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第1章 1
◎月亮一樣的少年◎
林應缇第一次遇見江席月時,她七歲。
記憶裏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泥濘小路上,手裏提着幾個便利袋,裏面裝着沉甸甸的啤酒,窄細的塑料袋勒得她手指發白。
街口樹下有幾個婦女正在閑聊着,看見她招呼道。
“又給你爸買酒去了?”
林應缇眼皮有些腫,看人有些吃力,好半天才辨別出了聲源,她卻不知道要擺出什麽表情應對。
“哎喲,看得真可憐。”
“別說了,攤上這麽個爸媽就是造孽。”
“誰說不是呢,偏偏自己腦子也有問題,以後能不能嫁掉還是一回事呢。”
銀木鎮并不大,在地圖上若不是仔細去找根本找不到,鎮邊有條關渠,渠邊零零散散的坐落着幾家人戶,林應缇的家就在那。
她家外觀看上去也十分普通,就是一座白色磚牆的兩層樓房,門口有個院壩,大門是紅漆的,上面還有斑駁的鏽跡。
林應缇推開門,提着袋子瘸着腿緩緩地走向二樓。
二樓過道裏堆積了不少雜物,幾乎找不到什麽落腳的地方。
她艱難的走了過去,擰開其中一扇門的把手,露出了裏面的場景。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正光着膀子躺在沙發上看着電視,旁邊坐了個有些胖的中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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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着薄紗連衣裙,箍得她身上的肉發緊成一坨,一只手拿着扇子,一只手拿着遙控器換着頻道,嘴裏還抱怨着。
“太熱了這天,等搞到這一筆錢,得先買個空調裝在這屋裏。”
“沒志氣,還空調,這次到手的可是個肥羊,老子都不打算轉手了,直接讓他爸媽給錢拿人,如果事情順利,我們直接拿錢出國去潇灑。”
許是開門的動靜打擾了兩人的談話,胖女人神情頓時警惕起來,轉頭一看是林應缇,整個人放松下來,但是面上沒什麽好臉色。
“這麽晚才回來?你怎麽不幹脆死在外面,別人來家通知我們可能都比你走得快。”
林應缇神情木讷,像是對她的話做不出什麽回應。
只是将袋裏的一罐罐冰啤酒拿了出來,然後打開了其中一瓶,瘸着腿走到男人面前,遞給他,
整個過程就像是被訓練出來的條件反射一般。
男人仰頭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喉嚨裏傳來的冰爽感讓男人煩躁心情好了許多。
他随手将喝完的啤酒罐扔在地上,夾了一粒花生豆丢進嘴裏,朝林應缇說:“你去看隔壁屋看看,那裏連風扇都沒,要是熱死了小少爺可拿不到錢。”
“對了,還有什麽吃的喝的,你随便給他些,不餓死就行。”
林應缇撿起被丢在地上的啤酒瓶,極低的嗯了一聲,然後拖着腿緩慢地踱了出去。
隔壁屋是個雜物間,面積不大,逼仄壓抑,只有最上方的有扇狹小的通風口,距離地面足足有三米之高,
房間裏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個七八歲左右的少年,他的雙手被尼龍繩牢牢捆住,興許是因為天氣悶熱,他的黑發微微有些濡濕。
他閉着眼,神色平靜,完全沒有絲毫慌亂。
林應缇覺得很奇怪,她還是頭一次看到反應如此安靜的人。
她緩緩地走了上去,她的腳踝和關節處已經腫得不成樣子了,現在她才像是有了痛覺,蹲了下來,好奇的打量着眼前和她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年。
像是察覺到有人來了,他緩緩地睜開眼,将目光投向林應缇。
少年的眼神很難讓人聯想到是個半大的孩子的眼神,平靜卻犀利。
一雙眼極黑極沉,看得讓人心驚肉跳,不過一瞬,待看清來人後,那雙眼便又恢複了平和,似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
“你是誰?”
他的聲音極好聽,雖然還未變聲,但是語氣卻比同齡孩子顯得要低許多。
林應缇沒有回答,只是盯着他臉瞧。
少年也在打量她。
眼前的女孩有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瞳仁烏黑,眼型圓圓如同桃杏。
只是那雙眼卻死氣沉沉,沒有絲毫光彩,只是在專注的盯着自己。
少年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他從小到大似是極少被人如此肆無忌憚的打量過。
他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看上去年齡和他差不多大,眼皮卻有些紅腫,眼下有淡淡的烏青,一看就是被人打傷的。
肉眼可見的手上腿上都有各式各樣的烏青傷疤。
從那張髒兮兮的臉蛋上勉強可以辨認出她的五官,長得并不像帶他來的那個胖女人,
“你叫什麽名字?”
林應缇搖沒有說話,然後轉身開門去了外面。
“......”
少年望着半掩的門,面色微動,可是沒過一會,林應缇便又回來了。
她吃力的搬着一個老舊的風扇,半大的小女孩卻用瘦弱的胳膊舉着比自己還高的電風扇。
他的視線掃過她明顯有問題的左腿,“你的腿怎麽回事?”
她放下後便彎腰插上電,然後對準了他便開始按下了檔位鍵,搖了搖頭。
見問不出什麽,少年耐着性子又問道:“你的名字叫什麽?”
“不知道。“
林應缇的語氣慢吞吞的,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來。
她撒謊了,她知道自己的名字。
雖然她的爸爸媽媽不說,但是她隐隐約約記得,自己的名字應該叫林應缇。
但是這是她的秘密,她害怕被人發現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少年似是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說話,不動聲色地微微皺了皺眉。
不過他也沒繼續好奇問為什麽,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江席月。”
他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如同撞擊的玉石,語氣卻十分溫柔。
林應缇聽不懂這三個字,也不知道這三個字怎麽寫,卻牢牢記住了發音。
“這裏是你家嗎?”
林應缇點點頭。
“那家裏的是你的爸爸媽媽?”
林應缇搖搖頭,又點點頭。
江席月皺眉問:“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
江席月望着她的臉,“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那兩個人是不是你的父母?”
“嗯。”
江席月沉默了一會,又放緩了語氣,“那你是什麽時候對他們有印象的?”
林應缇皺着小臉,頭一次開始認真思考,最後說:“很小很小的時候。”
江席月很有耐心,“那時你多大,會不會走路?”
林應缇想不起來了。
“你會寫字嗎?”
林應缇搖頭。
“那你會認字嗎?”
林應缇又晃了晃腦袋。
“他們沒有送你去讀書嗎?”
“嗯。”
江席月循循善誘,“那你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事嗎?”
“不知道。”
林應缇望着他,目光幹淨澄澈,可卻幹淨過了頭,什麽情緒也沒有,以至于死氣沉沉。
江席月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他知道她沒有說謊。
這個女孩雖然看起來和他同齡,但是無論是語言表達能力還是反應能力都有問題,像是完全封閉了自我。
江席月沒有再問話,而是朝着林應缇笑了笑,“那我教你認字好嗎?”
林應缇不說話了,沉默了一會,才慢吞吞道:“認了字可以幹什麽啊?”
江席月靜靜地注視着他,眼裏帶着淡淡的憐憫、輕聲回答:“可以走出這裏。”
林應缇不說話了,轉身又了出去。
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她又端了一碗飯走了進來。
髒兮兮的陶瓷碗,上面畫着大紅的戲水鴛鴦,碗沿還有缺口,裏面盛着大米飯,上面蓋着幾片油膩的肥肉和黑乎乎的青菜。
她将飯放在江席月的跟前,然後就後退了幾步,雙手抱着膝蓋,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江席月無奈,朝她晃了晃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手。
林應缇眨了眨眼,這才又撐起身走過去,端起碗蹲在他的跟前。
“謝謝,我自己可以吃,可以幫我把手解開嗎?”
林應缇搖頭,“我會被打,我怕疼。”
江席月不說話了。
見林應缇執意要喂自己,他視線掃過碗裏的飯菜上,不着痕跡的輕輕蹙了蹙眉。
林應缇用勺子舀了一口飯菜,遞到他的嘴邊,見他不張嘴,便學着“啊”了一聲,示意他将嘴張開。
江席月沒有張嘴,“我只吃飯就行。”
于是林應缇又将碗裏的菜扒到一邊,舀了一口大白飯喂給他。
飯有些冷硬,是中午吃剩下放在廚房裏的,天氣熱,也不知道被多少蒼蠅爬過。
但是江席月清醒的知道如果拒絕進食,恐怕自己的身體都撐不到他父母來救他。
于是他緊皺着眉,張着嘴小口的接過飯,良好的修養不允許他吐出來,只能緩慢的咀嚼着。
這是他那張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屬于他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表情。
林應缇覺得這個奇怪的哥哥吃飯有點慢,要是她吃得這麽慢的話肯定會被打。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碗飯,江席月客氣的給他道了聲謝。
林應缇便将碗筷收拾好又去廚房洗碗,等一切忙完後,已經是晚上十點過了。
林應缇準備上床睡覺,她睡覺的房間和關着江席月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同樣的狹小髒亂,已經看不清顏色的床單皺巴巴的縮在一起。
但是林應缇很喜歡這個房間,因為這個房間有窗戶,可以看見月亮。
她甚至自作主張将自己的小床推到了窗邊,雖然院子裏的臭烘烘的味道會順着開着的窗戶飄進來,可是她還是舍不得關窗。
今晚是個好天氣。
夜空中靜靜地懸挂着一輪月亮,彎彎的。
林應缇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望着窗外的月亮,腦海裏鑽入了剛才那個人的臉。
她腦袋裏匮乏的詞彙量讓她找不出什麽合适的形容詞,在看到窗外時腦海裏才蹦出一個念頭。
是個像月亮一樣的人。
她想起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清清淡淡,像月光般皎潔幹淨。
看一眼,就忍不住讓人自慚形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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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了,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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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最近開始思考要不要提出離婚。
*
圈裏人都知道霍少被家裏人強迫聯姻,娶了向家那個驕縱的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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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有人問起他結婚後的感受,霍決吸了口煙,不以為意。
“就那樣吧。”
于是大家心知肚明,看來和那位向家小姐的婚姻生活是真的不如意。
直到某次圈裏有個公子哥過生在會所聚會,一幫富家子弟起哄着讓一個女模給霍決敬酒。
霍決一一推辭,只說:“家裏管的嚴,不讓。”
好友調笑:“哪個家裏人?”
他懶洋洋地往後一靠:“你說還有誰?”
好友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被那個姓向的女人擺布一輩子的!”
“一輩子?”
霍決挑了挑眉,懶洋洋地勾起了唇。
“十輩子我都嫌不夠。”
小劇場:
圈裏傳些風言風語,說是霍家那兩位感情不合,正在鬧離婚。
一問本尊,霍決總是不耐煩說:“滾滾,沒譜的事,別亂傳。”
直到很多年後,關于當年的事,霍決才願意透露一二。
“媽的,當年我老婆差點跑了。”
“你怎麽哄回來的?”
“還能怎麽哄?”霍決惡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我這輩子就沒當過那麽舔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