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火鳳折翼

前情提要:旭鳳被貶為了洞庭君,神魔大戰一觸即發。鳥族倒戈魔界,潤玉被禁足璇玑宮。天帝決意讓旭鳳自生自滅于忘川,潤玉苦求無法。

忘川一戰,驚天地,泣鬼神。

天魔兩界元氣大傷。

魔尊身受重傷。

天界,三十萬天兵天将僅剩不足十萬。

鳥族餘黨避入魔界,穗禾公主下落不明。

洞庭君旭鳳,戰死。

天帝感其勇猛忠義,追複旭鳳為火神,停朝三日,以祭英靈。

神魔兩界在忘川立下盟約,以此為界,萬年互不侵犯。

困龍陣只針對龍族,強行爆沖,傷害極大。潤玉自那日昏迷已經月餘,絲毫沒有蘇醒的征兆。

天帝來了數次,渡了靈力,送了靈丹,握着他的手垂淚,慨嘆兩子一死一傷,龍脈衰弱。衆仙見了,多有為天帝舐犢之情感動落淚的。

彥佑托着腮幫子看看魇獸,又看看潤玉,自言自語,“你再不醒來,天帝都快沒淚可掉了。”

魇獸蹬了蹬蹄子,睜大藍色的眼睛看着彥佑。

“我盼着你醒,又怕你醒。你說你醒過來,要知道那鳳凰沒了命,唉……”

魇獸脖頸間的金環隐隐泛起了微弱的光芒,一只枕頭大小的小獸搖搖擺擺的走了出來。

彥佑吓了一跳,“這什麽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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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獸并不看他,輕輕一躍,跳到了潤玉臉側蹭了蹭,發出了一聲小小嗚咽。

潤玉眉頭一皺,輕聲念叨,“鳳凰……鳳凰……”

彥佑欣喜,湊上去抓着他的手,“潤玉?”

潤玉驀地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仁撕裂般的悲傷,清淚順着眼角直直留下,握着彥佑的手微微發抖,“鳳凰……”

彥佑皺着眉,用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溫柔眼光看着他,“潤玉,我是彥佑,你看看我……”

潤玉睜大了眼睛,緊緊看着彥佑,似乎是想穿透他看到那只翺翔九天的鳳凰,“旭鳳呢?”

彥佑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潤玉,你已經昏迷一個多月了。旭鳳死在忘川了。”

潤玉只覺得眼淚忽然就幹涸了。

他濕潤的睫毛眨了又眨,漆黑的眼瞳轉了又轉,嘴唇張開又合上,輕聲自語,“不會。旭鳳一言既出,萬山無阻。他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

彥佑低聲道,“衆将皆親眼所見,旭鳳現出了火鳳真身,自雲端墜落,怕是……”

潤玉輕輕篤定,“不會。”

彥佑欲言又止。

潤玉低頭笑笑,“彥佑,我沒有瘋魔,我很清醒。我心裏知道,旭鳳沒有死。”

彥佑上下打量着潤玉,看他雖是面容平淡,卻怎麽看怎麽別扭。

潤玉笑容又擴大了一些,“朝風還在,”他拔下白玉簪,露出寰谛鳳翎本體,看着那璀璨金色光芒,“鳳翎也有靈氣傳來。彥佑,你相信我,他一定還活着。”

那清澈如水的眼睛月影攢動,無限篤定,彥佑幾乎都要被他說服了,“也,也許吧……”

彥佑心裏百感交集,他又希望潤玉心裏存個念想,又不希望潤玉抱着這不切實際的想法瘋魔。

潤玉捏着鳳翎旋轉,若有所思:寰谛鳳翎仍能感覺到微弱靈力流動,旭鳳必定沒有死。天帝已經公布了他的死訊,是真的以為他死了,還是另有算計?

想到此處,潤玉将鳳翎重新隐藏在發間,脊背挺了起來,輕聲道,“我昏迷之時,父帝來過幾次?”

彥佑撇撇嘴,“來的次數可多了。一來就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潤玉垂了垂眼睛,看着在膝邊靜卧的朝風,擡起頭對彥佑笑笑,笑容僵硬,“父帝想必也哭累了。該叫他安安心,歇一歇了。”

旭鳳确實沒有死。

但也不比死了好多少。

他面如死灰,靈力衰竭,平躺在幽暗的石臺之上。

魔醫離川搖了搖頭,“公主,火鳳被生生扯去了翅膀,原本就痛不可當。他現在不過殘喘一線,勉強吊着一口氣,其實,還不如死了痛快。”

鎏英眼眶通紅,她伸手拭去旭鳳額間冷汗,“天界這群衣冠禽獸!”離川感慨的望着旭鳳,“火神的意志力十分堅強,想是有未竟的心事,在如此疼痛之下,求生的欲望仍然這麽堅決,世所罕見,老夫佩服。”

鎏英的眼淚流了下來。

忘川之戰,她親眼所見,戰神旭鳳所向睥睨,火光所到之處勢不可擋。然後就在他一心一意在前方拼殺之時,太巳仙人将一支冰錐狠狠紮進了火鳳凰的後背,一對燃燒着九耀真火的翅膀竟被那冰錐生生的削了下來。

鳳鳴嘶啞,火光沖天又瞬間熄滅,旭鳳自雲端墜落,跌入虞淵。也幸好,他跌入的是這個神魔皆不得使用靈力的地方,斂去了氣息。聽聞天界已經宣布了旭鳳的死訊了。

鎏英輕輕把旭鳳翻了個身,本來是兩條琵琶骨的地方,現在只有兩條黑洞洞的傷口,後背支離破碎,剩下的皮肉幾乎是被勉強的拼在了一起。

僅僅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昏迷中的旭鳳又是一身的冷汗。

鎏英抹了一把腮邊的淚,紫色的光芒撫了過去,用靈力稍稍為他鎮痛。

“這樣可怎生是好。我與父王損耗些靈力沒什麽,鳳兄這生不生,死不死的,可怎麽辦啊……”

離川皺了皺眉,“要救火神不是沒有辦法,只是根本不能成行。”

鎏英眼睛都亮了,“離川先生請說!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尋來!”

離川再次嘆氣,“要救火神,其一,需要他這一系的血脈凝神聚魂,且血緣越親近越好。其二,要鳳族或者是比鳳族更高階的神族用自己的仙骨來培植他的仙骨。也就是說,只有天帝或者廢天後才可以救他。天帝是不可能救他的,至于天後,想必公主也知道,天後在得知火神‘死訊’,鳥族敗亡之後,已經跳了臨淵臺了。”

鎏英的心沉了下去。

血脈尚且好說,自己是他的妹妹,勉強可用。

只是這上神仙骨,怎生可得啊。

“魔醫!”鎏英激動的一把握住離川的手,“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可以救他!”

忘川之後,天帝令夜神潤玉重整天界。

潤玉深知天帝乃有意試探。他凡事不肯多行一步,按部就班,事事請示,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

天界多有與旭鳳交好的神仙,惋嘆一代戰神隕滅,與潤玉明裏暗裏不合。那明目張膽的,潤玉一律在天帝親自下旨處理之前,全部削去實權,另封閑職了。其餘舊部,被他打散之後充入不同編制,委以他任。五方天将府,除了破軍星君,皆是他重新提拔的年輕将。

有那明眼之人知道,權力重新洗牌的時候到了。

潤玉沒日沒夜的籌謀計劃,一天只睡一兩個時辰。都道夜神殿下兢兢業業,恪盡職守。只有彥佑知道,若不是天帝疑慮未除,對他尚在監視之中,他恨不得立刻扔下這堆爛攤子前往魔界尋找旭鳳下落。每每片刻閑暇,必要拿出鳳翎或者召喚出朝風,探得旭鳳靈息才可安心。

這日,魔族派來公主鎏英前來與天族簽訂盟約,約定戰後事宜。

夜神潤玉奉了天帝法旨,将鎏英安排在了栖梧宮。

栖梧宮鳳凰花落,風煙蕭索。

鎏英垂首而坐。

如今這裏竟是已經荒廢,變成了一個迎來送往的偏殿了嗎。

一聲極是好聽的男聲輕喚了他一句,“鎏英公主。”

鎏英回首,卻是潤玉,身後還跟着兩路天界侍衛。

潤玉仍是那般容顏如玉,身姿如松,淡笑淺淺。發髻間的銀龍小冠閃着銀色光輝,為他平添了幾分威儀尊貴,但他的眼睛依然溫柔平和。

潤玉拱手笑道,“讓公主久等,潤玉這裏先行賠罪了。”

鎏英看着他,恍然回到了那間酒肆,潤玉笑着讓旭鳳改日陪她喝酒,賠禮道歉。

想到旭鳳,鎏英眼眶一熱,只是人多眼雜,只好強壓內心翻湧的情緒,穩定心神,拱手回禮,“殿下,有禮了。”

潤玉笑望着鎏英,“公主一路奔波,為兩族生靈勞心勞力,潤玉不勝感激。折子已經上呈父帝了。天魔兩界從此止戈休兵,善莫大焉。”

鎏英擺手,“一将功成萬骨枯。我鎏英在此,欺世盜名啊。”

潤玉由衷慨嘆,“公主切莫妄自菲薄。潤玉心下對公主萬分欽佩。”他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引着鎏英在石桌旁坐了下來,斂了衣袖,不緊不慢的為鎏英和他自己都斟了香茶,熱氣袅袅而上。潤玉雙指輕輕一彈,周圍形成了一圈透明的霧氣,将他二人與那些天兵完全隔絕。

“鎏英!”潤玉不複方才平淡神色,“你可有旭鳳下落?”

鎏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眼淚奪眶而出,“兄長!人都傳言夜神殿下醉心權力,我只當你把鳳兄忘了……哥哥還活着,他還活着啊!”

潤玉微微睜大了眼睛,嘴角牽了牽,輕聲道,“我知道。”

鎏英訝異于他的平靜,“是誰告訴你的?”

潤玉低頭呢喃,“沒有誰。我就知道。”

“那你……”

“先不說這個,”潤玉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旭鳳現下如何?”

鎏英垂下了眼睛,咬了咬嘴唇,“兄長,只有你能救他性命了!”

借口巡查忘川的魔界兵力布防,潤玉終于與鎏英一同下得魔界。

虞淵。

潤玉低垂着頭,面沉如水,手交握在一起,脊背挺直。他在心裏默念着自己所行走的步數,勉強鎮定心神。

“726,727,728……”

冰冷的臺階盡頭,有一塊青灰色的冰冷的石床,石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鳳凰。

潤玉提起衣角,輕輕的跨上石臺,慢慢的在旭鳳身邊坐下。

他就這樣看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他看着他緊閉雙眼,伸出手将他冰冷的手掌包裹在掌心,湊到嘴邊呵氣,輕聲道,“鳳凰冷不冷……”

銀白色的光芒瑩瑩閃耀,将旭鳳輕輕托了起來,露出背後黑洞洞的猙獰傷口。

潤玉讓自己的眼睛一寸一寸的掃過那可怕的黑洞。

鳳凰,你一定痛死了……

他緊緊抓住那沒有溫度的手,低低的啜泣,大顆大顆的眼淚噼啪落下。

他的心裏疼的厲害,一想到旭鳳被人生生折斷了雙翼,躺在此處還在受着無窮無盡的折磨,他就疼的渾身發抖,無法呼吸。

他真希望躺在那裏受苦的人是自己。

烈火中的鳳凰,他一直那麽高高在上,他渾身泛着金光,他手中的鳳翎箭所向無敵。

他是赤焰金甲戰神旭鳳。

他從來驕傲的揚着頭,鳳目不怒自威,震懾六界八方。

他怎能這樣面目頹敗,滿身傷痕的睡在這樣陰暗冰冷的地方?

“我就是夢見了與你的春夢,也沒什麽不能認的。”

“等你好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現在先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我給你護法。”

“可是我卻偏偏喜歡這對你束手無策的感覺。”

“以後不要對別人這樣笑,好不好?”

“潤玉,你這龍尾,極美……我喜歡……”

“你再這樣,我可能不會顧及你疼不疼了。”

他說,潤玉,我喜歡你。

……

旭鳳,你醒過來再對我說一句,你喜歡我,好不好。

潤玉整張臉埋進了旭鳳冰冷的手心,肩膀顫抖。

發間寰谛鳳翎叮當一聲脆響,墜落在地,化作金色的翅膀将潤玉緊緊圈在裏面。

金色羽翼微微顫抖,似乎在輕撫潤玉肩膀。

我便命懸一線,也要護你周全。

潤玉仰起頭,看着這美麗的翅膀,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旭鳳的臉龐,“鳳凰,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來遲了……”

旭鳳昏迷中似有所感,緊閉的雙眼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

潤玉心痛難當,連忙吻去他的淚水,柔聲道,“我糊塗了。鳳凰一定會好起來的。我不哭了,不哭了。”

潤玉将旭鳳慢慢放下,俯身自他眉心啄吻,直至嘴唇。反反複複親吻良久,握住了旭鳳的手,這才稍稍平靜了一些。

一旁鎏英淚痕未幹卻目瞪口呆。

這是,剛才這是,是在親吻旭鳳嗎?

潤玉目不轉睛的看着旭鳳,揚起嘴角微笑,輕聲道,“他的骨血,我有。上神仙骨,我來。”

回到了璇玑宮,潤玉喚來了彥佑。

彥佑一反常态的沒有多話,只是靜靜的看着潤玉長袖一甩,在門口布置了一層結界,許久才悶聲道,“我還只道你是魔怔了,沒想到旭鳳真的還活着。”彥佑慨嘆,“太巳仙人那老頭子不聲不響,竟如此狠毒。”

潤玉眯了眯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冷聲道,“不急。我慢慢與他算賬。”

彥佑不由自主的就打了一個寒顫。

潤玉取下魇獸脖頸的金環,擡手召喚出了朝風。

朝風現在已經長得與魇獸一般大小,胖頭胖腦的越發可愛,晃着腦袋就撲進了潤玉懷裏。

潤玉溫柔的笑笑,“乖。朝風,若你能聽懂我的話,你就點點頭好嗎?”

朝風的大腦袋點了點。

“朝風乖,你知不知道旭鳳?”

朝風眨眨眼睛,露出激動的神色,輕輕嗚咽一聲。

潤玉拍拍他的頭,“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現在我要從你身上取一些救他,可能會有些疼,你願不願意?”

朝風歪了歪頭,似乎是想了一想,前腿立起扒在潤玉身上,點了點頭。

潤玉欣慰的笑笑,“不會很疼的,你忍一下。”他低下身子把朝風抱進懷裏,拔下發間鳳翎,輕輕刺入朝風後頸。

朝風只是輕微的顫了顫,不發一聲。

“乖,你跟他一樣勇敢。”潤玉催動靈力,将朝風的血引入鳳翎。

彥佑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住了。

總覺得潤玉不是抱着一只靈獸,而是——

而是抱着他跟旭鳳的孩子……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彥佑頓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受的縮了縮脖子。

這廂潤玉已經取完了血,又渡了一些靈力給朝風,将它送回金環中修養了。

彥佑咽了口唾沫,覺得嘴巴有點幹,“現在骨血有了。那魔醫說的龍族仙骨,到底是什麽意思?”

旭鳳被折了翅膀,兩根琵琶骨被生生抽走,若不是他靈力精純深厚,且鳳凰本比尋常生靈多了一魂一魄,只怕早就死了。

現下要重塑他的仙骨,便要——

“夜神殿下真身乃應龍,也是火神該當有救。老夫聽聞,應龍真身有一對龍鳍,展翼若翅。若要重塑火鳳仙骨,需得夜神殿下折下您的一對龍鳍。只是這個過程,殿下您要保持絕對的清醒。不知殿下您能否忍受。”

忍,當然能忍。

只要能救旭鳳,沒有什麽苦痛是不能忍的。

“彥佑,”潤玉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待會兒我需要保持絕對的清醒,你為我護法可好?”

夜風襲來,吹散了潤玉的黑發,他白衣缥缈,風姿俊逸,眼神清透決絕,彥佑只覺得心裏咯噔一下,“你要做什麽?”

潤玉并不答話,慢慢走近了彥佑,深深的望着他,“我現在只有你可以托付了,你且先答應我好嗎。”

彥佑看着他的眼睛,一片柔情脈脈,一個“好”字幾乎馬上就要脫口而出。

彥佑使勁晃了晃頭,苦笑道,“潤玉,你不會不知道我對你存了什麽心思吧?你犯不上這麽引誘我。我經不起。”

潤玉咬了咬唇。

彥佑憤憤的回過身,不去看他神色,“我雖對你有心,可是我光明正大!從來也沒想過摻和你跟那死鳥的事情。”

潤玉湊上前撫住他的肩膀,“彥佑君,潤玉大錯特錯,給你賠罪。”

彥佑晃了晃肩膀甩開他的手,“你當我彥佑是什麽?我這幾千年,我可是閱遍了六界美人兒!你以為你眨眨眼睛就能誘惑我了?!哼,不自量力!”

其實你不必這樣的,潤玉。

只要你說的事情,我都會照做。

潤玉尴尬不已,“彥佑。我真的錯了。只是我方才所說的話卻不假。待會兒我要行一件兇險之事,若沒有你護法,我恐怕撐不下來。”

下章預告:潤玉生割龍鳍。龍鳳再相見。

這章彥佑君又出場啦。

我特意寫出了彥佑與潤玉的互動。

彥佑他愛得很坦蕩,不執著。

潤玉知彥佑的心意,也沒有橫加利用。

我自己覺得,這是這種特殊的感情裏,最好的相處方式了。

不過也許會有争議,我都表示理解。歡迎大家讨論,但是不上升演員,不上升感情觀的争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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