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目睹

第47章 目睹

曹雯約莫是從祝嘉昱那兒聽了什麽風聲,又或者幹脆就是被特意囑咐過,總之這條關于席澤的短信現在也沒發到江堯那兒;關越盯着屏幕,在坐在對面的江堯望過來之前将自己手機翻了個個,倒扣在桌面上,心裏翻江倒海,一時想到劉阿姨,一時又想到現如今生死難料的席澤,各種各樣的事情沉甸甸壓在心頭,讓他竟然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思忖半晌,還是決定暫時先不說席澤的事,等江堯恢複一些再好好和對方梳理,想來祝嘉昱選擇繞過江堯,應該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從醫院回來的時候他和師醫生交流過,對方講江堯這樣的應激性失憶不算嚴重,過上幾天應該自己就會想起來,但具體時間倒不好說,碰上些心理脆弱的,這個幾天變成幾十天也有可能,最重要的還是得引導,不能讓病人自己覺得忘了就一了百了,搞得以後碰上心理創傷都想着逃避,不僅容易形成習慣,也耽誤心理咨詢的療程。

師醫生讓他試着向江堯提起今天發生的一切,循序漸進地先建立認知,可他自己在醫院說得好聽,實際上心裏也沒什麽譜,又怕自己說得多了偷雞不成蝕把米;而且江堯眼看着就是拒不配合的反應,現在兩人僵持着,誰都遲遲沒下一句話,他看江堯蒼白隐忍的面色,手指動了一下,又攪了攪涼透凝固的面,最後還是淡聲地先說:“我不吃了。”

他站起來,碗裏的紅油在表面凝成一層,随着他的動作輕微晃蕩着,他知道江堯的目光就跟在他身後,于是刻意走得很慢,直到徹底踏入廚房之前,才停下,但沒回頭,只是說:“不想吃就別吃了,早點睡,晚安。”

“最近都別去公司了吧,有什麽必須得你處理的工作,就讓小曹姐姐——”

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江堯急匆匆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下一刻他的手腕就被死死抓住,幾滴湯濺到地面,他垂下眼去看,江堯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我今天……都做什麽了?”

這大概就是師醫生口中的病人所傳達的積極信號,畢竟據她所說江堯在今天整個接受心理治療的期間都沒有一次試圖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麽,而此刻這麽問,無疑是前進了一大步,他應該感到高興,可是他擡頭看江堯的臉,沉默了半晌,忽然反問:“你真的想知道嗎?”

“還是你看我傷心了,所以寧願去想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也要讓我覺得你會好?”

江堯的目光很明顯閃爍了一下,然後道:“我不知道記起來會怎麽樣,但是我不想忘記你。”

“你也不是第一次忘記我了。”

“什麽?”

“沒什麽。”關越搖頭,随即斟詞酌句地講,“今天下午你其實上臺致辭過了,之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誰都認不出來,還對着我叫……劉阿姨的名字。”

他到底還是沒先說沈臨瑜,不知道是應了那句醫生所言的“循序漸進”,還是自己本來也就不想提。

江堯從聽到他的話開始就沒了反應,唯有抓住他手腕的掌心熱燙,像着了火,他小心翼翼地在對方的禁锢中翻轉了一下手腕,下一刻,那只手突然毫無預兆地松開了,江堯語無倫次地解釋:“……劉阿姨?我怎麽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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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江堯因為受到巨大沖擊而愈加無血色的臉,頓了幾秒,違心地安慰:“也許你是太想她了,我也很想她,江堯,這幾天我們找個時間,去見見她、和她說說話吧。”

說完,他便伸出手,想要像對方安慰他那樣,輕輕地摩挲一下對方的手背,用體溫的傳遞安撫彼此千瘡百孔的心;可是他沒能如願,因為江堯像被他吓到,整個人往後退了一大步,手也下意識先縮了縮,随後像察覺自己太反常,才強行地停在那裏,不再動了。

他一愣,這個動作忽然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因為江堯的排斥實在太過明顯,但幾分鐘前明明還不是這樣的,劉阿姨這個名字好像是什麽開關,每念一次,江堯就離他遠一點。

他終于再難壓下心裏的疑惑,匆匆把晚飯收拾了就回了屋裏,給曹雯打電話;那邊接得很快,像是也等候多時,一接起就道:“江夫人已經知道了席澤先生的事,在回國的路上,這次席先生的母親也會跟着一同回來。”

“先別告訴江總,我會找時間親自跟他講。”

“好。”曹雯應下,想了想還是問,“老板的情況還好嗎?您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可以直接聯系我。”

“暫時還沒有。”

“好。”

兩邊便都沒什麽話再說,但曹雯捧着手機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對面的人挂斷電話,她有些疑惑,便試探着又叫了一聲:“小關先生?”

“……小曹姐姐,我問你個事。”

兩人的聲音重合,曹雯屏住呼吸不再出聲,随即聽到那邊的關越問:“江堯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一個叫,劉知芳的人?”

“劉知芳?”曹雯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關越的心也随着她的沉默七上八下,好在他很快聽到肯定的答案,“哦,我知道的,我還和老板一起見過她一面。”

雖然那也稱不上是見面。黑夜裏,曹雯穿着一身睡衣坐在書房中,惆悵地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如此想道。

“你也見過……”關越喃喃,“我每天和她在一起,竟然不知道。”

“那、那江堯有沒有跟你說過她什麽?或者你見到江堯跟她相處的時候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有沒有吵架拌嘴之類的?”

他很急切地追問,但這次記憶力卓群的曹秘書也沒法給出他想要的答案了,曹雯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那麽篤定又清晰:“抱歉小關先生,老板其實很少和我提起他生活上的事情,我知道有劉女士這麽個人也是之前在醫院辦理手續——”

“什麽?”

關越倏地一怔:“在醫院,他們還一起去過醫院?”

“您不是知道嗎?那時候您也在啊。”曹雯也有點奇怪,“當時劉女士被一塊廣告牌砸中,那個時候我和老板正巧被堵在去您家的路上,是我撥的急救電話,把劉女士送到醫院裏去的,就是可惜——”

關越的手機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曹雯後面的話他全沒聽清,他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情,為什麽當時劉阿姨被送到醫院,第一個電話通知他的是江堯;為什麽那個時候他匆匆忙忙地趕過去,發現江堯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兒,時隔久遠的記憶潮水般向他湧來,恍惚間他仿佛嗅到了當年江堯西裝上的血腥味,那麽明顯,他那時竟然只當是手術室中傳來的氣味。

他胃袋開始抽搐,幻覺中的血腥味讓他捂着嘴跪在地上無聲地幹嘔,他又想起江堯當年哭着求他不要再去探望劉阿姨,原來對方無數個面對他的思念和痛苦欲言又止的瞬間,這些年他自以為所受過的那些傷,都千百倍地同樣應在親眼見證劉阿姨死去的江堯身上。

可江堯沒說,一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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