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病史
第41章 病史
三個人站在大門口面面相觑,呈一個标準的直角三角,過了會兒江堯繃着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幹咳了聲,道:“那也要去醫院消個毒,順便檢查一下身體。”
“我不想去。”關越罕見地唱反調,又重複說,“我不想去醫院。多大點事,回家自己處理一下好了。”
祝星緯看看江堯,又看看關越,視線在兩人中梭巡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站在了他好哥們那邊,幫腔道:“……不去也行,我看着不是什麽大事,之前我玩摩托,摔得比這慘多了——”
他最後一個音還沒落地,就陡然接收到來自江堯冷飕飕的視線,于是頓時噤了聲,想了想還是決定端水:“但我覺得阿越你等哪天有空還是去做個體檢吧,你低血糖反應未免有點太嚴重,剛才真的吓到我了。”
“怪誰?”關越斜眼看他,“你哥和季崇少讓我拉幾次架,每天多睡兩小時,什麽都有了。”
“嘿嘿,也是。”
祝星緯撓頭,覺得這個理由很站得住腳,跟牆頭草似的擺來擺去,又轉頭看江堯:“江哥,阿越最近是挺累,要不今天就別折騰了,回頭再說嘛。”
江堯沉默了會兒,最終還是點頭,朝關越道:“那回家吧。”
頓了頓,又有點拉不下面子一樣地生硬地補充:“本來還訂了家餐廳,準備檢查完帶你去吃,打包嗎,還是我來做?”
“打包吧。”關越挽住他胳膊,主動下了這個臺階,片刻前那兩句互嗆就這麽輕飄飄被揭過了,“你最近也累,今天我們都歇歇。”
“……那個,打擾一下。”祝星緯夾在他們倆中間弱弱舉手,“江哥,你還會做飯呢?那之前你來我家,還燒穿了兩個鍋底,我哥一直說你是故意的,原來你真是故意的。”
江堯作勢要踢他,他便捂着屁股一溜煙跑了,嘴裏還嘟囔着“好偏心”之類的話,也不知是不是找他哥告狀去了;場景中頓時只剩下兩人,關越還挽着江堯胳膊,若有所思地發問:“鍋底燒穿?什麽時候的事?”
原本還不知在和誰鬧別扭、總帶着點氣的江總頓時僵硬了,在嘴裏過了幾遍詞,才答:“很早了,剛學做飯那陣。”
畢竟這世界上第一次下廚房就大獲成功的廚藝天才屈指可數,即使照着菜譜來,也得經歷好一段時間的試錯,才能找到自己最想要的口味,連無所不能的江總都是如此。
更何況嚴格論起來他甚至不屬于正常人那波,江堯第一次嘗試自己做飯就喜提了火災警報,冒出的煙熏黑了半個廚房,之所以禍禍到祝嘉昱那兒,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家的東西都壞得沒法用了,才跑去和好兄弟共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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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結果是他和祝家兄弟三個人都沒飯吃,只能出去下館子就對了。
但這些話江堯不會說,他損失了多少鍋碗瓢盆才造就今天這一手媲美做飯阿姨的廚藝,他也不會說;江家從小對他的教育是不要去說什麽、要讓別人看到你做了什麽,如果沒被看到,那就是做得還不夠多,他近三十年的人生裏一直奉行着這個原則,是關越出現之後,才有人告訴他,要講出來,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雙慧眼,沒被看到,也不是因為他做得不夠多。
可他還是沒完全學會,在教給他這些的關越面前,就顯得更笨拙,僅有的表達自我的方式只夠他在關越面前不因為喜歡而露怯,他本質上還是一個空有副君子外表的草包。
關越早看透他的脾性,聞聲沒答話,直到兩人沿着長長的臺階一路走到底,手上那道有些猙獰駭人的傷口徹底不再流血,只有周圍的一圈皮肉微微泛着白,才慢悠悠地道:“做飯是很不好學的。”
“……嗯,有一點。”
“只有一點?”兩人坐到車上,關越舉起自己受了傷的那只手,将掌心攤開給對方看,哼哼兩聲,滿臉不信的樣子,“會比我現在的傷還要嚴重,我可是很知道的,當年劉阿姨還在的時候,她總是——”
他突然不說話了,聲音戛然而止,像被捏住了脖的公雞,從脖頸向臉上蔓延出一點不知所措的紅,車裏頓時變得很安靜,江堯表情不變地開車上路,間隙裏順着他的話問:“總是怎麽?”
“受傷,她那個時候做菜也會經常受點小傷。”他語速飛快,含糊地說完了,又道,“你有沒有?”
“嗯,有幾次。”
“那就是很經常的意思了。”關越有心要把這個話題趕緊揭過,“也沒見你每天去醫院包紮啊,淨對我小題大做,還要我做體檢。”
“關心你還不行了?”
江堯臉上總算露出點笑意:“多大了,還讨厭去醫院呢。”
“不喜歡醫院。”關越盯着自己的傷口,将那陣隐隐約約的不安壓下去,強撐着道,“就是不喜歡醫院。”
趕上一個紅綠燈,江堯把車停下,無奈地轉頭看他,終于松了口:“好吧,那就不去,反正我記得你也快要到做常規體檢的時候了,這次不去就不去吧。”
兩人說完這句話就不再交流,各懷心思地陷入沉默,到家時正趕上打包的飯菜送到。
江堯還在書房裏翻醫藥箱,關越原本坐在客廳,循聲去開了門,他同外送員道過謝,拎着大包小包地往餐桌方向走;途中不小心又扯到傷口,微弱的痛感和血液一同開始奔流,他愣愣地盯着新鮮撕裂的那道傷,片刻後,才三步并作兩步地到了餐桌前,來不及把菜擺好裝盤,就一屁股坐在那兒,拿起手機在網絡就醫平臺下了個單:[低血糖反應越來越嚴重是什麽原因?]
接單的醫生來得很快,答案也很官方,只說可能是生活習慣不規律,或者飲食不健康導致,但更多的,還得去醫院做個檢查才能看出來,沒法僅通過敘述判斷。
他一目十行地掃過,還沒來得及同那邊的醫生補充細節,就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于是下意識把手機熄了屏,倒扣着放在餐桌上;江堯拿着紗布和棉簽碘伏在他面前單膝跪地,話還沒來得及說便皺眉:“怎麽又流血了?”
他解釋:“剛才拿飯菜,撕裂了。”
江堯大約是無語得沒話說,認命般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給他處理傷口,中途還開了個玩笑:“家裏有個不愛去醫院還總受傷的小朋友,看來我得多學一門手藝。”
話雖這麽講,但江堯的手法其實很熟練,像是早就為誰練習過成千上萬次,關越盯着對方垂下的頭顱不吭聲,過了會兒忽然開口道:“對不起哥哥,我不應該和你犟嘴不去醫院。”
江堯學着他剛剛在車上的樣子也哼哼了兩下:“哪陣風給我們家小少爺刮得知道認錯了?”
“有點疼。”他誠實地說,“還有點怕死。”
結合前因後果,這話聽上去其實很有些冷幽默在,如果說一小時前的江堯要求去醫院檢查是小題大做,那現在他簡直是小題巨做,因為沒人能從一個幾厘米長的傷口聯想到死亡,即使是親眼見證過死亡這件事的江堯也不行。
而江堯也果然很給面子地被他逗樂了,他跟着對方一起笑,內心也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剛想開口說話,忽然見江堯又動了,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收斂,輕輕捧着他的手吹了吹:“哥給呼呼,不痛不痛。”
又說:“我們小越肯定長命百歲。”
他愣住,委屈如潮水一樣湧上來,近乎狼狽地別開了眼,可被包成粽子的手仿佛真感受到這陣微弱的風,連綿的痛楚竟真散去了些。
兩人不再聊這個話題,緊挨着開始吃晚飯——主要是關越負責吃,江堯則負責被指揮着夾他愛吃的菜;吃到一半祝嘉昱又打電話來,由此可見江堯最近是真被這主兒折磨得夠嗆,因為他只是看了眼來電顯示,就直接按了免提,然後放在桌子上,繼續波瀾不驚地挑魚刺,甚至還如常地催了句關越:“看我幹什麽?吃飯,吃飽了好得快。”
關越聽着話筒裏祝嘉昱的假哭,聽得一愣一愣,飯都忘了嚼,他倒是知道祝嘉昱最近很焦慮,可沒想到對方有這麽焦慮,簡直跟瘋了似的。
“沒事嗎?”他指了指電話,小聲地問,“嘉昱哥像要哭背過氣兒去了。”
“他裝的。”江堯将魚肉放進他碗裏,瞥了眼屏幕,涼涼地開口,“你再哭我就錄下來發給季崇聽,以後一輩子你都別想吵架吵贏他。”
祝嘉昱的哭聲秒停:“……我真的心寒了,你就這麽對我?”
“要不呢?”江堯實在很難在他的發小面前維持紳士風度,如果不是關越還在,現在已經要翻白眼了,“這都第幾次了?你麻煩也換個招,每次都哭,哭哭哭,你下屬知道你一老板天天這樣嗎?”
祝嘉昱被噎得半晌沒說話,然後強行開啓了下一階段:“阿堯,你說明天我去找個人把婚車——”
“嗯嗯。”江堯拿了個手套開始剝蝦,剝一半想起好像帶傷不能吃這個,于是塞進自己嘴裏,含糊但無縫地銜接上了祝嘉昱的話,“找個人把婚車截停,然後把你弟塞上出國的飛機,還有呢?是不是還有今晚雇個人把季崇套麻袋打一頓,讓他破相無法按時舉行婚禮?”
“……”
“嘉昱。”江堯把一次性手套摘了,拿起手機,嘆了口氣,“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如果你那麽不贊成這個婚事,你完全可以不讓它發生的,即使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我知道你并不在意這些。”
“所以,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這麽不看好季崇這個人嗎?”
對哦。關越想起,自己和祝星緯在門口偷懶的時候,也是想問這個問題的。
祝嘉昱不喜歡季崇,和對方三句話說不完就要吵架,幼稚得像怄氣的小學生,以至于他們這些旁觀的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即使季崇真的那麽有本事,讓掌管着君祝的祝嘉昱也得掂量破壞這份婚約的後果,但這件事也不是完全沒有解決的辦法,只是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代價而已。
而祝嘉昱對祝星緯,向來不在意代價。
所以他要真的那麽厭惡這樁婚事,早就該采取行動,不拼到最後一刻就放棄不是祝家老大的一貫作風,可現在事實如此,祝嘉昱嘴上說不喜歡季崇,卻沒什麽實際行動,那些稀奇古怪的阻攔方法更像是在宣洩,本質和吵架鬥嘴也沒什麽不一樣,壓根沒動真格。
電話那邊的人已經很久沒說話,像被猜中了心事,關越又聽見江堯問:“你那天下午和季崇見面,到底聊了什麽?”
“你不是猜到了?”祝嘉昱的聲音很輕,“季崇喜歡星緯很多年了。”
關越愕然地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是不是很奇怪?”祝嘉昱苦笑,“我乍一聽也覺得奇怪,季崇那麽多年幾乎都在國外,哪有時間去喜歡上沒離開過我眼皮子底下的星緯呢?但事情就是發生了,那天下午我們談了很多,季崇說希望我給他一個機會,又說星緯這麽做也是為了讓我能夠更輕松,如果我真的想方設法、傷筋動骨也要去拆散他們,除了讓星緯更傷心,誰都得不到好處。”
“我知道他說的字每個都是對的,也真的為他的長情動容,但我就是有點不甘心,哪有我這麽做哥哥的?就算以後星緯真的愛上了季崇,我也忍不住會想要是沒有這個婚約,那星緯會不會愛上更好的人,有更多的選擇?到那時候,明明可以阻止這件事發生的我不就是罪魁禍首?”
“如果真像你說的,”江堯沉默了一會兒,道,“季崇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吧?這麽多年的喜歡,得來不易,總會比別人更多一分珍惜。”
“本來确實是這樣。”祝嘉昱的聲音冷凝,“但我也說過很多次了,季崇不是正常人,他有病。他在國外有過抑郁症治療史,曾因試圖割腕輕生被送進醫院兩次,第二次差點沒救活,修養了很久。”
“他說他治好了才回的國,但即使是好了,我又要怎麽确定——”
“他會一直好下去?”
作者有話說:
祝嘉昱:我早說了他有病啊!
季崇:我也早說了我愛祝二啊!
【速報:好朋友們我又雙叒發燒了,現在的狀态是閉上眼就會昏迷,如果今天的更新有什麽錯別字和病句記得跟我說一聲,我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地把它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