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連工作帶游玩,在新西蘭足足待夠四天,合同簽了,伴手禮買了,嚴若炤大手一揮,說要班師回朝。
同行幾人前後腳登機,跟來時一樣,銷售主管和法務組長在後排,嚴若炤和岑谙坐前排。
在機場買來充當晚餐的漢堡還沒吃完,岑谙坐下後撕開包裝繼續吃,右手摁亮手機計算回到國內大概幾點。
嚴若炤把包放上行李架,填進岑谙右手邊的位置:“不用算了,預估淩晨兩點左右落地。”
岑谙仍然盯着手機:“我是看回去後還能睡多長時間,要不嚴總你給放天假吧,回去天一亮就是周一,誰遭得住。”
“歇個上午吧,免考勤了。”嚴若炤說,“下午回公司做個出差總結。”
岑谙将包裝紙一揉,将氣兒撒在一張破紙上,然而嚴若炤不為所動,他只好委屈自己不跟這位上司計較,轉而又談起新的合作商:“嚴哥,你好像挺喜歡中奧塔哥産區的葡萄酒風味。”
“黑果和巧克力味豐厚啊,特別是後者。”嚴若炤從商人角度出發,“轉眼又快到聖誕了,不少飲食商家肯定牢牢抓住這個作為賣點,每年最後倆月炤耀都訂單暴增,我能不喜歡麽。”
岑谙說:“我以為同類相吸呢。”
嚴若炤是黑巧信息素,他假裝被拆穿:“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接過空乘發下來的礦泉水,岑谙喝了一口,斟酌着字詞:“小愉那麽愛吃巧克力,有時候我都懷疑會不會是他剛出生那會一哭鬧,你就拿安撫信息素哄他,讓他給産生依賴性的。”
“那是他太好哄,管我信息素什麽事兒。”嚴若炤說,“不過麽,只要他別長蛀牙,随你怎麽賴吧。”
岑谙剮蹭着瓶蓋上的豎紋,試探道:“你們alpha,是不是只要多接觸某種信息素,再抵觸最後也能慢慢接受?”
“看情況吧,”嚴若炤別有深意道,“有時候生理上接受了,心理上可不一定,得循序漸進,畢竟信息素與其說是一種味道,還不如說是一種行為物質。”
說得很隐晦,岑谙懂了,又好像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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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在舷窗旁,窗外黯淡一片,像他黏稠得無法流動的前路。
雲霧翻滾,未見日落月起時,飛機抵達終點,滑行千米後緩緩停下。
國內的冷空氣在還沒走出航站樓前就切身體會到,銷售主管穿長裙,光着腳脖子喊冷,邊走邊摁手機叫車,法務組長有人來接,跟大家道過別後也走了。
Alpha天生體質好,抗冷程度也比別人強一些,嚴若炤看一眼身側的人,手都抓上衣襟了又放下來,停住腳步,說:“看來不用我順路送你了。”
岑谙從手機屏幕中挪開視線投向前方,深夜的機場大廳放眼空曠,光滑的瓷磚地面倒映千百盞明燈如撒星群,而應筵就立在這星群之中,遙遠地一相望,随後大步朝他走來。
近了,岑谙不見應筵臉上倦容,只見自己和明燈都投入他眼中。
“應先生,這麽巧,哪都能碰上你。”嚴若炤道。
應筵臂彎中搭着件厚羽絨,他道:“不巧,我特地來等岑特助的。”
“搶岑谙可以,搶岑特助不行。”嚴若炤這次沒像往常般跟應筵握手,他從拎的幾袋子東西裏抽出一份兒遞給岑谙,“那我先走了,這一袋你替我給小愉吧。”
同行的一路岑谙都沒聽說嚴若炤給岑愉買了禮物,他詫異接過:“別是他偷偷給你打電話讓你買的吧?”
“你回去問問他。”嚴若炤揮手作別,“走了,記得天亮還得上班,別耽誤公事。”
萬向輪碾過遍地星群,嚴若炤的身影消失在航站樓出口。
應筵必須要用極強的自制力才能讓目光不往那袋禮物上掃,他空得岑谙口頭上的應允,可見了面卻不敢求他心心念念的擁抱,只将攬在懷中染上體溫的羽絨服展開,說:“降溫了,我怕你着涼。”
岑谙左手抓着行李箱拉杆,右手拎着袋子,昂起臉問:“你要我怎麽穿?”
應筵便伸手要幫他拿行李,察覺岑谙抓得太牢,根本沒有松手的意思。
心情沉落又浮起,應筵倏地擡眸,岑谙面目平淡,辨不清想穿還是不想穿。
羽絨服被掐出了指痕,揚起後繞過岑谙周身的風仿佛都是暖的,應筵将衣服披在岑谙肩頭,繼而雙手滑下來抓住衣襟一攏,把人裹了個密不透風,手卻還不肯松下。
怕錯過航班,淩晨未至他就在這裏等,擔心夜間驟雨使航班延誤,也擔心人來人往他又錯過岑谙。
人散去,雨未降,他站得腳心發麻,撐着精神等到岑谙與別的alpha并肩而來,他不該有質問,也不敢去獨占,只能恪守着作為追求者應有的本分。
可一腔沖動那麽洶湧,翻覆着他五髒六腑都疼,眼前人的依從像在默許,應筵收緊雙手,拽着衣服把人帶至自己懷中。
上一次這般胸膛相貼地緊擁還是在碼頭,畫面還歷歷在目,應筵牽念不敢說,只伏在岑谙肩頭,嗓音低得宛如在懇求:“不要推開我,你答應過的,可以給我痊愈的機會。”
即使隔着幾層衣服,岑谙也感到了鉗在自己腰身上的那股力道,箍得他皮肉發疼,但他沒說,側目看着應筵後頸的抑制貼,問:“腺體怎樣了?”
“不太好,”應筵說,“你別推開我。”
岑谙看應筵現在沒什麽不好,力氣足得快要把他勒斷氣:“哪裏不太好?”
“都不太好,”心理上的,生理上的,應筵無法一一訴說,僅能享用這有時限的擁抱,“岑谙,再讓我抱一會,我收着信息素不蹭你身上,不會讓小……不會讓你沾到味兒的。”
岑谙本來還想捂一下應筵的後頸,似乎每次做這個動作應筵都會舒服一些,但手剛擡起又落下了,垂着雙臂,說:“你這勁兒,我不敢去你家過夜。”
似是沒法判斷這句話是真實還是幻聽,應筵好幾秒才做出反應,環在岑谙身上的力道松了點,扯開距離緊盯岑谙的眼睛:“現在嗎?”
岑谙不強求:“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方便,很方便。”應筵馬上奪過岑谙的行李箱,“不急着回家看看小愉嗎?”
許是周身暖和,困意逐漸侵襲,岑谙打個呵欠,說:“有人在家看護着,我這個點回去只會讓他興奮得連覺都不肯睡。”
應筵以為岑谙說的“有人”是指請來的保姆,便沒再細問,以免問多了又産生嫌隙。
車停在道邊,應筵先去後備廂放行李,岑谙拉開副駕門,剛彎身,觑見車座上的東西,他凝住了動作。
一盒糕點,一件揉成團的大衣,掀開大衣後下面藏着只暖手寶,不知何時起這個alpha學會了熨帖,學會了珍惜,學會了如何去愛一個人,盡管有時候很笨拙,有時候又好像很聰明。
主駕門忽被拉開,應筵沒料到他還在車外面戳着,坐進來欠身想把那件大衣扔開:“暖手寶這樣蓋着沒那麽容易失溫,還有糕點,你餓的話拿這個墊墊肚子。”
岑谙的手還抓在大衣上:“你松手。”
應筵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聽從地松開了手。
像是不顧此刻兩點三點,不顧身後冷風陣陣,岑谙慢騰騰地抖開大衣疊好,拉開後排的門放進去,這才鑽進副駕。
車子啓動,岑谙抓一把搖晃的車挂飾,将兩根扭在一起的挂繩捋順,動作中露出左腕上的手串。
應筵問:“合作談得還順利嗎?”
“順利。”岑谙将左手收進暖手寶裏,袖口便又遮住了手串。
應筵欲言又止,岑谙咬着只從一堆口味各異的糕點中挑出的椰蓉球,說:“手串真的很靈。”
應筵餘光看到岑谙手裏的糕點,記下了。
才幾天沒見而已,公寓外的那排樹就掉光了葉子,又一年冬悄然而至。
岑谙其實不喜歡冬天,甚至算得上讨厭,他的苦難日從冬天開始,這個季節對他而言意味着被抛棄。
小時候沒被記得住的生日,不夠厚的被子,買不起的冬衣,能把破單車掀飛的風雪。
離別,嘔吐物,職業賠笑,眼淚決堤,都埋藏在冬天的深雪下,還好岑愉出生在夏天,岑谙從此擁有了喜歡的季節。
“岑谙?”應筵喚他。
岑谙低下頭,不知不覺他從公寓樓下神游到門廳,應筵又像上回那樣握着只拖鞋蹲在他跟前,卸去一身傲氣仰臉看着他。
手裏的暖手寶微微失溫,不過室內很暖,不需要暖手寶也可以。
然後岑谙覺得,冬天好像也開始變得沒那麽差。
他放下暖手寶,彎身脫去右腳的皮鞋,就勾在指尖上,手肘搭住置物櫃面。
擱以前他不懂什麽叫恃寵而驕,但現在好像可以周而複始地用這個詞來檢驗應筵的真心。
岑谙擡起那只脫了鞋的右腳,往應筵掌中一放,直到對方反射性托住他的腳腕,帶着迷惑的神情仰望他,他晃了晃皮鞋,像揮動着手中的權杖,聲調輕而懶:“麻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