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識
第60章 不識
席澤昏迷了一整個白天,總算在袁芷蘭她們到之前睜開了眼,正式度過最危險的時期;只不過還太虛弱,尚且無法轉移,仍需要在重點病房觀察。
他大概沒想到醒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是江堯,望過來的眼神顯得驚詫,随即又像想到了什麽,睫毛重重垂下去,恰好避開了江堯那一瞬顯得有點複雜的神情;過了會兒,祝嘉昱和醫生一起匆匆地趕過來,醫生大致檢查過情況,回頭沖他們幾人道:“可以進來一個人探視。”
關越和祝嘉昱便一起看向江堯,後者卻愣神了似的沒動彈,急得祝嘉昱直接上手搡了一把,催道:“發什麽呆呢,你先去!”
重點病房的探視需要預約時間,碰上病人狀态不佳甚至可能好幾天也進不去,這會兒是席澤剛醒,加上袁芷蘭她們又恰好還沒到,機會可遇不可求,祝嘉昱當然着急。
“……嗯。”
又過了幾秒,江堯這才應了,他低着頭,腳步沉重,視線不敢再透過玻璃窗往裏望,因為虛弱的席澤顯得更像是沈臨瑜和沈臨珺中的某一個,輕而易舉就能勾起他糟糕的回憶;婚禮風波還沒過去,他難以避免地對這種情景感到焦躁。
但還沒走出幾步,關越忽然拉住他的手,他第一反應是對方的手最近怎麽總是這樣涼,然後才反應過來關越是在和他說話:“我去吧。”
“你們決定好了沒有?”醫生已經有些不耐煩,“病人剛醒,還要休息。”
“來了來了。”
關越便松開了牽着江堯的手,一路小跑地跟着醫生去消毒換衣服,他應聲和動作都很快,弄得祝嘉昱也沒反應過來,直到關越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才納悶道:“關越和席澤——”
“不熟,就見過那一次。”
“那他還……”
“他不想讓我去,”江堯盯着門,好一會兒才道,“席澤閉着眼不動的時候,很像他的兩個哥哥。”
祝嘉昱一怔,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才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想起什麽,又問:“關越之前知道沈臨瑜的事嗎?”
“不知道。”江堯原本目不轉睛地盯着病房門後那個消毒間的門,聽到這話,很快地抿了一下嘴唇,“這麽多年,我誰也沒說過。”
“你這個悶——”
祝嘉昱又被氣得語塞,片刻後,才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不說要怎麽好啊,阿堯。我知道這種事不好提,但你不和我們這些人講也就算了,既然已經和小越結了婚,那你們就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要扶持彼此到老,你什麽都不說,每天像個悶嘴葫蘆,豈不是很傷小越的心嘛。”
“……還是說,你根本沒有做和他一生到老的準備?”
“你既然已經心裏有數,就不用當着我的面特意再提。”江堯終于舍得給祝嘉昱一個眼神,“電話罵我見利忘義、拿婚姻當兒戲都已經罵了好幾通,現在開始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我明白什麽了?江總可要把話說清楚。”祝嘉昱突然變得心情很好,他不嫌髒地往後一靠,靠在醫院牆壁上,“是明白你和關越的婚姻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是在逢場作戲,還是明白有人借着逢場作戲的旗號、付出的卻全是真感情?”
“老流氓。”祝嘉昱用口型道。
“……”
江堯被罵得半點脾氣都沒有,只能默默地又把視線移回去,恰好這時,全副武裝的關越也跟着醫生出了消毒間,他隔着玻璃向門外兩人招了招手,便徑直走向病床前:
席澤仍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困倦地半阖着眼,見到是他也沒多意外,嘴巴張了張,吐出一片細密的白霧,他俯下身,聽見對方艱難地小聲道:“對…不起。”
“什麽?”對方聲音太小,他一時沒聽清,反應過來才發現是席澤在道歉,他想再問,但席澤卻沒有順着他的意繼續說,而是輕輕轉開了頭,避開他追問的視線;随即他看見一滴淚倏地順着對方的臉流了下來,在枕上暈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對不起。”席澤睜着眼喃喃,“你幫我和祝總、江堯哥說……對不起。”
關越腦中轟然一響,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但一直監控着席澤身體數據的醫生忽然叫他,表情嚴肅地請他出去,說是席澤剛醒,身體虛弱,無法承受劇烈的感情波動。
時間來不及了,沒法追問對方到底因何而覺得虧欠,他望着席澤的後腦勺,在臨出門之前,鬼使神差地又問了一句:“晚上的電話,是不是袁夫人打給你的?”
病床上的席澤渾身一震,含着淚轉頭看向他,兩人對視了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久到他能看清對方被氧氣罩遮蓋了大部分的臉上所顯現出的每一分痛苦與掙紮,最後,他看見席澤輕輕地點了點頭。
幅度太細微,他甚至懷疑那是他太想得到答案而産生的幻覺。
門在他面前關上了,他茫然地站在門外,等候多時的江堯和祝嘉昱都湊上前,見他表情不對,忙問:“席澤和你說什麽了?”
“席澤說,”他看了江堯一眼,“電話是袁夫人打給他的,還讓我跟你們講對不起。”
江堯的表情帶着一點早知如此的了然,并不顯得多失落,只在聽到那句對不起的時候眉毛稍微動了動:“我媽費了不少力氣才把他帶回國,怎麽可能不多過問,看樣子席澤和她應該達成了什麽合作,她帶他回國,他幫她監視我。”
“沒想到你把席澤送去我那裏。”祝嘉昱插嘴道,“而且現在看席澤恐怕也不是很想再和她繼續交易下去——甚至有可能一開始就不打算這麽做,畢竟這孩子打被你送過來之後就每天老老實實上班,對你的事連問都不問,連席澤的同事都說他上班很拼命,如果不是太重的工作量他身體沒法承擔,恐怕早幹成君祝優秀員工了。”
關越腦子很亂,聽見這話,下意識問:“那之前他三天兩頭去醫院——”
“對啊,”祝嘉昱點頭,“就是因為工作太拼命,身體超負荷,所以才動不動就昏厥。”
所以席澤還真就是個單純熱愛工作的年輕人嗎?
關越和江堯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想起之前,他們車上說過的那個因為演戲太投入導致病重所以被迫休學的男生,紛紛感到匪夷所思,席澤像是那個男生的翻版,但各種前置條件卻都天差地別。
國外養尊處優多年,成績優秀,在哪兒不是被争先恐後地搶着要,哪裏就淪落到靠和袁芷蘭作交易才能回國謀份工作的地步?
“小澤!”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很凄厲的呼喊,驚起窗外樹上栖息的鳥雀,江堯猛地回過頭,看見袁芷蘭和另外一個幹瘦憔悴的女人匆匆朝這裏走來,那聲喊叫不像是從向來自诩矜持高貴的袁芷蘭口中發出,于是就只可能是另外一個人——
他身軀僵直,動也不能動地站在那兒,只覺呼吸被凍結;
但下一瞬,那個女人與他擦肩而過,從頭至尾,沒認出他是誰。
作者有話說:
原本沒打算把席澤寫成好人的,世界上哪兒那麽多好人啊,結果寫着寫着還是沒忍心,于是翻看之前的情節,想看這樣修改是否突兀,結果一翻才發現,竟然從頭到尾沒有用什麽不好的形容和劇情寫過他,也許是冥冥中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