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中秋節 思念舊人罷了

第27章 中秋節 思念舊人罷了。

大概是後來光帝真的去看了皇後的緣故, 傍晚時皇後宮裏竟也送來了賞賜。

花房衆人高興不已，吳公公也頗為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散了之後，小五拿着賞銀跑過來纏着他問道:“小六, 你今日這是怎麽了？怎麽奇奇怪怪的？”

祝卿梧自然不可能告訴他錦鯉的事, 于是只能含糊過去, “沒什麽，就是有些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嚴重嗎？”小五立刻嚴肅了起來。

宮裏沒有給宮女太監看病的地方, 因此他們生病要麽去禦藥房買些藥，要麽自己硬抗，若是情況嚴重便只能等死。

因此每次有人生病，大家都格外重視。

“就是有些頭疼，不用擔心，睡一覺就好了。”祝卿梧說着向寝屋走去。

“那你不吃飯了嗎？”小五依舊有些不放心。

“不吃了, 我先去睡了。”祝卿梧怕他擔心，沖他擠出一個笑, 這才回去。

他回到房間, 簡單洗漱完便躺在了床上。

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些許, 明明已經累極，然而閉上眼睛卻怎麽也無法睡去。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反複循環今日發生的事情。

三皇子今日這一出看起來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估計上次得知花池的錦鯉歸他管時就謀劃了這出好戲。

但他估計也沒想到那只龍鳳錦鯉會死而複生, 重新出現在花池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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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應該也能看出些不對勁，畢竟從前那只龍鳳錦鯉鼻子上根本沒有什麽紅色的斑點。

只是今日光帝因為這吉祥的寓意蓋棺定論，他也不好在這個檔口反駁罷了。

不然他今日肯定會借故弄死自己。

祝卿梧想到這兒便覺得心累, 上一世因為總是呆在離桧宮的緣故, 他并沒有和三皇子真正接觸過, 誰能想到竟是這樣一個睚眦必報的性子。

雖然知道三皇子最後的下場不會好, 但那畢竟是八年後的事情。

如果他繼續再這麽折騰下去，祝卿梧真不一定能活着看到他遭到報應。

今日是錦鯉，明日又會是什麽？

不管是什麽，他是皇子，而自己只是一個小太監，他若真想立刻便弄死自己，自己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唯一能保全自己的方法大概就是找一個靠山或者趕緊逃出宮去。

但如今的皇宮裏能壓制三皇子的只有太子，但太子又憑什麽纡尊降貴來幫他呢？

比起來想辦法出宮反而更具可行性。

但宮門一入深似海，上輩子李公公那麽大年紀最後也沒能出去，更何況是自己。

祝卿梧越想越覺得前途渺茫，于是只能逼着自己想想別的。

比如，今日花池裏突然多出的那條龍鳳錦鯉。

祝卿梧原本以為是皇宮裏只有一條，但今日聽三皇子的意思，這是夷洲進貢，整個大涼也只有一條。

那既然原本的那條已經死了，現在這條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誰又能有這麽大的本事？

而且還是暗中行事，只為幫自己。

祝卿梧回想起那日的情形，頭一個想到了五皇子，但轉念一想，自己和五皇子并不算相熟，他何至于為自己費這些力，更何況那日他已經給了自己一條白玉墜子，這對于皇子來說已經是足夠的賠禮了，怎麽可能還會再多事。

可如果不是他，那便只剩下……堂溪澗了。

祝卿梧又想起那日自己轉身看到他時的情形，他應當是剛從南書房出來，手裏還拿着書箧，立在不遠處，眉目淡淡。

想到這兒，祝卿梧立刻便否定了這個可能。

如今的自己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不算相熟的小太監，他為何要幫自己？

更何況，他還記得剛開始的離桧宮有多艱難，堂溪澗如今應該沒有這樣大的神通。

所以也不會是他。

那到底是誰呢？

有一瞬間祝卿梧真的生出了想要把那幾只死去的錦鯉挖出來的沖動。

來看看那些錦鯉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死而複生。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

明明都不是同一只錦鯉，他今日已經看得很清楚了。

所以……到底會是誰呢？

-

祝卿梧終究也沒弄清楚那尾莫名其妙出現的龍鳳錦鯉是誰放進去的。

但他也知道這注定是糊塗賬，只能先翻過去。

之後的日子将它們照顧得更加精心。

畢竟祝卿梧也不知道如果再發生一次這樣的事，他還能不能有這樣的好運。

好在之後一段時間宮裏都平安無事。

三皇子的腿傷未愈，這段時間一直在未華宮養傷，倒也沒再來找過他的晦氣。

每天的日子流水一般滑過，等他回過神時才發現阖宮上下竟已是一片秋景。

最近連綿不斷下了好幾場的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等到雨停，他們又換上了深藍色的秋衣。①

入秋還沒多久，便到了八月十五。

中秋佳節，阖宮相慶，賞月觀鶴。

小五養了這麽久的仙鶴終于派上了用場，因此最近他幾乎住在鶴房，生怕那些仙鶴在中秋前出什麽事情。

整個花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因此大家最近忙完自己手裏的活都會來幫着他一同照顧仙鶴。②

好在并沒有出什麽差錯，平安來到了中秋節那日。

中秋這日格外熱鬧，皇後于和寧殿設了大宴。

絲竹管樂，歌舞婉轉，從早一直到晚。

晚上時，光帝和皇後以及衆位後妃皇子同登望月臺，祭月賞月，并看了仙鶴的表演。

光帝對于仙鶴很是滿意，讓福公公賞了不少銀子。

祝卿梧和花房衆人懸了多日的心這才放了下去。

這時，天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

祝卿梧随衆人一起擡起頭，這才發現一朵金色的牡丹綻放在空中。

這道聲音仿佛是號角，緊接着一道又一道煙花劃破天空，在靛藍色的天幕上留下一幅幅壯觀的圖景。

臺下的衆人看得不亦樂乎，望月臺上的貴人也不例外，紛紛擡起頭向上看了起來。

只有一個人例外，他的目光逆着漫天的煙火落了下來。

祝卿梧似有所感，擡頭望去。

正好看見堂溪澗挪開目光。

祝卿梧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只是看他站在高臺之上，突然有些唏噓。

他還記得上一世這種場合從來都沒有他們離桧宮的事，而如今堂溪澗不僅可以大方出席，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太監，由此可見光帝和穎妃确實感念他救了三皇子的事情。

正想移開目光，祝卿梧卻突然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未來的納蘭太後，如今的納蘭娘娘。

她此時尚且只是普通妃子，看起來也并不得寵，比起穎妃和景妃站的更後些。

但誰能想到，她将來竟會成為太後。

而如今心平氣和站在一起賞月的至親，再過幾年便會手刃血親，不死不休。

祝卿梧突然有些不想看下去，于是轉身回去取了自己早就準備好的月餅向禦花園走去。

今日沒人會來禦花園，所以他和玉珠小豆子約在了那裏。

祝卿梧到的時候玉珠已經到了，懷裏抱了許多好吃的東西，一見他便滿臉興奮道:“祝哥哥。”

“小豆子還沒來嗎？”祝卿梧問道。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來了，來了，今日我當值，偷偷溜出來的。”

見人都到齊了，他們便在涼亭坐下，一邊賞月，一邊分吃起了月餅。

“六殿下這麽寵你，你怎麽這麽多好吃的？”小豆子剛一坐下便問道。

“都是平日裏六殿下賞的，我偷偷攢了起來，想和你們一起吃。”玉珠老老實實地回道。

“六殿下待你好嗎？”祝卿梧問道。

“很好！”玉珠立刻回道。

祝卿梧聞言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你們能出來多久啊？”小豆子問道，“我一會兒就得回去了。”

“今日花房沒事，我能多待一會兒。”

“我也是。”玉珠一邊吃着月餅一邊說道，“上次陛下突然賞了離桧宮好多人，我年紀最小，所以陛下沒給我分派過什麽。”

“那就好。”祝卿梧想着她不必再像上一世那般跟着吃苦，終于放了心。

他們仨閑聊了一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地擡頭看起了天上的月亮。

明月高懸，照着人間，亘古不變。

祝卿梧突然覺得自己該思念些什麽，然而心中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

大概情緒會傳染，一旁的小豆子情緒突然低落了下來，突然開口說道:“阿梧，我想家了。”

祝卿梧聞言，安撫似地拍了拍他。

不過小豆子很快便自我療愈好了起來，“沒事兒，只要我爹娘他們好好的就足夠了，我努力當差，他們就能過上好的生活。”

祝卿梧聞言立刻附和道:“會的。”

說完，他看向一旁的玉珠。

玉珠倒是沒有多傷感，臉上依舊笑盈盈的。

“你不想你爹娘嗎？玉珠。”小豆子問道。

“想。”玉珠說着看了看他們，“但我覺得在這裏過得也不錯。”

說着，她發自真心地對他們說道:“遇到你們真好啊！”

祝卿梧聞言只覺得一顆心酸酸甜甜，于是也跟着說道:“我也是。”

他們沒有酒，于是便用手裏的月餅互相碰了碰，然後一起說道:“中秋快樂！”

小豆子不能離開太久，所以吃了月餅就走了。

只剩下了他和玉珠坐在這兒吃吃喝喝。

祝卿梧正咬着月餅看月亮，突然聽見旁邊的玉珠站起身來喊了一句，“六殿下。”

祝卿梧愣了一下，回過身去，卻見剛才還在觀月臺上的堂溪澗竟出現在了這裏。

雖不知為何，但還是下意識站起身來開始行禮，“六殿下萬安。”

“起來吧。”堂溪澗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扶他。

但祝卿梧自然不會這麽自作多情，只是繼續問道:“六殿下怎麽來了？”

堂溪澗自然而然地在他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他沒有回答祝卿梧的問題，而是望着桌上的月餅，突然問道:“能分我一塊嗎？”

祝卿梧覺得今日的堂溪澗有些古怪，他是皇子，想吃自然可以拿，為什麽還要來問他？

“殿下請便。”祝卿梧回立刻回道。

“坐吧。”堂溪澗拿起一塊月餅，見他們都站着，于是開口說道。

玉珠聞言立刻便坐了下來，祝卿梧總覺得有些奇怪，因此猶豫了片刻才坐下。

祝卿梧不知道堂溪澗來這裏的目的，但他在這裏，祝卿梧連手中的月餅都吃不下去。

下意識想要離開。

然而一回頭，卻見堂溪澗正一邊吃着月餅，一邊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

祝卿梧今日拿來的不過是賞給宮人吃的最普通的月餅，這裏也不是賞月的好位置。

但堂溪澗看起來絲毫不在意，只是安靜地和他們一起吃些月餅賞着月。

祝卿梧雖想要離開，但也不好就這麽退下，因此還是先閑扯了幾句，“殿下不開心嗎？”

堂溪澗聞言轉過頭來，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緣故，堂溪澗臉上的神色不似往日那般冷淡，顯得很柔和。

“只是今夜中秋，思念舊人罷了。”

祝卿梧不知道他口中的舊人是誰，也并不好奇，只是說道:“殿下，夜風寒涼，還是早些回去吧，更何況您金尊玉貴，和我們坐在一起有失身份，若是被旁人看見了說不定會說什麽閑話。”

堂溪澗聞言沒有辯駁，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上一世的場景。

同樣的中秋夜，那時的離桧宮什麽也沒有，還是祝卿梧想辦法做了一塊月餅。

然後他們一起坐在院中，對着天上的明月分吃了那塊月餅。

明明想來也不是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但堂溪澗卻突然覺得那時的一切竟讓他如此懷念。

懷念到願意用一切去換取曾經的那一天。

“阿……”堂溪澗差一點說錯，于是連忙咽下去了還沒說出口的話。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然而祝卿梧已經起身向他行了禮，告辭準備離開了。

堂溪澗看着他客氣而疏離的模樣，下意識伸出了手。

然而祝卿梧已經轉身離開，他只碰到了一截衣袖。

作者有話說：

①民間諺語

②【出處】清·曹雪芹《紅樓夢》第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