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燃魂一戰（下）
天門盡頭，一人黑發披散，綠衣白紗，一步一生雪，一步一結霜，緩步而來。
冰藍色寶劍拖在地上，冒着幽幽藍光，留下縱深的冰壑。
“潤玉？”旭鳳待要上前，潤玉卻看也不看他。
不對，潤玉的眼神不對！
破軍驚喜上前，“殿下！”
潤玉擡起頭，黑色的瞳孔隐隐散着綠光，左邊嘴角邪邪的一勾，分水刺高高挽了一個劍花，破軍應聲飛了出去。
“潤玉！”旭鳳急步向前，卻聽得天帝在他身後一陣狂笑。
旭鳳回頭，咬牙道，“是。你。”
天帝放肆大笑，掐一手訣，指了指潤玉，“是我。窮奇之力附應龍之身，你便是火鳳涅槃，今日一樣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一道明黃色光芒自天帝指尖射出，瞬間沒入潤玉眉心，凝成一道明黃色的水波紋形狀。
潤玉身上的白紗凝上了一層泛着寒光的冰霜，肆虐翻飛，貼身的青綠色寝衣勾勒出他枯瘦的身形。他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暖笑容，看向旭鳳的眼瞳變作一片幽深的綠，充斥着殺戮的光。
旭鳳情急，恨不得立刻沖到他身邊，“潤玉，是我，我是旭鳳！”
潤玉低下頭，勾起了眉眼看他，邪佞無比，發出陰測測的笑，張口聲音粗噶，不複平日溫柔，“火神。”
這已然不是潤玉清涼溫和的嗓音，這是窮奇。
潤玉一步步向旭鳳靠近，逼人的寒氣夾雜着暴虐嗜血的靈氣讓人不寒而栗。
旭鳳不敢小觑，鳳翎劍橫握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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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完全不屬于潤玉的嗜殺冷血的靈力暴漲，強大的氣旋之中隐隐有野獸嘶吼長嘯，振聾發聩。
旭鳳心裏又痛又急，天帝竟然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下此毒手！
九曜真火迅速将旭鳳圍繞了起來，沖天的火光灼灼，将迎面襲來的綠色冰錐融成一片水霧。
“潤玉！”旭鳳嘶啞着嗓子一聲又一聲的喚他，“潤玉，潤玉！”
是誰，這是誰在叫我？
是鳳凰？
那是鳳凰！
短暫的清明湧上了潤玉腦海，他的綠瞳消減不少，茫然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擡起頭，看着眼前火光圍繞的旭鳳，“鳳凰？”
旭鳳驚喜，火光瞬間熄滅，他緊趕着沖到潤玉身邊，一把攥住他的手，“你認得我了？”
“噗——”
冰藍色的冰錐刺破血肉，深深紮進了旭鳳的小腹。
鮮血湧出，旭鳳捂住傷處，擡眼死死的盯着窮奇。
潤玉幽綠色的眼睛溢出猙獰的笑，舌尖探出，輕輕舔舐了一下指尖的血，“上神之血，不同凡響。”
旭鳳冷冷的看着被窮奇控制的潤玉，心思急切流轉：怎生是好！一定要想個法子将窮奇逼出潤玉體內，或者，将其封死！
“旭鳳！”潤玉急急地喚了他一聲，被他腹部傷口刺痛了雙目，“你不要管我，只管誅殺窮奇！”
旭鳳猛的擡頭，斬釘截鐵道，“不！”
窮奇頂着潤玉那清俊面容，笑得一臉邪氣，“火神說的是。你不可動手。一旦動手，死的便是夜神了哈哈哈哈！”
旭鳳揚起鳳翎劍直指對方面門，“休得猖狂！”他将南明離火灌注進鳳翎劍，擡手便向窮奇劈下去。
窮奇瘋狂的笑着，在半空中翻轉騰挪。
旭鳳召回鳳翎劍，化作了鳳翎弓箭，躍至半空，烈火灼灼中将弓弦拉滿，雙指一松，鳳翎箭一聲争鳴而出，被靈力催化的鳳翎箭化作漫天箭雨挾着烈火撲向窮奇。
窮奇撐起綠色屏障将自己護在其中，露出狼狽之态。
火之箭尋得一線薄弱環節，突破護盾沖了進去，一箭刺穿了窮奇右肩，箭勢不減，夾着皮肉和青煙而去。
潤玉捂住肩膀，擡起蒼白的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望着旭鳳，輕聲道，“做得好。不可姑息。”
“潤玉！”旭鳳握着鳳翎箭的手微微發顫，一面瞄準着潤玉，一面緊咬嘴唇，“你信我，我一定保你平安！”
潤玉不及回他一個笑，便眉頭緊皺：窮奇在他體內掙紮，與自己的元神争奪着身體的控制權。
潤玉額頭至脖頸盡是冷汗，左手出拳，右手出掌，冰藍色與綠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交錯不斷，不一會兒便被自己擊飛，身子若一把彎弓彈飛，撞斷了一旁的天柱。潤玉口吐鮮血，卻咬着牙站了起來，穩住身形，努力尋回神智。
旭鳳屏住呼吸，鳳翎箭随着潤玉身形移動，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潤玉身子不受控制的翻騰到了半空，腰部以上向後反折到幾乎與地面平行，在兩股靈力爆沖之下痛苦異常。
窮奇聲音粗啞道，“夜神！你莫再掙紮，将那元神飼于我吧！”
潤玉聲音清冷堅定，“我今日便是與你同歸于盡，也不會被你奪舍！”
旭鳳橫了心，便是拼盡畢生修為也要将窮奇封死！
他大聲道，“潤玉，你有寰谛鳳翎，九曜真火不會傷你根本。你且忍一忍！”
潤玉的眼睛似乎有些恍然，嘴唇微微張開，卻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鳳翎箭被高高抛起化作燃火的紅蓮，旭鳳立于火蓮之上，鳳凰精魂脫體而出，神鳥臨世，鳳鳴三聲，周身披火，鳳尾卷着沖天的霞光，鳳首孤注一擲化作一道閃電直逼潤玉。
旭鳳打算以自己精元火鳳探入潤玉體內，強行煉化窮奇。
天帝遙遙望着，深知旭鳳其意，默默念了一段口訣，窮奇魔力大漲，在潤玉內府強力催出龍魂，迎戰鳳凰一擊。
窮奇綠色元靈将銀龍之精魂染成了斑駁的綠色，盤旋而出，咆哮翻滾，掀起滔天巨浪，漫天冰霜。
龍身迎着火鳳，破空而去，與赤金火鳳精魂在半空中狠狠相撞，爆出刺目光芒，形成巨大的靈力氣波，一時龍吟長嘯，鳳鳴撕裂，地動山搖，鬼哭神泣！
九霄雲殿被這冰火兩股強大力量震的搖晃不止，天頂崩塌，天柱彎折，還在混戰的衆仙無一例外全部震出了天門。
旭鳳嘴角溢出鮮血，被震的向後翻過去，他将鳳翎弓狠狠往地下一按，堪堪撐住了自己的身形，擡眼望向潤玉。
潤玉幻化出了巨大的龍尾，盤住了一根巨大的白玉天柱，體內窮奇遭受了重創，他暫時恢複了神智，看向了旭鳳，高聲道，“旭鳳？”
旭鳳胡亂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絲，朗聲道，“無事！”
潤玉稍感心安，龍尾卷了進去，整個人跌落下墜，單手撐地，對着旭鳳望了望，示意自己亦無大礙。
見潤玉暫時無事，旭鳳這才想起了始作俑者，深深的望了潤玉一眼，又看了看天帝。
心有靈犀，潤玉張口道，“困龍不困鳳！”
一秒都沒有猶豫，旭鳳調轉身形，彎弓搭箭，鳳翎箭卷着紅蓮火直沖天帝而去。
天帝受困龍陣抑制，多半的靈力都無法正常使用，他一面撐起明黃色的結界，一面将潤玉一指，潤玉身子便被卷了過來，擋在了困龍陣之外。
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旭鳳空空擺着一個彎弓搭箭的姿勢都不及收回。
鳳翎箭當胸刺入潤玉心口。
潤玉對着旭鳳微微一笑，如一片秋葉簌簌落地。
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旭鳳的腦海一片空白。他便這樣呆呆的看着潤玉如透明的蟬翼，輕飄飄的下墜，白霧一般，幾欲消散。
“潤玉！”旭鳳沖上前将他接在自己懷裏。
潤玉用靈力将鳳翎箭逼出，墜落在旭鳳懷抱。
聞到屬于旭鳳的味道，他微微一笑，恍然想起二人在妖市互通心意那日，旭鳳對自己說，潤玉，你信我。
我信你，旭鳳。
從生到死，深信不疑。
窮奇元神遭受火靈兩次重擊，徹底被煉化了。
而潤玉——
旭鳳抱住潤玉，跌坐在地，慌亂的大叫，“鳳翎呢？我給你的鳳翎呢？鳳翎在哪兒啊！鳳翎可以保護你的啊！”
潤玉擡手輕輕捧住旭鳳的臉，緩聲道，“傻鳳凰，鳳翎，為了救你，早就凝了你的血，封在你的體內了。”
旭鳳痛徹心扉，攥緊了拳頭，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你為何不說？！”
潤玉淡淡一笑，“窮奇已被煉化，我還是我……”
旭鳳緊緊攥住潤玉肩膀，渾身發抖，“你叫我如何！現在你卻叫我如何啊！”
潤玉眼角滾下清淚，“對不起，鳳凰……”
旭鳳發瘋一般的将潤玉扣在自己懷裏，猛烈的搖着頭，“你別說對不起！我們沒有對不起！”旭鳳大口呼吸，手指抹去潤玉的淚，“我渡靈力給你！不要緊，不要緊的！”
不知是在勸懷裏的人，還是在勸自己，旭鳳嘴角都在抽搐，豎起三指凝聚了火靈，竟都忘了他二人靈力屬性相克。
潤玉握住了他的手，努力笑着，“鳳凰修為一向，咳咳，”他吐出一大口鮮血，“一向比我深厚，有，有鳳凰在，我，我從來心安……”
旭鳳慌亂的不知該先給他拭去嘴角的血還是先堵住胸口的傷， “對，對……我靈力深厚，你信我，信我……”
透過旭鳳指縫，鮮紅的血液在潤玉胸口一潮一潮的外湧，刺目心驚。
一旁天帝恍然癱坐，不可置信道，“不可能！我只是封了窮奇在他內府，便是沒有你那寰谛鳳翎，他有龍珠護體，斷不會有性命之憂！”
龍珠！
旭鳳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潤玉伸出了手，卻還是沒能拉住他。
龍珠昨晚潤玉吐納給他了！
旭鳳哆哆嗦嗦的把手臂探到潤玉腦後，溫柔的将潤玉抱起來，貼近了他的嘴角，“潤玉，張嘴，我把龍珠給你……”
天帝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潤玉竟然這般喜歡他嗎？！
“慢！”
一聲斷喝，彥佑從天而降，落在潤玉身旁，探了探他額頭，看都不看旭鳳一眼，極快速說到，“昨日你喂他的醉夢丹，窮奇的靈力，你方才打進他體內的火靈，還有他自身的元靈已經快把他沖垮了！你現在把龍珠給他，他受得了嗎？你是讓他立刻死在這兒嗎？”
旭鳳鳳目盡是熱淚，嘴角抽搐，全無主意的呆呆望着彥佑，只知道抱着潤玉不松手，無措呢喃道，“怎麽辦，你說怎麽辦……”
潤玉努力維持着自己的清醒，撐起疲憊的眼皮，捧着旭鳳的臉，想再多看看他。
彥佑觀潤玉神情，已是強弩之末，心中痛不可抑，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吐出了自己內丹，催動了自身水系靈力，将潤玉團團圍了起來。
旭鳳也回過了神，忙将火靈注入彥佑內丹過濾。
潤玉氣色稍稍緩和，與旭鳳十指緊扣，“旭鳳，你且聽我一言。無論今日我是不是命喪……”
旭鳳不由分說便吻住了他的嘴，眼淚滴在了潤玉眼皮，“你別說這個！”
“鳳凰，”潤玉心裏一痛，“聽我說。無論我是否命喪，你都不要自責。你報母仇，我奪帝位，失之毫厘，謬之千裏，無甚對錯，造化使然。”
便是此刻，潤玉半條腿已邁進了黃泉，仍是心系旭鳳一身。
旭鳳泣不成聲，“潤玉，我什麽都不要了。我也不報仇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活着……”他抱住潤玉貼着自己脖頸，嚎啕大泣，“你不能有事……不能！我不許……你聽見了嗎……潤玉，我不許！”
潤玉心裏酸痛不已，他不怕死，怕只怕留下鳳凰一人。他淚如泉湧，蒼白面容滿是不舍，“鳳凰，不要哭……”
想要擡手撫摸旭鳳的臉，卻有些支撐不住，手腕下滑。
旭鳳慌亂的将他攥在手裏，胡亂親吻，淚落若滾珠，卻是一個字也不能再說出來。
天帝蒼老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潤玉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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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章 回首闌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