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門被輕聲叩響,岑谙捂住手機,邊聽着應筵在那裏頭粗重的喘息邊過去開了門,嚴若炤的秘書站在外面,瞧見他在打電話,以為是生意上的要事,便不多打斷,用嘴型說了句要開例會了。

比了個OK的手勢,岑谙關門回屋,沖着電話另一端低聲喊了句:“男朋友。”

昨晚在車裏岑谙是舒爽了,應筵回家後惦念着銜在齒間的柔軟卻是一夜難入夢,夢裏也偏生全是桃色不讓他好受,他低喃着,似索求或讨饒:“岑谙……”

岑谙斂起記事本和開會資料,不得不絕情,其實是在報複應筵留在他胸前的疼痛:“憋着吧。”

掐斷通話,岑谙将手機調到靜音塞入口袋,抽了支鋼筆趕去會議室。

例會通常不會太冗長,會上以讨論與總結的形式聊了聊起泡酒第四季度的價格趨勢以及市場增長潛力,應筵之前私下給岑谙分析的內容便派上了用場。

岑谙像個手握名師精華筆記的優等生備受矚目,散會後嚴若炤悄聲問他:“背着我出去補習了?”

“沒有啊,”岑谙喝了口水,“有業內人士非要上趕着塞東西給我。”

“合着我這當老板的也沾了光。”嚴若炤笑着滑開轉椅,“說真的,早上我給你回的那條消息,你可以考慮一下。”

此時會議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就剩着他倆,岑谙問:“入股?”

“對。”

“我不想搶你風頭啊嚴總。”岑谙淡笑道,實則不着痕跡地回絕了,“頂着特助的名頭挺好的,純粹給你打工也挺好的,別的我沒私心。”

“我巴不得你對炤耀有點私心,你倒是給啊。”嚴若炤看着往門邊走的岑谙,“還是說你壓根沒想一直留在祜靈市?”

岑谙頓住腳步。

有些話嚴若炤沒立場問出來,比如會不會一身輕地離開炤耀不再與他搭檔,如若要回東口市,是否願意接受至分部的調崗……所有都是他的臆測,他也只能釘在原位,亦沉默地等待岑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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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岑谙說:“祜靈市是我最安穩的居所。”

回辦公室放下東西,岑谙窩進椅子,滑到落地窗前投放視線,片刻想起手機還沒調回振動,他掏出來,才在會議室分別的嚴若炤給他發來消息:記得明天分部的培訓會,早上先到公司集合。

岑谙:收到了嚴總。

嚴若炤:剛才是我沖動了,你別放在心上。

岑谙:知道啦嚴哥,明天拎上你送的公事包,在分公司的大夥面前炫耀一下。

這話也算回應了嚴若炤的顧慮,他對炤耀的高位無半點私心,但也暫無離開炤耀的心思。

私人號添加的好友不是很多,從聊天界面退出來,誰的頭像挂着紅圈便分外惹眼,岑谙冷落了這個才談上不到一天的男朋友多時,終于空出時間看看他此刻的狀況。

應筵:轉正為男朋友,待遇也見不得有所提高。

應筵:寶貝不讓喊,狼叫也不肯,昨晚一聲聲喊我名字分明不是這樣絕情。

應筵:浪,左手打字不習慣。

應筵:岑谙,今天中午能不能見面?

岑谙笑得雙肩直顫,他搭着兩邊扶手打字:中午不行,我有別的事情做。

應筵:工作上的事?之前中午招待我嫌我占據你午休時間,輪到上司給你安排活兒卻無怨無悔,明知你生日還要你當牛做馬,這個嚴總怎麽這麽霸道。

岑谙不曾想過應筵會有這般幼稚的一面,懷疑連岑愉都比這人成熟,他樂道:不是公司的事,是我自己有點事情要處理。

應筵不多問了,剛轉正,懂得給戀人留空間:行,那等你得空再說吧。

都說見字如面,岑谙仿佛能透過文字窺見應筵強掩低落的眼神,于是不經意地給對方喂點甜頭:明天我要去東口市的分部開培訓會,下班後你願意帶我回家嗎?

應筵:只要你願意。

聊天只能作須臾消遣,岑谙打開電腦複盤會議記錄,再把明天培訓會的演示文稿和相關資料檢查兩遍,屏幕右下方顯示中午十二點,他保存好文檔打開睡眠模式,摘去工作證和領帶擱在桌上,起身離開了座位。

銀白轎車駛出炤耀樓下道閘,岑谙左肘搭着車門,右手扯着方向盤拐彎,後視鏡反射一張眉眼不耐的臉。

每年今天岑谙都很難不露出這樣一副表情,他跟着導航一路無阻,不止一次渴望遇上或大或小的擁堵,好給自己找個不去赴約的理由。

車子停在一家不知名的甜品店門外,岑谙推門進去,甚至無心欣賞店內清新的裝潢,環視一遭後徑直走向靠窗的圓桌旁坐下。

湯婕蓄了及肩長發,耳垂綴了小巧的珍珠耳釘,穿一身職業裝,臉上施的妝容卻越來越擋不住眼角逐年深邃的細紋。

桌上擺了壺花茶,一只杯子空着,另一只剩了滿杯,但不見袅袅熱氣。

“來啦,看看吃點什麽。”湯婕給岑谙倒茶,茶水撞入杯底散開迷離的香氣,“網上點評說這家店的山藥蘋果酸奶羹很不錯,草莓班戟銷量也很高。要不嘗嘗九宮格蛋糕?今天你生日,吃蛋糕慶祝慶祝吧。”

“不用了,我在公司吃了飯過來的,肚子還很撐。”岑谙将餐牌擱到一邊,“喝茶就行。”

占着座哪有不消費的,湯婕只好給自己點了份豆乳盒子,等餐時雙手搭在桌沿,上半身傾向岑谙,關切道:“好久沒見你穿這麽正式了,工作可還好?”

岑谙說:“我上兩年也穿的正裝。”

并非他對每次見面的執念有多重,而是一年就見那麽一次,是工作日或是休息日,不深刻都不行。

湯婕笑了笑,将頭發往耳後撩:“你瞧我,年紀大了記性都變差了。”

一旦對話間出現空隙,兩人面前無論茶香、裝飾用的假花、桌角的點餐碼……全都變成了令人壓抑的死寂物。

湯婕不斷搜刮着話題:“工作需要加班嗎?辛不辛苦?你之前不是還說你那個弟弟高考完總往你家裏跑……你不樂意的話給你爸爸打個電話,不用憋着氣的。”

“他已經讀研了,不用我照顧。”興許是店裏太悶,岑谙有種渾身冒虛汗的煩躁感,“這份工作我已經做了七年了,我很喜歡。”

店員端上來豆乳盒子,湯婕蒯下一勺,問:“工作之餘有沒有找點別的事兒幹呢,交沒交朋友?岑谙,依你現在的條件,找個伴兒其實……”

還沒說完,她的手機響了,離得近,岑谙看到來電顯示“老公”。

湯婕徑自接了,三兩句話後神色焦慮起來:“發燒了?老師有沒有說燒到幾度?你先去學校接她,我馬上就回來。”

全然是為母心切的模樣,岑谙都看在眼裏,等湯婕推開面前的甜品要起身,岑谙說:“要不就這樣吧。”

湯婕不解地看向他。

岑谙面容平靜:“就這樣吧,其實我對蛋糕并沒多貪嘴,喝花茶還不如來杯葡萄酒或是咖啡。每次來見我你都趕着走,卻不顧我每年這天到底有沒有空閑。既然當初頭也不回的時候沒考慮過我,就不要拿一年一次的見面當成贖罪了,我不耐煩,你也不自在。”

“岑谙……”

“就這樣吧。”岑谙沒看她,盯着杯子裏沒動一口卻已冷卻的花茶,再一次重複,再一次加重語氣,“對你來說是贖罪,對我來說是受罪,我本來想着,一年就這麽一次而已,忍一下就過去了,可一想到這種讓人窒息的約見綿綿無絕期,我就煩躁得想吐,所以還不如斷了吧。”

說完,他霍然起身,這次先于湯婕一步離開了,從她抛下他至此,從幼時生日,到今年生日,整整二十二年,他沒再喊過一聲“媽”。

走出店門,岑谙被拂面的涼風吹散了滿身燥熱,車子疾馳而去的同時那家甜品店在後視鏡中被抛離至看不真切的遙遠處,岑谙像是卸下了最後一絲負擔,于是冬季于他也變得輕松起來——

等紅燈時人行橫道上那個老奶奶穿的紫色花棉襖。

炤耀的門衛大哥在吃小辣魚。

前臺的姑娘換了新發色。

岑谙目之所及俱是好景,心情愉悅完成下午的工作,左手拎包右手勾車匙下班時還在心裏默念,外面停的那車子是沃爾沃。

沃爾沃?

岑谙終于從自娛自樂中抽身,加快腳步走到主駕外側往窗框上一趴:“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到底是多狠心的人會在我那種狀态下挂我電話。”離得近,應筵沖岑谙吹了口氣,惹得岑谙怕風閉眼,他湊上前啄了下岑谙的眼睑,快得不讓任何人瞧見,“現在看清楚了,原來有人線上硬,線下軟。”

“你說誰軟?”岑谙伸手進去揪他領帶,“早上在電話裏不是說要麽窒息要麽釋放?我瞅着怎麽不像窒息了呢?”

兩個年紀加起來頂九個岑愉的成年人在人家的大廈樓下調風弄月,應筵早上沒窒息,現在快被岑谙弄窒息了,他攥住岑谙玩鬧的手,說:“那只能是另一種可能性了啊。”

扣在手腕的力度大得不容岑谙掙脫半分,他認命地将自己交由應筵暫時掌控,小聲問:“你想怎樣啊,合作夥伴。”

應筵從他手裏一點一點地勾走車匙:“不想虛構你了,想看實景。”

“推遲一晚行麽?”岑谙打着商量,“今晚必須得回家的。”

應筵自有分寸,從前他并未珍惜的特殊日子,缺席七年後更不可能有屬于他的那一份,所以他也只是想借岑谙下班回家的這段路,偷得對方這天中的一抹喜色。

放開岑谙的手,應筵晃了晃手裏的車匙,示意要沒收一時半刻:“上車吧,把你送到小區門口我就走。”

輪到岑谙糾纏他,勾住他左腕上的綠色手繩不松開:“要不這次送到家樓下吧。”

“讓你少吹會冷風是麽。”應筵解了車鎖,“上車。”

岑谙便拉開後排車門坐進去,應筵從後視鏡看他:“怎麽不坐副駕,怕我拿右手牽你?”

“我坐後排回味一下昨晚的初雪。”岑谙說,“你調個導航吧,朝望錦小學開。”

應筵的指頭懸停在屏幕上,頓住了。

岑谙波瀾不驚地:“讓你聽一聽小愉的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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