下床,“我母親怎麽了?”

“她跳了臨淵臺....”

“母親!”旭鳳心中劇痛,一 時身形搖晃,慌忙扶住了床沿。

魔尊微微上前一步,終究是縮回了手。“她以為你死了。大概心灰意冷了。”“母親……”

身世的真相,天界的陷害,母親的離世,這樁樁件件接踵而至,殘酷而不由分說的沖擊着旭風的每一寸神經。

“孩子....”

“你出去!滾!”旭鳳眼眶通紅,厭惡的沖魔尊大吼。

眼淚簌簌而下。

初知自己的身世,旭鳳甚至還暗中埋怨過自己的母親怎能與那魔頭糾纏不清。而現在。

母親,你怎能如此心狠,留下旭鳳獨自一人,這天高地遠,何處是吾鄉。

從前只知心安理得的享受天帝天後給予的寵愛與殊榮,以為自己六界穿梭,呼喝往來,便可翻雲覆雨,博得個升平盛世。金甲赤炎,鳳翎翻飛,沙場喋血便是千秋偉業,攻城略地便是萬古功德。

然而除去了這些,除去了天帝嫡子,除去了火神威名,自己是什麽呢。

擁有的一切原來都是浮華一夢,了 了是非。

母親生前,不曾好好的坐下來陪她吃一頓飯,說會兒話,不曾了解她內心的愛恨,不曾了解她的為難,更不曾對她的不當行為有過真正的制止。

先時口出狂言,放言六界無畏無懼。而今生母不能護其周全,生父不能坦然相認,故裏不能歸,六界無可去。

旭鳳啊旭風,你鄙薄無知,軟弱無用,颟顸無能啊!旭鳳斜倚在床沿,将臉埋在自己雙手中,無力到了極致。

潤玉素衣輕紗,盤膝而坐。

彥佑抱着肩膀看着,微微皺了眉。他整個人失血過多,面色蒼白,本來纖長的身形此時更是形銷骨立。倒是顯得他衣袂翻飛,風度翩翩了。

潤玉睜開了眼睛,見是彥佑, 有些虛弱的笑笑,“回來了。都好?”

彥佑撇撇嘴, “給你那鳳凰接上翅膀了。我看着他呼吸正常了才回來的。”

潤玉一喜,“旭風醒了嗎?”

彥佑不耐煩的甩甩袖子,“ 我哪有那個閑情等他醒來啊?你不需要人看護的啊? !”

潤玉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下床來,坐下親自倒水烹茶,遞給了彥佑,“ 勞頓你了。我和旭鳳欠你一個大人情。

彥佑沒好氣的灌了一口水,心道,你兩個還真是心有靈犀啊。他也承我的情,你也承我的情。你們以後便都來對我有情吧!

“魔醫說沒有大礙了。那邊有魔尊和鎏英公主守着。”彥佑想了想又加了一一句, “鎏英說,若旭鳳醒來,她會想辦法通知你的。潤玉點點頭。

他現在渾身乏力,一陣陣發冷,背後的傷口也隐隐作痛,話也不想多說。

彥佑看了他一一眼,板着臉道,“你, 你現在感覺如何?”

潤玉輕笑, “我休息一下就好。 ”

彥佑也懶得跟他廢話了,綠色的光芒自指尖浮現。“彥佑,”潤玉松松的握住了他的手腕, “別再耗費你的靈力了。”

彥佑甩開他的手,“潤玉, 你不覺得你對我很殘忍嗎?你怎麽能讓我眼睜睜的看着你受這些痛苦?”

潤玉沒料到彥佑忽然便冒出這句話,手停在了半空,有些尴尬, “我....”

彥佑又氣又痛,卻也無話可說。情之一字,從來便是這樣。

他有些懊惱的擺擺手,“ 你當做我沒說吧。好好休息。 ”扔下這句話,彥佑轉頭便走。

“彥佑!”潤玉急急叫了他一聲, “我并不是利用你。”

彥佑站住了。

潤玉緩緩低聲道,“ 我從不與人交心,除了旭鳳和

你 ,也不知為何,我天生便與你比旁人多了一絲親近, 我是真心那你當做兄弟的。”

彥佑回過身看了看他,苦笑,“ 你不必解釋這些。我又不傻。”

潤玉搖搖頭,向前走到彥佑身邊, “不是解釋。若是解釋, 豈不白白糟蹋了你一番心意?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感激彥佑君的出現。你讓我孤單的生命又多了一-線牽絆。若我叫你難堪,你随時可以離開;若,你還願意與我相處,璇玑宮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彥佑看着他的眼睛。

潤玉的眼睛溫柔而明亮,雖滿臉病容卻難掩其碧波一樣的光芒。

他将話說的如此體貼大方,彥佑便覺無甚可說了。一物降一物啊。

想我彥佑六界花叢過,也是相當見過世面的,怎能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

彥佑眨眨眼睛,挑了挑眼角,“ 你這話,還算有良心。”

潤玉輕輕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你還是先坐下,別說話了!”彥佑扶了他一把,給按到了椅子上,“ 你就算不為了自己,你想想旭鳳啊。若叫他瞧見你這般, 豈不心疼?”

潤玉擡頭看了看彥佑,“ 這件事先不要告旭鳳....”彥佑一聽他開頭便知道他要說什麽,無奈道, “夜神殿下,你今日照過鏡子嗎?你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情形嗎?旭鳳除非瞎了,怎會看不出?就算他看不出,他平白多了一 對翅膀,他自己不會問嗎?”

潤玉正待說些什麽,卻見彥佑腰間隐隐亮了一下。彥佑取出了一塊紫色閃電模樣的木頭,吐出鎏英的聲音,“妖市初見。”

彥佑眨眨眼,晃了晃木頭,“這勞什子榇木令想是失靈了,說的什麽鬼話?”

潤玉卻顯然是聽明白了,鎏英的意思是在約他前往 三人初見的那個妖市的客棧 !

妖市客棧依然是熙熙攘攘的熱鬧。

一名青衣公子走到一矮胖婦人面前,輕輕-一笑,桃花眼溫和可親, “敢問....”

噗嗤一聲,這位大嬸瞬間化作了楚楚可人的少女模樣, 嬌滴滴道, “這位公子何事?”

綠衣公子顯然對他這變化一點兒也不意外,點頭笑笑

“敢問妖娘,上房還有嗎? ”

少女袅袅婷婷的便要靠近綠衣公子懷中,“ 上房沒有了呢,倒是只有奴家的閨房還空着。若是公子不嫌棄……”

“彥佑君!”鎏英大步走了過來,伸手把那少女揪到了一旁,“你還真是風流啊。”

“彥佑”尚未開口,那小女子杏眼一翻,“ 你是哪裏來的沒人要的兇婆娘?這位公子現下是奴家看上的!”

“彥佑”拱手道,“承蒙妖娘厚愛, 只是我已經與這位姑娘有約了。”

那小女子狠狠一跺腳,化作了一個威猛的大漢,氣勢洶洶的轉頭便走,遠遠卻傳來女子聲音,“ 為什麽好看的男人老是輪不到奴家!奴家心痛了!”

鎏英看着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壯漢,陷入深深的震驚。

“彥佑”将她手腕一拉,低聲道, “旭鳳在何處?”鎏英這才聽出,此為潤玉的聲音,也壓低了聲音道,“兄長?”

“彥佑”點頭。“随我來。”

鎏英将潤玉領到從前他們住過的客房,輕聲道,“快進去吧,他在等你。”

“彥佑”匆匆對鎏英拱了拱手,輕輕推門而入。

只見一黑衣長袍男子背對着他立于窗前, 黑發高高束起,寬肩長腿,身姿挺拔,背部卻稍稍有些佝偻。“彥佑”屏住了呼吸,輕移腳步,行走之間化作了潤玉模樣。

他極輕極輕的叫道,“鳳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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