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偶遇
第15章 偶遇
“拜拜~哥哥~哦喲,好甜蜜呀。”
關越一挂掉電話,就看見周圍原本正在調試設備的幾人都擠眉弄眼地起哄,其中有個男生染了個紅毛,頭發到鎖骨那麽長,用一根黑色的頭繩半紮着,零落一些碎發在眼眉,只見他撥了撥自己的頭發,笑得賤兮兮的:“我還說呢,什麽哥哥和你這麽膩歪啊,原來是情哥哥。”
剩下的人哄笑起來,關越作為被取笑的對象,在中間氣定神閑地繼續調試攝像機,眼神都懶得給:“怎麽,你羨慕啊?也對,誰叫你老公跑了。”
那紅毛被他噎了一下,原本懶散的笑模樣褪去,有點郁悶地“靠”了一聲:“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正煩着呢,唐诰真他媽不是個東西。我不就跟那姑娘搭了兩句話嗎,又沒說什麽,他有種請我當男主和人家演情侶,沒種看我搞社交啊?”
“這下好了,他自己撂挑子不幹倒是挺潇灑,還要臨時把你叫過來救場。”
“沈哥,我說句公道話啊。”旁邊燈光師抱着設備路過,聞聲真心實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你是只說了兩句話,第一句問人有沒有男朋友,第二句問人覺得你怎麽樣,我要是咱們糕糕我也生氣啊,哪有你這樣的,當着男朋友面和小姑娘撩閑?”
“……快滾!我說順嘴了還不行嗎!”
沈一簇郁悶至極,連帶着一頭紅發好像都沒剛才色彩鮮豔,他恹恹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腳尖踢了踢關越:“他電話打通沒啊,鬧什麽,這人不想畢業了?”
關越斜睨他一眼:“沒打通,你自己打去。”
“我才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脾氣上來就愛跟人玩冷暴力,上回被他逮到我去酒吧,整整一個禮拜!沒和我說一句話!我打電話過去,他接是接,就是不吭聲,說什麽都不理人。”
“那你知道他是這種人,你幹嘛還跟他對着幹?”關越納悶地回,“你費老大勁把他搞到手,就為了活活把他氣死麽?”
沈一簇好久沒吭聲,過了會兒,把腦袋擱在椅背上,輕聲說:“你和你男朋友那麽膩歪,根本不懂。”
關越捋起袖子,正要好好跟他說道說道“老公”和“男朋友”的區別,門口忽然現出個人影,臉色蒼白,烏黑的頭發向下滴着水,近看,是唐诰渾身濕透地走進來,正在說話的倆人都止住了話音,沈一簇更是直接從凳子上蹦起來,想湊近又不敢:“……外面下雨了嗎?冷不冷啊,要不穿我外套吧。”
唐诰沒理他,對關越出現在這裏也顯得不太奇怪,只是問:“還有多久開拍?”
旁邊不知誰回答:“大概二十分鐘,女主還在換裝……導演,你要不換身衣服,別着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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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各就各位,我們準備開始吧。”唐诰點頭,路過關越時從兜裏摸出個U盤丢給他,“你要的東西。”
關越手忙腳亂地接住,有點狀況外,下意識追問:“你剛才突然幹嘛去了?他們以為你不幹了,沈一簇叫我來救場。”
“沒幹什麽。”唐诰聽到沈一簇的名字,稍微頓了頓,然後接着說,“我沒那麽幼稚,說不做就不做。”
然後沒再聊,走去換衣服了,留關越和沈一簇大眼瞪小眼,最後關越問:“他生你氣,和我陰陽怪氣什麽?我一今天沒戲份的配角跑來給大導演救場,他還怨上我啦?”
“他就這樣。”沈一簇心不在焉的,“我去再順一遍詞,走了。”
倆當事人都走了,關越留在這兒也沒多大意思,幹脆過去唐诰那邊圍觀:後者已經換了件幹衣服,只不過頭發還是有點濕,正抿着嘴一聲不吭地做最後調試,跟個行走的冰櫃似的。
周圍人都不敢湊近,唯一敢對這位冷氣源嬉皮笑臉的沈一簇也不在,關越慎重地觀察了幾秒,才慢慢走過去,倒是唐诰瞥他一眼,率先問:“他人呢?”
這個“他”說的是誰很明顯,關越都樂了:“你們倆真有意思,你的男主角,現在在幹嘛你不比我清楚?”
“沒你有意思,”唐诰冷聲說,“我聽他們說你剛剛在劇組當場出櫃,說打電話的人不是你哥,是你老公,你秀恩愛秀我這兒來了?”
關越“嘿嘿”笑了兩聲:“我那哪兒能算出櫃啊,全校不都知道我喜歡男的嗎?就是正式說一下我名草有主了,省得總有人到處打聽我是不是單身,影響我構建和諧家庭。”
“早前你怎麽不說?”唐诰轉頭看他,“結了半個多月,現在想起來炫耀了,怎麽,之前你老公不許啊?”
關越的笑立刻就有點挂不住:還真被這人猜中一半,他和江堯結婚是奔着穩定江氏和堵本家的嘴去的,事情解決,他也沒和江堯聊過學校這邊應該怎麽處理,後來戒指事件發生,更是索性不提了。
但現在江堯看上去并不反感已婚事實,于是他膽子就也大了一些,今天又時機正好,立刻就繃不住想找人炫耀,打電話時候沈一簇在旁邊犯賤學他喊哥哥,他腦子一抽,将話筒捂住,轉頭就朝人道:“不是我哥,是我老公。”
也不知話筒捂嚴實沒,要被江堯聽見了,他得活活羞死。
“你別朝我撒氣啊,”他穩了穩心神,道,“有話你去和沈一簇說。上次問你的事你考慮好沒有?”
“可以,等拍完這個片子我們詳談。”唐诰點頭。
關越想開一家工作室,老早就撺掇唐诰入夥,今天總算等到人松口,頓時喜上眉梢:“行,那我不耽誤你們事了,明天我來拍我的部分,走了啊。”
“不在這兒繼續考察一下你未來合作夥伴的水平?”唐诰挑眉。
“不看。”關越擺手,“我老公還在家獨守空房呢,回家建設和諧家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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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青夏季多是陣雨,來時把唐诰淋得濕透的雨已經停了,他在路口打了輛車,一路直奔自家小區,打開家門才發現家裏黑漆漆的一片,沙發上傳來點窸窸窣窣的動靜,他打開燈,看見江堯端坐在沙發上,手邊還放了束向日葵。
向日葵約莫是放久了,花瓣已經有些發蔫,和不知為何莫名頹喪的江總很是相配。
但他還是被客廳裏的大活人吓一跳:“怎麽不開燈?”
江堯也有些吃驚:“這麽早?事情都解決了?”
倆人互相看着,最後他先點頭:“嗯,本來就不是什麽大事,唐诰和他男朋友吵架了,臨時撂挑子走人,叫我去救場,人現在已經回來了。”
“啊……哦。”江堯怔怔地點頭,“我、我準備去書房處理點工作,就把燈先關了。”
“這樣。”他不着聲色地看了看沙發某塊因為被長久坐着而明顯凹進去的地方,最終還是決定當沒看見,另找了個話題,伸手去撥弄向日葵蔫噠噠的花瓣,“哥,你給我買的呀?真好看。”
他好久沒聽到江堯回複,一轉頭,看見對方突然反應過來什麽的樣子、見鬼了似的盯着他:“你那個唐诰同學,有男朋友啊?”
“嗯。”他也回看江堯,然後沒忍住笑了一下,“哥,你不會以為他也喜歡我吧,我又不是萬人迷,沒那麽招人喜歡。”
“誰說你沒有。”江堯咕哝了一聲,大概是今晚的枯坐實在令他難以壓抑自己起伏的心緒,以至于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句含酸帶怨的話就這麽輕飄飄地滑了出來,“他們都喜歡你,連帶着也把我當好哥哥,平白長了一輩。”
關越撥弄花的手陡然停了,心髒也跟着空一拍,片刻後,才開玩笑似的講了句:“不高興啦?他們也是不知道我們的關系才那樣開玩笑,我已經和他們說過了。”
“……要是實在還不開心,我幹脆去表白牆上投個稿,就說導演系關越沒有哥哥,只有老公,法定的。”
兩人都靜了,關越猛地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被自己的膽大包天吓得險些從沙發上栽下去,他慌忙地又說:“哥,那個,我不是——”
“可以。”江堯說。
“但是表白牆是什麽,你們學校表白是需要把想說的話寫在牆上嗎?那你一個人是不是會有很多面牆?”完全不懂年輕人潮流的江總繼黃鑽Q幣之後又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
真不怪江總,江堯上大學那陣學校裏流行的還是論壇之類的東西,想讨論什麽就在裏面匿名發帖,據知情人祝嘉昱說江堯那時候以高票在論壇熱帖裏當選系草,和校草只差了一百票,差的那點還是因為有些女孩嫌他太呆瓜,根本聽不懂她們講話。
祝嘉昱當年在飯局上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笑得非常欠揍:“而且啊,當選系草這事他本人還不知情,有一天神秘兮兮打電話跟我說感覺被仇人跟蹤了,我說你一天到晚泡在圖書館裏哪來的仇人,去他學校一看,原來是幾個小女生想給他遞情書,幾個姑娘鼓足勇氣跟了他三天,愣沒找到機會和他搭上一句話。”
關越那時候還能坐在旁邊笑,但時過境遷,後來被江堯忽略了感情的人變成他自己,他就笑不出來了。
但晚上和他煲電話粥的祝星緯就明顯比他快樂得多,聽他講起江堯這靈魂一問的時候笑得讓人險些以為要在手機那邊嗝屁,他在祝星緯放肆的笑聲裏臉色越來越黑,最後忍不住罵道:“你再笑信不信我現在去放給江堯聽?”
“英雄饒命。”祝星緯總算止住笑,但笑多了氣都有點喘,“我說你們兩口子能不能別老給我整一出,都威脅我幹嘛?昨天我好心請你喝酒,江堯反手就把我哥叫來了,你知道我昨天被我哥訓到幾點嗎,你知道我的摩托現在在哪個廢品廠嗎,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的江堯哥哥!”
關越害羞:“什麽兩口子啊,祝老二,你真會聊天。”
“……”
祝星緯好像隐約在電話那邊幹嘔了一聲,然後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靜寂,久得幾乎讓關越以為他睡着了,才緩聲地道:“說真的,關越,江堯是不是也喜歡你啊?”
祝家老二當初一句話斷定關越喜歡江堯,說得斬釘截鐵,此刻卻罕見地有點猶疑,講話也吞吞吐吐:“聽你說,他既因為那個倪子骞和你鬧別扭,今天還因為被你的同學當成你哥哥不高興,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他是喜歡你,所以才這樣的?”
“……你快別胡說了,”關越完全不信的樣子,“而且跟你說了多少遍,我們倆吵架不是因為倪子骞。再說了,江堯從一開始對我不就這樣嗎。”
“也對。”祝星緯點了頭,但又有點不甘心地說,“那萬一他也跟你似的,從那時候就開始喜歡你呢?”
關越沉默片刻,輕輕笑了:“你自己說出來你信嗎?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這人就對自己挺有數的,知道江堯喜歡誰都不可能喜歡我。”
“我見過江堯喜歡別人的樣子,有年冬天我看見他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那個男生看起來比他小,瘦瘦高高的,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笑過之後時候會輕咳兩聲、然後不自覺地扶一扶眼鏡框,看着特別溫柔有氣質,我要是江堯,我也會很喜歡這種人的。”
祝星緯震撼開口:“我靠我怎麽不知道江堯還——”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關越輕聲地打斷了他,越是不想回憶,越是強迫自己回憶,“我看見江堯摟着那個男孩的肩膀,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對方穿,下雪的大冬天,自己就剩一件毛衣,看着我都替他覺得冷,他自己好像沒感覺,還笑得很開心,江堯沒對我這麽笑過。”
祝星緯有點聽不下去了,兩邊都是他的好友,于情于理他不該偏袒任何一個人,但傾聽過關越多年心事之後他沒法再做到公平公正,他皺着眉,神情乍然嚴肅起來:“你別說了。”
關越充耳不聞,繼續講了下去:“江堯問那個人,你渴不渴、冷不冷、想不想回去,那個男生咳了兩下,他就驚慌失措地紅了眼睛,看着像要哭了,他不知道我就像個偷窺狂一樣跟着他們走了半路,看他們一起回家。……直到那天之前,我都跟你一樣,以為江堯對我的好和縱容,是因為喜歡我,我和他兩情相悅,但是我們都錯了。”
“江堯真的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不會像管小孩一樣管着這個人,也不會将話憋在心裏,吐不出半句好聽的;而他對你對我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是一種過盛的保護欲。我們只能看到他最好最強大的一面,至于其他的呢,他也會為愛人哭嗎?他也會因為害怕當年搖搖欲墜的江氏而找人傾訴嗎?我們都不知道。”
“他愛誰,才會對誰袒露脆弱。”
祝星緯失語良久,輕聲問:“那個男生現在……”
“不在了。”關越回答,“我後來找人去查,想知道被江堯這麽喜歡的人姓甚名誰,才發現他有先心,先天性心髒病,沒挺過那年冬天。”
作者有話說:
這本書最大的誤會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