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放棄
第38章 放棄
沈臨瑜的死訊對季崇來說似乎是個不小的震動,以至于讓他送祝星緯去酒吧的後半程,都沒再說什麽話;不遠處Free的牌子已經清晰可見,祝星緯心不在焉地落下車窗向外看,同時用餘光偷偷地觑他側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節哀。”
季崇慢慢地把車停在大門前,過了會兒才答:“我有什麽好哀的,就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聊了幾句,世界上每天那麽多人死,真說起來和我有聯系的多了去了,我難道每個都要傷心一次嗎?”
“……”祝星緯被他噎得語塞,咬着牙恨恨道,“那你可真是沒心肝。”
車已經完全停了,季崇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過來,忽然很輕佻地問了句:“祝二,我有沒有心肝你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嗎?”
祝星緯心慌亂地漏跳了一拍,完全扭過頭去,莫名不是很想和他對上眼神,但卻還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季崇也不催,一只手把着方向盤,曲起指節在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大概又過兩分鐘,才聽祝星緯語速很快地說了句:“就算是沈臨瑜的囑托,如果你信我,也別再接近席澤了。”
“我說了——”季崇拖長聲調,“我沒聽任何人的囑托,就是閑着沒事幹,忽然想起有這麽一樁往事。說實話,要不是席澤長得像沈臨瑜,我早忘了。不過還是很謝謝你的勸告,祝二,看來你也沒你說的那麽不在意我嘛。”
祝星緯幾次三番被這人弄得無語,這會兒真有些惱了,轉回頭想罵兩句,但剛一回頭,就對上季崇深黑的眼睛;兩人很少像這樣對視,用祝嘉昱的話來說就是“季崇那個狗東西一年四季都懶得正眼看人”,他有些慌神,要罵的話也忘了,張口時結巴了一下,莫名其妙就變成另外一句:
“我聽我哥說了,你去了江哥的那個展覽會,你要真忘了沈臨瑜,幹嘛跑去給江哥他撐腰?難道你這種人也會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嗎?”
季崇颔首,很受用的樣子:“巧了,我這人最擅長吃力不讨好。而且誰告訴你我是去幫江堯了?只不過偶然聽說江堯關越兩人準備在展上挑選我們兩個的結婚禮物,所以親自去把把關。”
“……他們可沒說起有這件事,看來季總審美有限,無錯可挑?”
“無錯可挑。”季崇笑得十分燦爛,“倒不是審美有限,只是一想到禮物的含義,就覺得送什麽都好,哪怕江堯和關越這周捧着狗尾巴草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我也會開心收下的。”
“你少在這裏發癫。”祝星緯皺眉罵他,拉開了車門,“該說的已經說了,信不信随你,我走了。”
“好,”季崇從善如流,“拜拜老婆。”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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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星緯發了好心,但季崇似乎不怎麽想承他這個情,一句石破天驚的“老婆”把他給定在了路邊,随後便開着車揚長而去,獨留他一人被氣了個半死,轉頭要進酒吧時還剛好遇上了出門透氣的關越。
關越還對他剛剛和季崇的對話毫不知情,笑着走過來攬他的肩膀:“大老遠就看你拉着臉,怎麽了?還氣你哥和季崇呢?”
他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說,于是下意識先否認,轉移了話題:“沒,剛和季崇話不投機,吵了幾句。”
“他送你來的?”
關越聞言,往身後看了一眼,正想要調侃幾句,手腕忽地被抓住了,祝星緯出了一手心汗,下定了決心地講:“阿越,我有事和你說。”
“我們進去聊。”
兩人進了包廂,唐诰正坐在位置上劃拉平板電腦,見他們進來,點了個頭就當作致意,祝星緯剛才腦袋懵着,忘了還有個活人,他和唐诰又沒那麽熟,一時有些為難,正想着要不要等回頭兩人獨處的時候再說,就聽關越坐在他身邊問:“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他瞄一眼唐诰,低聲不露痕跡地提醒:“沈先生的,感覺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還是等我再想想。”
關越聞聲便一愣,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他一同看了眼唐诰,只不過又過了會兒,還是道:“沒事,說吧,都是自己人。”
這話沒刻意壓低音量,是以旁邊沉迷于各種室內裝修的唐诰終于舍得擡起頭,用問詢的目光看向他們倆,關越心跳得很快,他強行攬過唐诰的肩膀,讓對方加入這場談話,自己先開了個頭:“糕,過了今天咱們倆就是死了也得删除聊天記錄的那種關系了。”
“……都什麽跟什麽。”
糕糕疑惑,糕糕無語,想要掰開他的手,繼續去看裝修,結果下一秒,就聽關越深吸了一口氣:“我和江堯是契約婚姻,就是俗稱的商業聯姻。”
唐诰先是一愣,随即難以置信地反問道:“可你們倆不是戀愛好些年了麽?”
“什麽時候?”關越也傻眼了,“怎麽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就大一快結束的時候。”唐诰說,“你記不記得我前段時間正式和江堯見面,那次我說不算初見,我确實很早之前見過他一次,大一我們學校十大校園歌手決賽,他來過,就坐在禮堂的最後一排。”
關越大一的時候和江堯相處還不像後來那樣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但即便如此,他邀請江堯來參加自己和朋友的各種活動,對方也幾乎是從不來的;他大概知道江堯的顧慮,畢竟不是所有年輕人都像他一樣情人眼裏出西施,更何況彼時年輕的江堯比現在還要鋒芒畢露,很明顯就能看出與他們不是一個階段的人。
他大一确實參加過一次校園歌手比賽,雖然那會兒剛接觸吉他彈唱不久,水平着實一般,但架不住他有張優越的臉,蜂擁趕來的小姑娘們為他在表白牆上投了許多稿拉票,最後硬是把他投進了決賽,唐诰說的就是這個。
但不可能,因為那時他覺得自己技術有夠拿不出手,甚至羞于邀請自己的暗戀對象來觀看比賽。
“我那個時候不認識他。”唐诰聲音輕了些,大概也意識到是自己腦補過頭,有些羞愧,“是剛好那天我有點事遲到了,只能也坐在最後一排。”
“那排就我們兩個人,一個東一個西,他沒看見我,我就看着他穿了身西裝坐在那裏,還以為是什麽領導;他像是從會上跑出來的,手機一會兒一亮,不停有人給他打電話,他全挂掉了,然後聽你唱完歌,站起來悄悄從後門走了。”
關越全想起來了,那天江堯确實是說自己有事的,但最後不知為什麽竟然還是來了。
他默然,倒是祝星緯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然後呢?我也知道這個比賽,但只憑一場演出,你怎麽就斷定阿越和江哥在戀愛?”
“那天正好發生了一件事。”唐诰猶豫地看了眼不作聲的關越,接着說,“阿越表演完,有個小女生抱着花上臺表白了,想和阿越談戀愛。那會兒大家都在起哄,江堯哥已經走到後門了,我就不知怎麽想地轉頭看他,結果看見他定在門前,側耳聽那些歡呼聽了很久,繃直的背好像一下就垮了,從頭到尾都沒回頭看。”
“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大二寒假結束,阿越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的,我也沒再見過江堯哥來看他,就更以為是因為歌手決賽被表白這件事讓他們倆鬧別扭分手了,也不敢多問,再後來就是他們宣布結婚,我還想是不是舊情複燃。”
“嚯。”祝星緯聽完了,感嘆道,“唐同學,怪不得你能當導演呢,這戲排的,不知道的人一聽還以為他們倆虐戀情深呢。”
“所以為什麽是商業聯姻?”唐诰有點着急地問,“沒有戀愛過嗎?那我看到的是什麽,我确信我沒看錯。”
“沒戀愛過。”關越終于開口了,親自了結了這樁疑案,“從頭到尾都沒戀愛過,只是各取所需。……抱歉,之前因為各種顧慮,瞞了你。”
唐诰沉默了很久,久到旁邊的祝星緯心驚膽戰,怕下一秒這兩人也打起來,才問:“那他喜歡你嗎?”
聰明人之間從不需要把話挑明,關越知道唐诰應該能看出他對江堯的感情不假,大家同窗好幾年,彼此是什麽樣的人、是不是會為了利益葬送婚姻與愛情,答案不需說他們都明了;真到了這一刻,其實也只剩下這麽一句能問:他喜歡你嗎?
我這位曾無數次并肩作戰、引為知己的朋友,你的感情有好好地傳達到那個人耳朵裏嗎?
“我不知道啊。”關越低下頭,看手指上那枚璀璨的戒指,他摩挲了一下,小聲地又說,“我也突然有點不知道了。”
“看吧,我就是這麽優柔寡斷的人。”他聲音越來越小,說完後,還自我肯定似的點了點頭,“江堯每次對我稍微特別一點,我其實都會覺得,是不是他要喜歡上我了。”
“我的大腦和心髒好像在江堯這兒變成了兩個不相關的東西,明明腦子裏在瘋狂叫嚣他騙我、他對所有人都是這麽好,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可是下一秒,心髒就會自作主張地為他那點施舍一樣的關愛而狂跳,清醒痛苦地快樂着。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跟我一樣,還是說,世界上所有的暗戀都是這個樣子,我的特殊其實一點也不特殊?”
祝星緯有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他伸手,用力地揉搓關越的腦袋,把對方蓬松柔軟的黑發弄得亂七八糟,輕聲安慰:“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關越沒回答,視線望着虛空中的一點,忽然問:“那位沈先生,你要說什麽?你知道他是誰了?”
祝星緯聞聲一愣,片刻後點頭:“嗯,他叫沈臨瑜,是沈臨珺的弟弟,因為身體原因在國外養病,季崇同我講他曾和沈臨瑜是病友,江堯每年都會定期抽時間來探望。”
“……沈臨瑜。”關越念出這個名字,随即笑了,“江堯甚至不願意告訴我,沈臨珺學長還有個弟弟。”
“他、他也沒告訴我們這些人不是嗎?”祝星緯絞盡腦汁地試圖安慰,但擡起頭接觸到關越眼神的那一剎,心突然重重往下一沉,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但毫無疑問的,關越和之前每一次提及江堯時的反應都不太一樣。
這種不一樣讓他油然而生一種恐慌,拼命想要去抓住一些東西,可是臨到了卻又忽然覺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挽留什麽;他盯着關越的眼睛,想起有段時間關越總是和他混在一起,喝各種各樣的酒,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然後一邊笑一邊哭地伸出三根手指舉在腦袋邊對他發誓:明天一定不會再喜歡江堯了。
而現在明明他們誰都沒喝酒,關越也從頭到尾十分平靜、沒有失态,可他就是覺得,關越好像已經在心裏發了一個很鄭重的誓,只不過誰都沒告訴,連他都只能毫無依據地亂猜。
也對,人在真正決定要舍棄什麽的時候,都是默不作聲的。
但他想不通,一切都尚未得到結論,沈臨瑜已經不在,和江堯究竟是怎樣的關系現在只能等江堯自己來說清,以前關越那麽在意這件事情,為什麽現在反而放棄得這麽果斷,連真相都懶得再追究。
——如果關越能聽到他心聲的話,大概會回答他:沒有為什麽,就是忽然不想了。
不想痛苦和快樂總是摻雜在一起來,讓他一遍遍地回憶那些江堯好或者不好的瞬間,再根據蛛絲馬跡去猜測對方到底有沒有一點愛;就像剛才,明明上一秒唐诰還在說江堯百忙之中出席他的表演現場,情深得讓他都忍不住恍惚動搖,然後下一秒,祝星緯就說,江堯每年都去看沈臨瑜,所以那天在車上對他說為工作煩惱,其實真的沒一句是真話。
……或者更早以前,江堯向他求婚,然後告訴他是協議婚姻;上一句說戒指是為應付某個難纏的客戶,然後緊接着就講不想他摘下;不希望他和倪子骞走得太近,下一刻就說只是作為哥哥一樣地擔心他。
他終于徹底地接受了,決定不再去猜任何別的可能:這些年所有感情,那些一起吃過的飯,打游戲到深夜抵足而眠的夜晚,令他輾轉反側的關心與愛護,歸根結底,都能用“兄弟”二字概括,除此之外,皆是他庸人自擾,驕縱強求。
甚至他和江堯的緣分一開始就是他強求的,而他直到此刻才筋疲力盡,也算是不辜負當年十七歲關越在樹影憧憧間、怦然心動的那一眼了。
他終于回答祝星緯那句沒有下文的安慰:“對啊,沒告訴你,也沒告訴我,我們從頭到尾在江堯那裏都是一樣的嘛。”
作者有話說:
江堯:怎麽回事,祝星緯最近不回我消息,還老挂我電話。
【插播一條消息,cp最近在統一作品标簽,也就是文案下面的那幾個,我按照給的已有标簽進行了一些修改,比較大的修改是去掉了“甜寵”這個标簽,我自己之前其實也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去掉,因為雖然感情很擰巴,但确實互動還是很甜寵的嘛。
然後我咨詢了好幾位朋友,都說讓我不要侮辱甜寵這個詞,還說我和大衆理解的甜寵有區別。
我:好吧。
所以總的來說是去掉了!但在我心裏它還是一本甜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