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太陰關 只是不疼一疼,還以為我是在做夢
第50章 太陰關 只是不疼一疼,還以為我是在做夢
祝卿梧不知道堂溪澗說的“吾好”是真的還是只是為了讓自己不要擔心。
可他見不到堂溪澗, 只能通過宮內不時傳出的消息來判斷他的近況。
然而每次聽到的似乎都是不好的消息。
堂溪澗的身體每況愈下,最近已經連早朝也不去。
堂溪澗突然病重,他尚未娶親又無子嗣, 一時間誰是儲君便成了街頭巷尾最關心的話題。
一般皇帝無子, 繼位者便會從皇帝的兄弟或宗氏旁支中挑選。
光帝子嗣雖衆多, 然而如今凋零,衆皇子中也只剩下了當年奪嫡唯一未被牽連的四皇子和年紀尚小的七八九皇子。
但七八九皇子年紀太小, 因此一時間衆人的目光紛紛輪到了四皇子的身上。
四皇子從前雖跟着太子,但一直安分守己,不争不搶,從無奪嫡之心。
他似乎也被最近的局勢吓到,跟着病倒,一直閉門不出。
然而最近不知是不是看堂溪澗的病越來越重的緣故, 心中有了底,這才從王府走了出來, 日日都入宮侍疾。
一波未平, 一波未平。
堂溪澗的病還沒好, 便聽邊關來報,近來吐落勾結草原十二部,小規模結兵騷擾邊境。
然而袁最一旦出兵, 他們卻又很快退去, 似乎并沒有進攻之意,只是不斷試探,不知究竟是何意。
袁最意在請示, 然而堂溪澗卻久久沒有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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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得到準許, 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只是加強了邊關的防範, 對吐落的這些舉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雖然這些事看似并沒有什麽關聯,然而不知為何,祝卿梧卻總覺得似要變天。
果然,不久便聽邊關傳來消息,吐落聯合草原十二部夜襲太陰關。
最近因為吐落日日試探而從未進犯,使得袁最大意輕敵,竟被打的節節敗退,連夜帶兵後退,竟将太陰關就這麽拱手讓給了吐落。
消息傳回郢都,一片嘩然。
堂溪澗聽聞此消息,病情驟然加重,昏迷不醒,聽聞太醫院的太醫全都在殿外守了一夜,這才将他救了回來。
而堂溪澗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袁最革職,并連夜押回郢都。
吐落得到這個消息,也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糾集大軍在邊關進攻,很快便連陷三城。
朝中對此瞬間吵成一片,希望堂溪澗能盡快派人平亂。
而此時除了已經下獄的袁最,似乎也挑不出什麽合适的人選。
因此有人便上折子希望堂溪澗能暫時釋放袁最,允他戴罪立功。
甚至還打起了感情牌,說袁最在邊關多年,最了解吐落各部的情況,且又是堂溪澗的騎射老師,希望能寬大處理。
然而有關袁最的奏折堂溪澗一封也沒有批複。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然而就在大臣們一個個急的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堂溪澗卻突然下旨說他将禦駕親征,平西北之亂。
旨意一出,朝廷上下瞬間嘩然一片。
大臣們紛紛上奏希望他保重身體,收回成命。
然而堂溪澗卻鐵了心,當日便拖着病體整頓大軍,以待出征。
祝卿梧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和其他人一樣只覺得他瘋了。
行軍打戰身體是第一位,他如今病成這樣怎麽可能禁得起這樣的舟車勞頓?
他想要勸阻,然而卻根本見不到堂溪澗。
只能像上一世一樣被困在郢都,時時打探着從邊關傳來的消息。
他聽到大軍出發,聽到兩軍于太陰關交戰,聽到大涼的軍隊節節敗退,聽到堂溪澗于戰場受了重傷,危在旦夕。
多日以來所有的擔心都在這一刻爆發,祝卿梧再也坐不住,起身想要向外走去。
這些日子玉珠一直陪着他,見狀連忙拉住他道:“祝哥哥,你要去哪兒?”
祝卿梧其實也不知道,只是聽到堂溪澗受傷的那一刻便下意識向外走,直到被玉珠拉住,意識才仿佛回了籠一般。
原本空白一片的大腦慢慢聚起一個逐漸清晰的念頭,他要去找堂溪澗。
“邊關。”祝卿梧緩緩吐出這兩個字來,似乎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玉珠聞言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麽?”
“邊關。”祝卿梧似乎也是這一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說什麽,語氣一點點堅定起來,“我要去找他。”
祝卿梧說着便擡步繼續向外走去。
玉珠見狀趕忙擋在他身前,“祝哥哥,你瘋了!你怎麽去?那裏可正在交戰。”
祝卿梧沒說話,只是繞開她繼續向前走。
玉珠見狀只能死死拉住他的衣袖,“祝哥哥,你冷靜一點,邊關距離這裏五六百公裏,更何況你怎麽去啊!”
“我雇一架馬車。”祝卿梧說着想要甩開她的手。
“就算雇車,你也總得收拾行李,準備好銀子,你什麽都沒有,也太着急了吧。”
祝卿梧聞言終于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
玉珠愣了一下,緩緩松開了抓着他的手。
不知何時,祝卿梧的眼眶紅了。
“祝哥哥……”玉珠有些無措地叫他。
祝卿梧搖了搖頭,似乎想要掩飾自己的失态,然而卻根本控制不住。
嗓子裏仿佛堵了一團棉花,一開口聲音濕漉漉的,“他……受傷了。”
“他本來就生着病,一路舟車勞頓,又受了傷,肯定很難受,我得去看看,不然我放心不下。”
“可是很危險。”玉珠也紅着眼睛勸他。
“我知道。”祝卿梧說着嗓心口一酸,“可我怕不去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玉珠搖了搖頭,似乎還是有些不解,“祝哥哥,你不是不喜歡陛下嗎?”
祝卿梧聞言不由一愣,緩緩擡起頭,像是上一世很多次那樣望向西北的方向。
不喜歡嗎?
怎麽會不喜歡?
其實每一次張望都是他無法言說的喜歡和挂念。
只是他們從前隔了太多太多的東西,以至于他不願意承認,總是逃避。
但如今,他想告訴堂溪澗。
-
祝卿梧不會騎馬,因此本想雇個馬車。
然而車夫一聽說要去邊關紛紛拒絕。
祝卿梧問了一天也沒問到願意去的馬車,眼見天色已晚,正不知所措時,突然聽到身後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你去邊關做什麽?”
祝卿梧聞言回過頭來,然後就見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正望着他問道。
“去……探親。”祝卿梧随便扯了個理由。
“探親?”那男子說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并不相信,但也沒多問,只是道,“一百兩,我送你去。”
“一百兩!”祝卿梧驚訝道。
“對,去不去?不去算了。”男人一副沒有商量的餘地。
雖然他在漫天要價,但此時此刻祝卿梧也沒什麽選擇的餘地,只能咬牙點了點頭,說道:“去。”
“先付五十兩。”男人又說道。
“什麽?”
“萬一我給你送到了你付不起怎麽辦?我不得先看看你財力?”
祝卿梧有些猶豫,但他現在別無他法,只能同意,從包袱裏摸出五十兩遞給他。
男人接過,在手裏掂了掂,又瞟了一眼他的包袱,這才轉身向後走去,“走,我送你。”
祝卿梧跟着他一連走了許久,才看見一輛馬車,只是那馬看着又老又瘦,也不知能不能将他送到邊關。
那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別看它瘦,其實一把子力氣。”
錢都已經交了,事到如今祝卿梧也只能選擇相信,就這麽坐了上去。
馬車裏面很簡單,空蕩蕩的,不過祝卿梧也不挑剔,只希望能早點到邊關。
馬車搖搖晃晃,很快便出了城。
此時已是深夜,然而祝卿梧卻睡不着,車窗上的簾子随着馬車一晃一晃,不時可以透過縫隙看見外面的場景。
“你什麽親戚在邊關啊?”那中年男人突然問道。
祝卿梧沒想到他會突然開口,被問的一愣,許久,才含糊道:“弟弟。”
“弟弟啊,現在那兒正在打仗,家裏人确實擔心。”
“你是郢都人嗎?”
“嗯。”
“家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祝卿梧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打探自己的事,到這兒已經有些不适,因此随口敷衍道:“沒了。”
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也跟着轉移了話題,“夜深了,小兄弟你睡會兒吧,等天一亮,差不多就能到瞿縣,剛好到那兒吃個飯再繼續趕路。”
“好。”祝卿梧點了點頭。
祝卿梧出發前已經提前問過了路線,出了郢都便是瞿縣,男人說的沒問題,他也終于可以安心。
因此祝卿梧靠着車壁閉上了眼睛,卻沒有真的休息。
一方面他确實睡不着,另一方面,出門在外終會還是要小心。
車馬搖搖晃晃不知走了多久,祝卿梧突然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剛想問是不是到了?然而餘光瞥見車窗外,卻見馬車不知何時拐上了一片山路。
周圍空蕩蕩的一片,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近乎死寂。
祝卿梧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中年車夫突然轉過身來,想要掀開車簾。
祝卿梧見狀,連忙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便感覺那車夫鑽了進來,見他睡着了,還特意放輕了聲音。
然而這馬車破舊不已,那車夫每挪動一下,便能聽到馬車發出“吱呀”的聲音。
祝卿梧聽着這“吱呀”聲,只覺得一顆心也跟着提起。
大腦空白了一瞬,不知該作何反應。
然而就在這時,“吱呀”聲突然停了下來。
祝卿梧正在猜測那人想做什麽,便感覺到鼻尖處突然一熱。
祝卿梧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那人呼出的熱氣。
祝卿梧只覺得從頭到腳涼了個徹底,然而他知道此時不知睜眼的好時機,只能繼續閉着眼睛假裝睡熟,努力控制着自己面上的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終于離他遠了些,伸手輕輕地拽着他手裏的包袱。
祝卿梧一邊裝着無知無覺,任由他拽着,另一邊悄悄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然後就見中年男人就蹲在他面前,低頭小心翼翼地拽着他手裏的包袱。
祝卿梧見狀,也不再裝,猛地睜開眼睛,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車夫的雙眼,然後便推開他向馬車外跑去。
馬車內很快便傳來車夫暴怒的哀嚎聲。
祝卿梧不敢回頭看,拼命向山下跑去。
然而那車夫卻很快便追了過來,一邊捂着眼睛追他,一邊罵罵咧咧。
這裏也不知是哪裏的荒山野嶺,一個人也沒,祝卿梧聽着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跳出來。
但也只能埋頭不斷地向前跑,一步也不敢停。
然而跑的太快,一只腳絆住了地上的石頭,另一只腳沒有反應過來,祝卿梧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撲倒在地,手裏的包袱也飛了出去。
祝卿梧連忙想要起身,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身後的中年男人已經追了上來。
他手裏不知何時提了把刀,另一只手還握着眼睛。
見祝卿梧摔倒了,滿臉兇狠道:“跑啊!怎麽不繼續跑了?本來老子只是想劫財,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說着便舉起了手中的刀。
祝卿梧吓得連忙閉上了眼睛,很快他便聽見了刀劍割破血肉的聲音,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沒有傳來,反而聽到了奇怪的水聲。
祝卿梧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面前不知何時立着一道修長挺括的身影,正将手裏的劍收了回去。
“咣當”一聲,那個中年男人手裏握着的刀就這麽落下。
祝卿梧向他看去,然後就見剛才還兇狠不已的中年男人滿臉錯愕,脖子上破了長長的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正争先恐後地向外流出,很快,他整個人便像面條一樣倒了下去。
祝卿梧吓了一跳,還沒緩過來,就見一只手伸過來将他扶起。
“十七!”
祝卿梧叫道。
十七沖他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将那男人的屍體從旁邊的懸崖推了下去,然後這才開口道:“祝公子,我送您回去。”
祝卿梧聞言下意識跟到他身後向山下走去,可是還沒走幾步便反應了過來,連忙停下腳步問道:“回哪兒去?”
“善堂。”十七回道。
祝卿梧一聽連忙搖頭道:“我不回去。”
十七沒說話,只是側頭看了看旁邊的懸崖,“這一路很危險。”
祝卿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搖了搖頭,抱着懷裏的包袱向山下走去。
然而還沒走幾步,突然聽見十七在身後叫住了他,“祝公子。”
祝卿梧聞言回過頭,十七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淡淡地說道:“我送您去。”
“你……”
“在這兒等我。”
祝卿梧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十七向山上走去。
祝卿梧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還是乖乖地等着,很快便聽見一陣馬蹄聲傳來。
祝卿梧擡起頭,然後就見十七解開了剛才馬車上的那匹馬,騎了過來。
月光下,黑衣少年眉目淡淡,騎着一匹紅棕色的馬停在他旁邊,然後對他伸出了手。
祝卿梧猶豫了一下,将手遞給了他,手上瞬間傳來一股大力,祝卿梧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坐到了十七的身前。
雖活了兩世,祝卿梧還是第一次騎馬,因為馬背上的地方不大,雖然十七刻意拉開了距離,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會靠近。
祝卿梧剛開始還覺得有些尴尬,但很快他便被颠得頭暈眼花,完全沒有心思再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騎馬比駕車快了許多,只用了兩天便到了位于邊關的梁州城外。
祝卿梧下馬的那一刻只覺得天旋地轉,扶着十七緩了許久才緩了過來。
他看着面前的梁州城,想要去找堂溪澗。
然而剛一進城,便聽城內大軍已經離開,兩日前大捷,堂溪澗親自披甲上陣,一舉擊潰吐落聯軍,并帶兵乘勝追擊,一日之內收複三城,并将他們打出太陰關。
與此同時袁最趁他們大本營空虛,帶兵突襲,已攻占吐落,生擒吐落部可汗。
此時他們兩隊人馬正在太陰關外彙合,打算徹底平叛草原其餘十二部。
祝卿梧連着兩日未曾合眼,頭腦有些遲鈍,因此許久才反應過來這些話的意思。
堂溪澗聯合袁最大敗吐落,如今兩軍會合,還要徹底蕩平草原其餘十二部。
可是袁最不是之前因為戰敗而被押回郢都了嗎?
而堂溪澗生了重病,如今為何又能領兵?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不明白,只是沉默地和十七一起向太陰關趕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們過了太陰關時已是傍晚。
一出太陰關,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漠草原,夕陽西下,餘晖落在地面的沙石上,像是金子一般。
他們很快便看見了駐紮的軍隊,一排排的帳篷外升起袅袅炊煙,此時将士們正在生火做飯。
祝卿梧還沒靠近,便被守衛的官兵攔下。
“幹什麽的!”
祝卿梧下了馬,拖着疲憊不堪的腳步走到他們面前,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帳篷,不知道堂溪澗應該住在哪一個帳篷裏。
“站住!幹什麽的!”士兵又問了一次。
祝卿梧這才收回目光,回道:“祝卿梧求見陛下,還望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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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看着面前的人,衣服倒是上好的料子,只是上面沾了不少的灰,頭發散亂,像是幾日都沒漱洗過一般,懷裏抱着一個包袱,臉上髒兮兮的,一副風塵仆仆的模樣。
雖不知他是誰,但守衛還是去通傳了一聲。
堂溪澗正在營帳內和袁最看地圖,商量明日的作戰計劃,突然聽見有人進來通傳,說一名叫祝卿梧的男子求見。
堂溪澗一心都在地圖上,下意識說了句,“不見。”
“是。”士兵說完便準備離去。
堂溪澗這才猛地反應過來什麽一般叫住了他,“站住!”
士兵猛地停下腳步,“陛下?”
“你剛才說誰要求見?”堂溪澗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顫。
那名字拗口,因此小兵回想了一下,這才回道:“陛下,祝卿梧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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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通傳的小兵還沒回來,因此祝卿梧只能繼續在原地站着。
不遠處的将士正在做飯,飯菜的香味順着風飄了過來,祝卿梧聞到飯香,這才覺得自己有些餓。
這兩日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路上,一路趕來竟忘了困和餓。
只有疼。
因為摩擦,大腿兩側早已被磨破,雖然沒有檢查傷口,但能感覺到肯定是一片血肉模糊。
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起來,祝卿梧怕被人聽見,連忙尴尬地向旁邊走了幾步。
然而這時,突然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來。
與之相随的還有一聲聲,“參見陛下。”
祝卿梧愣了一下,擡起頭來。
然後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他走來,他身上的盔甲還未褪去,夕陽落在盔甲上,反射出金色的光來。
只是一眼,祝卿梧的眼前便模糊了。
他不知道堂溪澗何時走到的他的身邊,不知道自己何時進到的營帳。
等他回過神時,整個人已經身在堂溪澗的營帳中,周圍沒有一個人。
堂溪澗心疼又驚喜,正小心翼翼地給他擦着眼淚,祝卿梧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哭了。
“你騙我。”
祝卿梧這才回過神一般重重錘在他身上,整個人幾乎被巨大的委屈所包裹。
然而堂溪澗身上還穿着铠甲,不僅一點事兒沒有,反倒疼得他直咧嘴。
堂溪澗見狀,連忙伸手将身上的盔甲脫了下來。
“這樣打就不疼了。”
祝卿梧聞言只覺得更疼,将他上下看了一遍,見他好好的,緊繃了多日的弦這才松懈下來,而那股從心口處密密匝匝蔓延出來的疼也變成了怒火。
祝卿梧被憋得快要爆炸,一時間什麽也顧不上,只想發洩出來。
“你不是病入膏肓了嗎?”
“你不是又是暈倒又是嘔血,連宮中的太醫都束手無策嗎?”
“你不是受了傷被人一箭穿胸了嗎?”
堂溪澗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着他。
事到如今祝卿梧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氣的直接大逆不道地踹了他一腳,“騙子!全都是你的計!”
“對不起……”堂溪澗承認得痛快。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你都是故意的,你知道昭月的心思,你将計就計是不是?裝出一副病弱的樣子,實際上只是為了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還散布消息說你受了重傷,你知不知道……”
祝卿梧說着,忍不住哽咽了起來,“為什麽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騙子,還一箭穿胸,你的傷呢?你的傷在哪裏?”
祝卿梧越說越激動,直接伸手扒開了他的衣服。
本來只是一氣之下的舉動,卻被想到扯開外衣,竟真的堂溪澗胸口處裹着紗布,最中間的位置紅了一片,像是幹涸的血。
堂溪澗見狀想要将衣服拉起,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
祝卿梧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身體。
堂溪澗的如今已經有了成年人的體魄,身量修長挺拔,筋肉分明,只是除了包裹的紗布,其餘地方布滿了傷。
有刀傷有箭傷,有些是新添的,有些已經是陳年舊傷,變成了暗沉的褐色,蜈蚣一般盤踞在他的身上。
他的胸口處不知受了什麽傷,裹了厚厚的紗布,不知是不是剛才用力的緣故,竟又滲出了鮮紅的血。
祝卿梧還沒說完的話就這麽哽在了喉嚨裏。
他從來都知道年少出征,戍邊多年,可是卻不知道原來他的身上竟有這麽多的傷。
“騙子……”祝卿梧看着堂溪澗傷痕累累的身體,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這不是計嗎?你怎麽真受傷了?”
祝卿梧說着,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擔心和難過都在這一刻化成了具象的情緒,他再也忍不住,就這麽哭了出來。
“你怎麽真的受傷了?”
堂溪澗見狀連忙将身上的衣服拉了起來,然後将他抱進懷裏安撫道:“這次不騙你,是小傷,擦破了皮,別哭。”
“你又騙我!”
“沒有,不騙你,我再也不騙你了。”堂溪澗說着,将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
昭月和吐落暗通款曲的事他一直知道,甚至是縱容的态度。
邊關多年紛擾,影響互市,一直都是堂溪澗的心頭大患。
他也一直想找機會将吐落及草原十二部徹底收服。
因此昭月便與吐落暗中來往時,他便覺得機會已到,于是不僅任由他們往來,甚至在昭月給他下毒時也将計就計,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中了毒,随時都會殒命。
吐落得知他“病了”的消息,立刻暗中聯系四皇子,直言說是他駕崩,必會助四皇子繼位,而四皇子只要在宮中與他們配合就行。
然而四皇子當即便把這個消息遞給了堂溪澗,堂溪澗則讓他假裝答應,将計就計,反将一軍。
這些果然給了吐落信心,讓他們開始集結兵力,聯合草原十二部進攻大涼。
而袁最一開始的節節敗退更是給了他們信心。
他們以為這次必勝。
然而堂溪澗只是假意押袁最回郢都,實則半路他便已經帶人埋伏在吐落大本營。
堂溪澗雖禦駕親征,但他們以為堂溪澗命不久矣,以為他垂死掙紮,并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
堂溪澗也如他們所想,一開始假意退讓,直到将他們引到早已設好埋伏的梁州,這才開始反擊,打的他們措手不及,幾乎全軍覆沒在梁州城裏。
其餘殘寇見形勢不妙立刻想要向回撤退。
然而他們不知道,此時袁最已經帶兵直襲吐落,趁他們後方空虛之際,一舉端了他們的大本營。
祝卿梧聽完他說的,整個人總算平靜了一些。
但想到他胸口的傷,又難過了起來,“你把你說的這麽厲害,怎麽還是受傷了?”
“戰場上難免擦破皮,都是小傷,不必在意。”
“小傷?”祝卿梧扯開他衣服,本想重重地在他傷口上錘幾下,看他面上會不會疼得變色,可真的碰到時,卻又舍不得,變成了輕輕撫摸。
“還疼嗎?”祝卿梧看着他身上的傷,從前總是在皇宮中聽聞他的各種勝跡,總以為他刀槍不入,戰無不勝。
因為從未近距離接觸,所以無法真切感受,原來上戰場是一件這樣殘酷的事情。
刀劍真的會沒過血肉,哪怕再厲害,也會疼,會怕,會流血。
堂溪澗終究也不過是血肉之軀。
“早就不疼了。”堂溪澗握住他的手,故作輕松道,“只是看着吓人……”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便被抱住。
堂溪澗一愣,握着他的手不由松了,胸前的紗布被什麽濡濕。
堂溪澗這才終于感覺到了疼,比戰場上的刀劍厲害百倍,疼得他心口的那塊血肉都要被蝕盡。
他這才知道,原來祝卿梧的眼淚竟是比刀劍還要厲害千百倍的東西。
“別哭,阿梧,真的不疼了。”堂溪澗說着,連忙低頭慌手慌腳地給他擦着眼淚。
祝卿梧哭得眼眶通紅,臉上的灰被眼淚沾得左一塊又一塊,然而堂溪澗卻覺得可愛得緊,眼睛一刻也不願從他身上離開。
“不哭。”堂溪澗只覺得心都要被他哭碎了。
然而祝卿梧卻好像是水做的,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阿梧,不哭。”
“真的不疼了。”
“你再哭我都想吻你了……”
堂溪澗說完這句話,自己都是一愣。
若是從前借他十個膽子堂溪澗也不敢這麽說,可今日祝卿梧站到他面前時,堂溪澗就知道自己賭贏了。
阿梧心裏也有他。
自從生辰那日後,不知為何祝卿梧總是避着他。
堂溪澗能明白他心中的糾結與逃避,但也明白不破不立,若是一直這樣,他們之間的關系永遠也無法再進一步。
因此一開始堂溪澗沒有告訴他自己的計劃,也是想看看祝卿梧會不會為他擔心。
後來祝卿梧知道他生病的消息後果然來求見,但堂溪澗猶豫許久,還是沒有同意。
他想看看,阿梧會不會為他着急。
但又怕他太過憂慮,因此在書信裏還是隐晦地說明自己沒事。
他原本是想要等到打完仗班師回朝後再告訴他一切,但堂溪澗沒想到祝卿梧會從郢都追到邊關
剛才從營帳走到門口,是他這一生走過最短也最長的距離。
他走到營地門口,看到祝卿梧風塵仆仆站在營地門口,身後跟着一匹瘦馬。
那一刻,堂溪澗差一點便想就這麽不管不顧地沖過去,把他揉進身體。
堂溪澗想到這兒,手臂不由用力,将他抱緊。
然而祝卿梧卻怕壓到他傷口,連忙從他懷裏掙了出來。
“你剛才說什麽?”祝卿梧突然問道。
堂溪澗剛才一不留神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現在刻意再說,卻反而說不出來了。
“沒什麽,只是……”
堂溪澗的話還沒說完,唇上突然傳來一片柔軟的觸感。
堂溪澗有些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去,随即眸色一點點暗了下去。
誰也沒再說話,只是都慢慢閉上了眼睛。
堂溪澗并沒有接過吻,只是憑本能輕輕舔舐着他的唇瓣,将舌頭探進他的口中。
兩人都是初吻,因此互相摸索着深吻,直到最後快喘不過氣,這才慢慢分開。
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又熱又稀薄,他們一時間誰也不敢看誰,兩人各自把頭扭到一邊,低低地喘着氣。
“不避着我了?”最後還是堂溪澗先開口問道。
“誰避着你了。”祝卿梧不願意承認。
堂溪澗也沒繼續,只是不受控制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祝卿梧聽到後擡頭問道。
堂溪澗卻沒答,只是擡手重重按了按胸口的傷,疼得他,“嘶”了一聲。
祝卿梧見狀連忙止住他的動作,“你瘋了?”
“沒有。”堂溪澗搖了搖頭,順勢握住他的手。
“只是不疼一疼,還以為我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