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戒指
第1章 戒指
關越到家的時候,江堯已經悠閑地坐在客廳沙發裏喝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正聚精會神地在看一份報紙。
對方沒将燈開完,偌大的客廳裏,只有沙發旁邊觀賞用的落地燈散着一圈不怎麽頂用的暖光,顯得十分昏暗;他駐足看了幾秒,才伸手開了剩下的燈,突如其來的光将江堯晃得一怔,從報紙裏擡起頭,望着他笑了:“回來啦?”
“嗯。”他應了聲,将背着的吉他放到一邊,站在玄關處換鞋,聲音随腦袋一起低垂着,顯得有些悶,狀似不大經意,“看書怎麽不開燈,暗成那樣,看得清麽?”
“懶得開了,”江堯将報紙放在一邊,慢慢地踱過來替他将吉他放到書房的琴架上去,“猜到你快回來,沒打算多看。”
關越的心猛跳了一下,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江堯就繼續說:“越越,現在餓嗎?阿姨今天做了你愛吃的杏仁玉米,放在桌子上,用保溫罩隔着,餓了就去盛一點吃。”
“……哦。”他嘴比腦子快地答應下來,望着背對他侍弄客廳角落裏那株琴葉榕的江堯,喉結滾了滾,最終還是沒忍住又問,“你吃過飯了嗎?”
一句話在嘴巴裏心裏滾過太多遍,說出口卻不盡人意的有些啞,他懊惱着自己發揮的不完美,但江堯卻像沒發覺,仍舊背對他,聲音輕輕柔柔的:“我今晚有應酬,已經吃過了。”
“好。”
他抿了抿唇,沒打算追問應酬結果如何,幾男幾女,又或者菜色是否合心意,要不要和他一起加餐——就像一個合格的伴侶該做的那樣。
即使從名義上來講,他确實已經是江堯合乎法律的唯一的愛人。
大概兩周前,江堯突然約他在學校邊上那家咖啡館見面,電話裏沒說原因,只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須得當面詢問他的意見;他推了下午的社團活動去赴約,然後在袅袅的咖啡香氣裏,聽見對面的人問他:“越越,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當時他就腦袋一懵,維持着片刻前耐心傾聽的表情,徐徐宕了機。
他想:啊?
他在發愣的那幾秒想了好幾種可能,一會兒想是不是祝星緯那個嘴上沒把門的二逼出賣他少男心事,一會兒又想是不是自己哪裏僞裝得不夠好,才叫江堯發現了端倪;可想了又想,發現無論哪種可能,江堯都沒必要對他負責,除非——
除非江堯也喜歡他,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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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江堯,算上今年,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
而兩人認識也差不多就是以此為起點,五年裏他看着江堯一手将傾頹的江氏扶成現如今可與關家相匹敵的商界傳奇,又低頭看看頂着個關家小少爺名號、但實際除了吃喝玩樂什麽也不會的自己,在愈發癡戀對方的同時,也将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埋得更深,他本來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現在看來好像又并非如此,因為江堯說要和他結婚。
那可是江堯哎,除了腦子被撞壞了和愛他愛得要死,不然怎麽可能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這種宛如中彩票一樣的喜悅終于在漫長的驚詫過後、遲來地席卷了他,他緊緊握住溫熱的茶杯,心想江堯現在看上去這麽穩重正常,總不可能是真的來找他的路上被車給創了腦袋,于是趕緊低下頭深呼吸一口,迫不及待,想說我願意。
但還沒來得及醞釀出一個被表白的微笑,江堯就用事實向他證明竟然真的還有第三種情況,因為對方繼續說:“我知道你最近在被家裏催婚,而且我最近公司也出了點問題,所以……”
後面的話江堯沒說下去,但他哪會不懂:關家家大業大,打他十八歲開始,作為獨生子,上門想來和他締結婚約的人多得數都數不清。
一開始全是女孩,後來某天他被堵得心煩,幹脆直接和爹媽出了櫃,本以為這樣就能好一點,但他沒想到,打那之後,來的人還是絡繹不絕,只不過全變成了男人。
他更沒想到,江堯也在這些人之中。
大約是他僵硬了太久,對面的江堯以為他不願意,連忙說:“越越,不願意也沒事兒,我只是覺得這樣能解決我們兩個的煩惱,但不強求你,你別生我氣,好嗎?”
聽聽,江堯總是這麽貼心,無一處不為他着想,除了不喜歡他之外,簡直是個模範伴侶,可就是“不喜歡他”這一點叫人最難過,因為這不是什麽缺點,只是他們的緣分不夠,改都改不得。
“江堯,”他坐在那兒,不知該是什麽心情,喜悅褪去,但好像餘下的也并非是憤怒,捧着的茶杯開始流失溫度,他最終還是選擇遵從本心,擡頭望過去,“公司問題很嚴重嗎?”
江堯表情看上去有些為難,但還是說了:“有個高層被競品公司挖角,帶走了一票老員工,現在公司人心惶惶,以為是經營效益問題,連帶着外界口碑也下滑,需要有個東西,證明并非強弩之末。”
“比如,”他接上話,輕聲道,“和關家小少爺關越的結婚證。”
“可以,我答應了。”他聽見自己如此說,伴随着心髒轟然落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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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意料之外見面的當晚以他找祝星緯喝了個爛醉而告終,作為這麽多年關家小少爺暗戀心事的唯一知情人,他對此不太贊成,具體表現為:“關越你是個傻丨逼吧這事對你有什麽好處啊你就悶着頭往裏跳!”
“你管我!”彼時關越已經有點醉了,抱着酒瓶打了個酒氣濃郁的嗝,“反正我幹嘛都沒好處,不如幫江堯點忙,而且橫豎我也不會和除他之外的人結婚,就當圓夢了,管它起因經過結果是什麽。”
祝星緯便有一會兒沒吭聲,隔音極好的vip包廂裏陷入長久的靜默,過了會兒,他湊過來和醉醺醺的關越碰了個杯,倆人狐朋狗友這麽多年,他的神情還是第一次看上去如此嚴肅:“但是關越,你有沒有想過,夢早晚是會醒的。”
關越靜了靜,就在祝星緯以為他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張口說:“那我就等到醒的那一天再走。”
祝星緯終于無話可說,只能道:“行,那我就提前祝你新婚快樂。”
兩人從酒吧出來時已是深夜,第二天紛紛睡到日上三竿,關越醒時,屏幕上已經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未接來電和短訊,他粗略一翻,在最下面找到江堯零點時發來的一句“生日快樂”,回複了一個笑臉:[謝謝哥。]
江堯似乎沒在忙,直接給他打了個電話過來,笑意盎然:“猜到你現在醒,生日禮物馬上送到門口,記得查收。”
“22歲,”江堯又說,嘆息似的,“我們小越都長這麽大了。”
剛起床的腦袋不太清醒,關越聽着江堯在對面溫和幹淨的嗓音,竟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22歲,是不是法定了?”
倆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江堯呼吸好像有些遲緩,但仍是含着笑意的:“所以呢?”
“所以——”關越的心怦怦跳起來,他全然忘記了自己昨日的失望與難過,只想到那最初的問題,“江堯,我昨天好像答應你要結婚。”
昨天他心情大起大落,全然忘記什麽法定不法定,現在回想,倒像是江堯有意為之,這種似乎成為對方獨一無二選擇的感覺讓他緊張而激動,以至于嘴上說話也沒個把門:“我想我現在可以履約了。”
“現在嗎?”江堯縱容地順着他說,沒人的辦公室裏,笑容一直攀在嘴角,“22歲才第一天,就要和我結婚,我是不是做了壞人?”
關越一愣,心髒重重下沉,因為他突然發現自己沒理由如此雀躍,為一個看上去毫無私人感情可言的約定,他慌了,連忙往回找補,無暇顧及自己都說了些什麽話:“嗯……這天結婚,顯得更真實嘛,在另一半的生日當天領證,回頭找人造勢,也顯得我們情深。”
他看不見的地方,江堯嘴角慢慢變得平直,沒答話,只餘他一人繼續絮絮地說:“……以後萬一有些什麽突發情況,總不會叫大衆懷疑我們婚姻是在作秀給別人看。”
“嗯,你說得對。”江堯臉徹底僵了,“一會兒我們就去領證。”
因為是臨時決定,只事先征求了雙方家長的意見——主要是關家,不過這幾年家裏對關越的婚事本就上心,如今送上門一個背靠着江氏的江堯,當然是舉手歡迎;
兩人沒遇到什麽阻礙,下午就去民政局領了證,婚禮由于行程問題暫且擱置,于是他們成為夫夫的程序簡單到了極點:只有兩張紅色的證件和一對戒指,宣布将人生綁在一起,然後與各路媒體交流,廣而告之,關越搬進江家,就成了另一位男主人。
時間一晃,再然後,就到了今日。
關越站在桌邊,捧着碗給自己盛湯,剛坐下,眉頭一皺,又“嗷”的一聲,從凳子上彈了起來。
叫聲驚動了澆花的江堯,他快步走過來:“怎麽了?”
關越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晚上和祝星緯吃飯,為了向這位冤種知情兄弟炫耀自己有夫之夫的嶄新身份,特意帶了結婚戒指出去,結果臨到進家門又緊張,怕被江堯瞧見,再覺得自己過于在意這段婚姻,于是将戒指給捋了下來,塞進了後褲兜裏。
他堅定認為江堯并不希望這種代表羁絆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眼前,畢竟當初他們說得好好的,只是各取所需。
剛剛他忘了這碼事,猛地往下一坐,感覺屁股都要被鑽給硌淤青了。
“沒、沒事,”他支支吾吾,面對江堯關切的眼神,低頭猛幹了口湯,思索間,半點沒猶豫地把好哥們給賣了,“祝星緯新搞了輛摩托,送我回來的時候硌我尾巴骨了。”
江堯好像是信了,皺着眉說教他:“你們倆都少玩這種危險的東西,祝星緯自個兒拿駕駛證了嗎還載你?”
“他說他的摩托和他是拜把子兄弟,有默契。”
“……”江堯給氣笑了,“你等我回頭給他哥打電話的,能耐不死他。”
關越不吭聲了,在心裏為好兄弟默哀兩秒鐘,乖順地繼續喝湯,生怕江堯的怒火蔓延到自己身上,但還是沒逃過,因為江堯忽然伸手過來,在他的尾椎處輕輕按了按,問道:“這兒疼嗎?別是骨折,要不去看看醫生?”
他一個激靈,下意識攥住對方的手腕,臉全燒紅了,但不是因為疼的:“不用!挺好的,我自己有數,沒事!”
關越纖長的手指攥着江堯深藍色睡衣衣袖,顯得更加白皙,江堯低頭看,手指上空空蕩蕩的,沒有戒指。
他并不意外,也早就知道,關越生性自由,不會希望被一個戒指代表身份。
但他還是抿了抿唇,使勁兒将睡衣有點松垮的衣領往裏按了按,遮住露出的那一截銀鏈子,以及下方某個環形的東西,回答:“好,不舒服就告訴我。我一會兒有個線上會議,先去書房。”
然後走到書房,給秘書打電話:“小曹,最近有什麽晚宴需要我參加嗎?”
名叫小曹的秘書回複得很快:“目前是沒有的,您需要添加什麽行程嗎?”
“沒有?”他皺着眉反問,“你确定?要求攜家屬的也可以報給我,現在我已經是結婚的人了,不用顧慮。”
小曹:“……”
訓練有素的小曹秘書飛快翻了翻自己的腦子,然後答複:“有的老板,臣茗下周三辦慈善晚宴,已經發來過邀請函,要攜家屬出席,您看……”
“行,就這個吧。”江堯說。
他挂了電話,走出房間,又在餐桌前站定,端得一派正經文雅:“越越,下周三有慈善晚宴請我攜愛人出席,你下周三有時間嗎?”
“啊?”關越被這句“愛人”叫得一個蕩漾,又有點害羞了,“有時間的,我要做什麽準備嗎?”
“或許是……一個無名指根的戒指?”他笑着道。
作者有話說:
大家好!開始更了!預計隔日更5k,晚九點更新,有情況會在評論區說明!
久違地寫了兩位沒長嘴的男士,誠摯邀請大家和我一起由此開啓嶄新的旅程,如果一定要為本次旅行定一個主題,那麽我會用“追逐”與“衰老”來形容,在此過程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向我指出,接受一切善意的批評與指正!
另,如果涉及部分令大家感到不愉快或者被冒犯的主角配角行為(反派除外),請批評我,紙片人問題就是我的問題!
本文又名《好好說話》及《這對聾啞病人是如何康複的》,含有較多死鴨子嘴硬環節,但會盡我所能一一按進度解釋,請給予我和兩位主演充分的耐心,如果實在接受不能請在這裏及時止損,然後下次有緣分再相聚吧!
旅途開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