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吵架

第31章 吵架

有那麽一時半刻,關越腦袋都懵着,沒懂這句話的意思。

那些破碎的散落的字詞傳進他耳朵裏,讓他一時不懂該如何拼湊才是正确的答案,只能擡起頭、愣愣地盯着倪子骞說完話之後就不再張合的嘴唇。

他不知道面前人這句沒有前因後果的話,主語究竟該落到哪處、強調的那個人又是其中的誰——或許他也知道,只是不願意承認,因為倪子骞和陶凱樂明明是這麽多年的好朋友。

大家高中時朝夕相處,現在倪子骞站在他面前,幾乎明示一樣打着告訴江堯的名號通知他:離陶凱樂遠一點。

他忽然覺得渾身上下都很冷,原本要說的話仿佛都被凍住了,他聽見倪子骞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于是下意識擡手去捉對方的手腕,但緊接着又意識到這個動作太逾越,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了下來,最終只捏了一點衣袖的邊角:“……倪子骞,你這是什麽意思?”

倪子骞垂眸看他白皙的手指,随即笑了笑,像和他打啞謎似的回複:“你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嗎?”

“關越,有些事情我只能點到為止,因為說到底我和江堯不站在同一邊,我本人也不過是季崇手下的一個打工仔,只是現在暫時和他沒什麽利益瓜葛,但将來誰也說不準;這句話只是我的一個好心提醒,我也只能提醒到這裏了。”

“我不是要說這個。”關越腦子亂糟糟的,他倏地想起祝星緯似乎也信誓旦旦地和他說過陶凱樂不是什麽好相與的,甚至更久之前,他結婚後和陶凱樂那次見面,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太舒服;可誰說都可以,他自己胡思亂想也沒有證據,唯獨倪子骞,他知道倪子骞不說虛話,既然這麽說了,就一定是知道什麽。

“子骞,”他小聲地喊了句,随後低聲地問、像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你和陶陶不是朋友嗎?”

他不知道倪子骞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一點和祝星緯那天類似的不自知的憐憫,但他很快聽到了答案:“當然是啊。”

可倪子骞很快接着說:“但誰規定,朋友不能出賣朋友?就像她出賣我一樣。你難道真以為那天商場偶遇,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在為你為我着想嗎?”

大約是看他的表情太過空白無措,倪子骞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盡可能和緩地說:“……阿越,人在利益面前是不會有真心的,你和江堯結婚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一天了。或許之前陶陶确實把你和我當朋友,但那是因為當時我們對她沒有什麽威脅,現在季崇回國和祝家聯姻,你又成了江堯的伴侶,她視和季崇有關系的我還有和江堯有關系的你為對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你要早點習慣。”

“好了。”倪子骞伸出手,猶豫了片刻,還是在關越稍顯單薄的肩膀上拍了拍,随後視線看向不遠處,“接你的人來了,快回去吧。”

接他的人?

關越一擡頭,看見曹雯站在玻璃門前方兩三步的位置,表情和他一樣空白茫然,似乎是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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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子骞有意化解兩人之間過于沉重的氣氛,他看曹雯已經在向這裏走,在确保兩人都能聽到之後,笑眯眯地對曹雯講:“曹秘書也看到咯,這層樓現在已經有新的主人了,很榮幸得江總屬意,但是我們似乎差了點緣分,之後有機會再合作。”

“不過——”他話鋒一轉,笑得更不懷好意,“都是一家人,租給阿越也是一樣的吧?”

江堯也要這層樓?

關越敏銳地從他的話裏抓取到關鍵信息,立刻轉頭去看曹雯,視線在剩下兩人之間來回轉,總算不再想陶凱樂的事情,因為他在曹雯躲閃又有點尴尬的表情中遲來地意識到一件事:他被抓包了。

真是天要亡他!他出門前支支吾吾不肯讓江堯送他過來,為的就是在自己沒想好怎麽坦白從寬之前先不讓江堯知道這件事,可現在江堯最得力的助手就站在他面前,這要怎麽辦!

他緊張地盯着曹雯,生怕下一秒對方就掏出手機給別墅裏正喝茶澆花的江堯打小報告,這種類似被捉x在床的感覺讓他把剛剛那點愁緒忘了個精光,只顧着罵倪子骞了:“倪子骞你故意的吧!”

還什麽“接他”,什麽“有機會再合作”,這人明明就是睚眦必報,非在他和江堯中間搞點事不行!

倪子骞笑而不語,關門送客,他和曹雯一起灰溜溜地被趕出來,坐在來的時候沒去的那家奶茶店促膝長談——主要是他問,曹雯回答:“小曹姐姐,江堯怎麽突然也要租房了?”

其實他心下有數,無非是為了他的工作室,倪子骞估計也是猜出這一點,才特意叫曹雯過來,在這個點見面。

但知道歸知道,他還是想聽當事人親口說,果不其然,曹雯默默地吸了口珍珠奶茶,老實道:“您最近不是在選工作室地址嗎?江總一直在留意着,本來一開始就選中了這個樓,但準備談條件的時候,大房東忽然說不租了,說是轉租的原公司已經找好了下家,這種情況給錢也沒辦法,就只能放棄了。”

說到這兒,她幽幽地擡眼看了一眼關越:“沒想到下家竟然就是您。”

“……”

關越總覺得這個“竟然”用得有點微妙,連忙轉移話題:“然後呢,不是都放棄了,怎麽又過來了?”

“江總說這個不行,龍青總還有其他能租的,而且既然頂着江氏的名號都不好找,那您和您朋友肯定遇到的困難更多,他讓我一直留意着,有合适的就通知他。”

曹雯回憶了一下,接着道:“前兩天江總和祝總吃飯,大概是問過祝總這件事,回來跟我說季總公司有個分部正好要搬家,空出的樓很适合盤下作個工作室,這事現在由倪先生負責。我就按他意思一直在聯系倪先生,先前倪先生一直說沒空,今天突然就電話告訴我可以過來聊一聊,結果我過來發現就是之前大房東說已經有下家的這個地址,然後我就看見您了。”

關越費勁地捋了一下這錯綜複雜的事件人物關系,得出一個結論:倪子骞果然是故意的。

恐怕倪子骞一直都知道江堯想要這層樓幫他忙,但又不願意讓江堯借花獻佛,幹脆自己上了,誰料臨到一半暗戀被戳穿,于是惱羞成怒設了個局,讓他被曹雯抓包,專門用來膈應江堯。

只不過對方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一件事:江堯并不喜歡他,就算真不高興恐怕也是因為沒幫上忙,作為一個好哥哥,覺得挫敗罷了。

“我知道了。”他對着曹雯點頭,有點發愁地盯着眼前沒動的雙皮奶發呆,想要怎麽和江堯解釋來龍去脈,思索半天無果,于是決定求助,反正橫豎曹雯什麽都看見了,他便直接問,“小曹姐姐,我問你個事。”

“嗯。”曹雯聞聲,立刻放下奶茶,雙手擱在膝蓋上,像小學生聽課似的認真聽他講。

“哎,不用不用……你別這麽嚴肅啊。”他有些哭笑不得,把奶茶又塞回對方手裏,“你就當個八卦聽,我們随便聊聊,然後給我點意見就行!江總又不在,現在是我們的下午茶時間!”

“就是,我想問,如果有個人被自己的老同學表白了——”

“噗。”曹雯猛地嗆了一下,咳得臉通紅,“您、您告訴江總了嗎?”

我的天哪!曹秘書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岌岌可危,她知道的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你怎麽就知道是我了?”關越也相當震撼,“我還沒說那個人是誰呢!”

“江總和我提過,您和倪先生是同學。”

……并且還說,倪子骞這種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當然,這種純屬主觀臆斷的話,一個合格的秘書是不會拎出來特意說、破壞自己老板英明神武的形象的,她只是簡單地說了自己知道的,然後猶豫了會兒,補充道:“您要是沒說,那還是和江總說一下吧,省得以後再誤會。”

電視劇裏不都是這麽演的嗎?現在不說,以後可能就沒機會了。

“我就是打算說啊,”關越沒精打采地捧住臉,“所以想先問問你的意見,我在拒絕了別人的表白之後,又接受別人給的機會,是不是很像——”

他絞盡腦汁,想出一個形容詞:“職場妲己?”

有學術妲己,當然也有職場妲己嘛。

“嗯?”曹雯不太理解這個詞彙的含義,但不妨礙她猜到大概意思,她想了想,最後問,“我覺得不會。但這是我的想法,那…要是萬一江總覺得這樣不好呢?您會放棄這個機會嗎?”

“當然不會。”關越很快回答,“我沒有做虧心事。”

他的聲音低下來,微不可聞:“如果江堯真覺得不好,覺得是我有問題,那…好像也沒什麽辦法。”

只能道歉,他也只會道歉,這是他後來和江堯相處的時間裏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盡管有的時候他自己也不知道緣由。

曹雯聽出他話裏的迷茫,難得地嘆了一口氣:“您和江總為什麽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呢,不止是這一件事。”

怎麽聊?關越想,暗戀江堯太久,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好好地去講話了。

他有時候會想,大概因為他的暗戀總是高不成低不就,既卑微又充滿了無用的尊嚴,他可以在每一個和對方有關的場合裏瞻前顧後,對說出的每句話百般斟酌,把所有橫沖直撞的勇氣全部用來追逐對方的背影,例如考上原本遙不可及的C大、拿下人生中的第一個金獎,将短暫人生的每一次高峰點都寫滿與江堯有關;但他同時又不可以接受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抹去底線、只為和某人相戀。

所以,好像為此而受比別人更多的折磨,也是應該的。

他沒有回答曹雯的話,站起身,将外套拿在手裏,桌上的甜品幾乎還是完整的,曹雯識趣地不再多說,也跟着他一起站起來:“回家嗎?我送您,剛好也要去找江總送個文件。”

回家的路程比來時要慢一些,還剩最後一段路的時候又下起雨,龍青的夏天總是悶熱,他靠在車窗上,看遠處模糊的房屋逐漸變得清晰,最後在他眼前再度靜止,車門被拉開,收到他消息的江堯撐了把傘,看見駕駛座上的曹雯時挑了挑眉:“你們倆怎麽碰上了?”

他不想為難曹雯,直接說了:“我今天去看的那個樓就是你找倪子骞問的那個。”

江堯只是驚訝了一瞬,很快波瀾不驚地笑起來,“那還挺巧的。”

“江堯。”他下了車,被罩在寬大的傘下,額發被濺入的雨淋濕了一點,眼珠黑漆漆的,直直盯着對方看,“倪子骞還跟我表白了。”

他來時想的詞全忘光了,什麽循序漸進裝乖賣慘全被他抛到腦後,剛剛還笑話倪子骞把自己說成得不到就毀掉的渣男,現在輪到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總之就是怎麽壞怎麽說,仿佛生怕江堯不生氣:“他跟我表白了,我還跑去看他負責的房子,我還決定要租了,我是一個玩弄別人感情的壞蛋。”

他等了半天,等江堯像上次一樣和他鬧別扭,然後兩人大吵一架,最好吵他個酣暢淋漓,把彼此這幾天發不出的火和憋屈都說盡,省得明明都不怎麽好受,還要硬撐着裝相敬如賓。

但出乎他意料,江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摸了摸他腦袋,把一滴順着他腦門正中央流下來的雨水輕輕擦掉了,随即緊接着問:“高興嗎?”

“啊?”

江堯望着他,很耐心地重複:“現在可以更好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了,高興嗎?”

“……”他目光閃了閃,有點不想吵架了,但還是忍不住強調,“這是我玩弄別人感情得到的,我很壞。”

“瞎說,”他被打斷了,江堯像捏小鴨子一樣地捏住他的嘴巴,“這是你自己努力做到的,你又優秀又好。走吧未來的大老板,別撒嬌了,吃飯去。”

“……哦。”

作者有話說:

江堯本來是想不高興的,但是關越比他要更早發火生氣的話他就不會生氣,因為光顧着看老婆去了,我稱之為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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