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晚上将近十點半,特助辦公室的燈熄滅了。

夜深人靜時工作效率奇高,岑谙将積攢多天的事務一口氣處理完不止,還抽空将應筵分析的資料大致浏覽了一遍,說是少加班,實際上離開公司的時間比平常周一還晚了個把鐘頭。

家裏只有玄關留着燈,他的拖鞋鞋頭朝內擺在地毯中間,岑谙放鑰匙,又在置物櫃最顯眼的位置發現了兩只躺在透明點心盒裏的蛋撻,不用說,分別就是岑愉和岑頌的傑作。

客廳黢黑,次卧門縫下漏着光,岑谙聽見敲擊鍵盤的聲音,響得不頻繁,肯定不是打游戲,是岑頌慣有地對着論文冥思苦想。

岑谙不打擾他,洗了澡放輕腳步回到卧室,剛躺下,床褥微動,岑愉從另一端滾過來鑽進他懷裏,連幾維鳥玩偶都扔開了。

“怎麽還不睡?”岑谙問。

岑愉跟個警犬似的紮在他衣服上一頓猛嗅,悶聲道:“好像有酒味兒。”

應筵今天在他面前就沒摘下過抑制貼,岑谙哭笑不得地拉開岑愉,把小孩兒按到枕頭上:“套話吧你就,哪有酒味兒?”

“沒有最好了。”岑愉也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有人跟他搶爸爸就不高興,“爸爸,那個小alpha會提前給你擺好拖鞋嗎?會像我和小叔一樣給你留着好吃的嗎?和你睡覺的時候會抱着你不滾下床嗎?”

岑谙想到岑愉幼兒園有一次熟睡後不小心連枕頭帶人滾到床下就不由得失笑,他給岑愉掖了掖被角,說:“不是小alpha,是大alpha。”

“哦,那大alpha。”岑愉說,“有小叔大嗎?有嚴叔叔大嗎?”

“比嚴叔叔大一點。”岑谙抓起岑愉搭在枕邊的手,“寶貝兒,你想不想吃椰蓉球?”

岑愉馬上被吃的帶偏了:“想。”

“你知道什麽是椰蓉球嗎,就想。”

“聽着像是吃了以後踢球會很厲害的,我上體育課踢球都踢不進去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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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着急,多練練就好了。”岑谙讓岑愉摸自己一直戴着的小熊手繩,“明天下班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椰蓉球,你得空再給爸爸編一個手繩好不好?”

岑愉從九點多就撐着精神等岑谙回家,此時困得睜不開眼了,很乖地答應:“好。”

一夜之間,狂風卷沙襲過城市上空,天翻白時祜靈市降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雨,寒氣陰冷刺骨,直叫人抱臂哆嗦。

炤耀大廈一樓大堂的大理石地板被交錯的鞋印踩得肮髒,電梯間聚着剛踩點打卡過的員工,岑谙也在其中,今天他送岑愉上學,路上堵了一陣,過來便晚了。

手機裏躺了條短信,應筵六點的時候發來的,說今天降溫了,讓他們出門記得穿厚點。

岑谙被擠在電梯最裏面的角落,當着炤耀一衆同事的面兒,攥着手機跟這位合作方拉閑散悶,跟公事半點不沾邊:們?

應筵:你們兩個。

岑谙裝傻充愣:我和嚴哥?

應筵:我關心他幹什麽,他在我身上賺的錢還不夠買一件當季限定新款麽。

岑谙:你不說清楚,很容易引起誤會。

應筵:因為每次提起,似乎都會讓你不開心,那我就盡量避免。

幾條短信消磨掉電梯裏的閑餘時間,等樓層一到,岑谙把手機塞進口袋,見好就收。

他道不清現在對應筵是什麽感覺,沉積的怨尤不說星飛雲散,在心底深處始終留着淺疤作自省用的案卷。

可他也深知悵恨抵不過掀湧的牽念,前者是果,後者是根,果可以離枝腐爛,根卻在相識之初就與周身經脈糾纏,若除盡也必然讓他劇痛。

不管不顧任由生長反而成了身體裏一個普通的習慣,他一邊記住教訓一邊繼續在乎,謹記得到要比付出多,這樣反而很快樂,也很享受。

人生裏最是悶海愁山的那兩年,他把應筵放在所有事物的最前端,一刻不停地圍着應筵做公轉運動,而現在脫離開那條軌道,他發現原來身邊有那麽多比事物能與應筵比肩,甚至比應筵更重要。

而他第一個發現的,就是脫胎換骨後的自己。

岑谙擱置着應筵的那條短信讓它成為這場對話的結束語,把手機調成靜音,打開電腦投入到工作中。

雨勢不大,但絨絨密密灑個沒完,到下午五點多的時候還沒停雨,将大廈前的臺階澆得一片濕滑。

冬季的陰雨天陽光匮乏,天黑得特別早,岑谙去了趟財務部出來,從落地窗往外看,誤以為自己錯過了整個黃昏。

褲兜裏的手機振動引得大腿發麻,岑谙将文件夾到腋下,解鎖後收到應筵發來的一張鏡頭沖着炤耀門衛亭的照片,圖裏還露着黑色的車前蓋。

岑谙先不回辦公室了,抄着文件按了一樓的按鈕,走出大門前抽了把公用的黑色雨傘。

推開玻璃門,岑谙頓時被喂了一嘴的寒風,他撐開傘下臺階,幾步走至車前,皮鞋被雨絲打濕了,十指也僵冷得失了溫。

應筵原本計算着時間,沒料到岑谙這次下來這麽快,他降下窗把岑谙的手扯進來捂在自己掌心裏,蹙眉打量岑谙的襯衫馬甲:“怎麽就穿這麽點,我不是一早就發的短信嗎?”

岑谙左手被抓着,右手舉着傘,彎下身,傘面便将他和應筵一同籠罩,外人再窺見不了兩人之間的半點暧昧:“我剛從二樓財務部出來,懶得回頂樓拿衣服了。”

應筵松開他的手,飛快地把圍巾從自己脖子上解下來,往岑谙脖子上利索一套,輕拽圍巾垂下來的兩端,逼得岑谙稍稍壓下脖頸。

岑谙說:“依樣畫葫蘆嗎你這是,沒點創新。”

“我可沒用力。”應筵擰身從副駕上拎來保溫袋,“你拿上去嘗嘗吧,應該是好吃的。”

岑谙掂了掂袋子:“什麽叫‘應該’,你沒嘗過?”

“嘗過了,怎麽能讓你當白老鼠。”應筵說,“因為椰蓉球要放牛奶或淡奶油才好吃,你不喜歡牛奶,所以不确定對不對你口味。”

岑谙未置可否,他提着袋子,問:“不會是今天早上六點就起床準備了吧。”

“沒那麽誇張。”

“不用上班起那麽早幹嘛?就為了給我發個短信?”

暗澹天邊,一面傘下,岑谙眼底笑意不明晰,但也正因為這種被雨聲攪擾的缥缈感,應筵突然瘋狂地想念着那個向他求一個将來的岑谙,他可以馬上承諾,岑谙想要的他都可以給。

可是現在需要這一切的人是他,岑谙好像要不要都無所謂。

應筵揉撚着圍巾軟和的布料,說:“風吹打玻璃的聲音太大了,我想看看是不是下雪了。”

岑谙想要直起身:“這麽盼着下雪呢。”

圍巾随岑谙直身的動作從應筵手中抽離,他唯恐岑谙要走,連忙扣住岑谙撐傘的那只手把人留住:“岑谙,你答應過我的。”

岑谙因傘的前傾而不得不重新彎下腰躲雨,四目相對的距離太近,他看見應筵雙眸中滿溢的情緒比之耳畔雨聲更迫切。

“岑谙,”應筵說,“我才知道,原來等待會這樣煎熬。”

眼睫扇了下,岑谙微微垂眸:“怎麽了,你想預支嗎?”

時間和氣溫都在無聲催促,應筵握着滿掌涼意,知道必須要放岑谙走人了,否則岑谙會着涼的。

“可以嗎?”應筵問。

岑谙不語,從未發現應筵的氣息能如此炙熱,勝過以往每次欲/望潮漲時的噴湧,和描畫他裸/體的眼神。

傘面壓低,于是這一隅将寒氣隔絕,只剩與雨同頻的心跳和暴露意亂的呼吸。

倏地,岑谙睜眼站直拉開了距離,笑看應筵滿臉的愕然:“我就說你要犯規吧,還不承認。”

再不離開就得要被踩點下班的同事看見了,岑谙往上提了提手裏的便當:“我上去了。”

“岑谙!”應筵喊他,終于明說早來的緣故,“接下來這幾天我沒法給你帶飯了,我得去南澳洲一趟。”

前兩天不是才說過要在祜靈市待久一點麽,怎麽轉眼就變卦,岑谙輕刮傘柄,問:“什麽時候的飛機?”

“今晚八點,”應筵瞧了眼儀表臺上的時間,“得走了,不然趕不及,落地後跟你聯系。”

剛才還急着要走,這會兒岑谙又立在車外側擋着道,不懼再吹一會冷風:“是因為那批酒嗎?”

應筵道:“對,親自去監管一下,畢竟之前答應過你的,不會有任何閃失。”

岑谙轉了下傘:“什麽時候回國?”

“去個十天八天吧,具體還沒定。”應筵催他,“回樓裏去,感冒了我沒法及時給你送藥。”

岑谙笑了笑,沒說舍不舍得,也不像應筵送他離開時壓着滿心情緒最後只道一句“我等你回來”。

将要飛往異國的人是應筵,此刻卻是他聽雨吹風看着岑谙撐傘走遠,玻璃門開合,應筵拂去手背上從岑谙的傘沿兒甩下來的雨水,升起車窗就要離開。

車子剛發動,儀表臺上的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應筵摸過來查看,早上發出去的短信終于有了回音。

“把你放出黑名單了,加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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