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賢妃
賢妃
按照宮裏的規矩，新人入宮得去向後宮之主，太後和皇後請安。
但是太後近來抱恙，後宮又無皇後，鳳印暫時由賢妃執掌，于是烏麗華入宮第二天便只用去賢妃宮中問安。
內務府送來的夏裝是比着烏麗華的身量裁的，雖然不到三天就趕工完成，但是針腳細密，用料講究，花色也搭配合适。
烏麗華選了一套淡紫色的宮裝，若蘭斟酌着搭配了幾只素色的玉釵和絨花。
等到上妝容的時候，烏麗華只讓若蘭替她掃了掃蛾眉，指尖抹了一抹口脂，輕點在唇瓣上。
玉芳一早便着人去膳房端了些清粥小菜，端進去的時候烏麗華正好穿戴整齊。看到烏麗華一身簡單樸素的打扮，玉芳的眼神明顯暗了暗。
烏麗華注意到了玉芳一閃而過的眼神，笑着問：“怎麽了？我這樣打扮可是有不妥？”
玉芳将手中的菜碟子放下，垂眉低首走到烏麗華面前，認真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雖然美人是第一天去拜見賢妃，應當打扮的低調一點。
“但是這樣有些太素了。這頭一日最當要緊，萬不可叫旁人覺出沒有氣性。”
“奴婢建議還是多添幾只金釵。金玉清貴，加上美人今日的打扮，既低調也不會叫人看輕了去。”
玉芳說完，還是一直低着頭，站在那裏好一會兒了，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下意識就擡起頭，卻是随即一愣。
這位新主子笑得溫柔，一旁的若思若蘭也帶着和善的目光，玉芳微赫，被幾道視線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玉芳躊躇之際，若蘭十分貼心地幾步上前，攬住了玉芳的胳膊。
這番動作讓她逃不得，掙不脫，呆呆地聽着主子對她的打趣。
玉芳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麽平易近人的主子，之前代妃娘娘人也好，但她只算得上二等宮人，難得進前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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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主子不會采納她的意見，沒想到主子竟然這樣信任她。
玉芳心中熨貼，油然而生一股情感，她日後做事，一定要更加細致認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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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麗華采納了玉芳的意見，發髻上斜插着一對流蘇金簪。今日朝霞甚好，陽光穿破雲層而來，流蘇浮動金光，襯得烏麗華肌膚雪白，光彩照人。
賢妃未出嫁時，便是京中有名的美人。雖然進宮幾年，宮中美人人才輩出，還是不逞多讓各色妖姬。
當她一眼見到盈盈下跪的烏麗華時，便更加堅定了要拉攏烏麗華的決心。
賢妃可舍不得烏麗華一直跪着，從主座上起身，親手将她扶了起來，又親熱地拉着她的手坐下。
烏麗華受寵若驚，僵硬地任由賢妃拉着自己的手。面上卻是不顯，眨巴着一雙兔兒似的眼睛，随時以不變迎賢妃的萬變。
賢妃被她孩子氣的一面逗笑了，拍拍烏麗華的手示意不用緊張。
笑着看她：“我瞧妹妹與我年輕時很像，有時明明心中害怕，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所以一時激動，仿佛看見曾經的自己。”
烏麗華聽不太明白賢妃話中的意思，她是在指自己入宮這件事嗎？
滿宮都知道自己本來沒有秀女的資格，是穆熙破例下旨，才讓自己成為了宜美人，還住進了人人豔羨的雲光殿。
她确實是為了烏家阖府的性命才不得不進宮的，否則，以她的脾氣早就一走了之。
穆熙将烏家綁在了他的戰船上，那賢妃呢，她也是不得已才留在穆熙身邊的嗎？
不待烏麗華開口，賢妃便自己轉移了話題，命素伊将一個首飾盒子遞到烏麗華面前。
賢妃道：“打開看看？”
烏麗華接過這個有些上了年紀，但保存得很好的首飾盒，掰住鎖扣一扭，一對石榴流蘇金步搖，顏色極正，赫然擺放在其中。
如此貴重的禮物，自己哪裏敢收？
烏麗華将蓋子輕輕蓋上，拿在手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推脫道：“這也太過貴重，臣妾受之有愧。”
“诶—”，賢妃擺擺手，一副不贊同的樣子，道：“妹妹出身鎮遠将軍府，見過的奇珍異寶自然數不勝數。若非這步搖珍貴，我是絕不敢拿出來獻醜的。”
“這步搖是我當年進府侍奉陛下時，代妃娘娘賞的添喜之物。正合你如今入宮的情形，也算是我對妹妹的祝福，盼着你步步高升。”
“妹妹可千萬要收下，莫要辜負了做姐姐的一番心意。”
賢妃說的如此懇切，烏麗華若是再推三阻四，便成了對上位者的不敬。
于是，烏麗華當即謝恩，收下了這份厚禮。
若不是她頭上早已經簪了流蘇，恐怕賢妃還要親自給烏麗華戴上。
臨走時，賢妃還不忘叮囑烏麗華：“德蘭殿清靜，妹妹得閑便多來坐一坐。昭兒可是向我念叨宜娘娘許多次了。”
烏麗華笑着應下來，轉身一步一娉婷地走出了德蘭殿，留下一陣幽微的暗香。
賢妃久久盯着烏麗華離去的背影，直到人看不見了，才又重新坐回上位。
素伊不解，為何賢妃要将如此貴重的禮物送給烏麗華，既是代妃所贈，留着給公主豈不是更好？
賢妃說了那麽久的話，這會兒才抿了一口茶水，喉間濕潤，喟嘆道：“你不懂—既是死物，便要去它該去的地方，如此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價值。你當我這東西是白給的嗎？”
若是烏麗華得寵，日後能記得自己如今的示好，那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便是成功的。
賢妃心中很清楚，疼愛昭兒、護着自己已經是穆熙能做到的極限了。依着他的性子，自己絕不可能有皇子，也絕不可能登上後位。
緊閉一雙美目，賢妃眉頭緊皺，心中暗恨：都怪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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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麗華回來時，身後跟着七八個宮人，每人手上都端着一個托盤，分別捧着各色絲綢錦緞、金玉酒器、珍珠釵環等。
若思不由得驚呼：“這賢妃娘娘出手也太闊綽了吧。比太後娘娘賞賜的都多。”
還有那個安嫔，送的都是些什麽東西，正當咱們鎮遠将軍府是沒見過好東西嗎？那點破銅爛鐵也好意思拿來雲光殿丢人。
若思想想都氣，恨不得直接将東西扔出去，眼不見心為淨才好。
玉芳正在盤點記錄庫存，聞言一頓，和若蘭對視一眼，若蘭趕緊去捂住若思的嘴。
若蘭輕斥：“這是在宮裏。議論太後，你小心被人聽去，少不了一頓責罰。嚴重點，連累了主子怎麽辦？”
若思心虛地點點頭，讓若蘭将捂着自己嘴的手拿開，她再不說這樣冒犯的話了。
珠簾外漸漸有腳步聲傳來，三人知道是主子來了，便又恢複了原狀，記錄的記錄，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
烏麗華正好更衣完畢，撩開珠簾慢慢坐到圓桌前，看着一桌的賞賜，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忽然，一對金釵吸引了烏麗華的注意力，她走上前，端起了那只盒子，将釵子拿在手中，仔細地端詳。
和賢妃送給自己的步搖一樣，都是石榴樣式，但明顯可以看出，這金釵的品相要次一些，不及賢妃所贈步搖昂貴。
突然，安靜的屋子裏響起了一聲驚呼，烏麗華吓得手一抖，釵子直接落回盒中。
“美人你的脖子！”若思一下子打斷了烏麗華的思緒，三人齊齊朝烏麗華看來。
不知什麽時候起，烏麗華的脖子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紅點，看起來就像小時候誤食過敏之物的症狀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玉芳眼睛一眯，立即上前将烏麗華手中的盒子奪過來，用帕子包住扔在了角落。
玉芳緊張地看着烏麗華脖子上的紅點，皺緊了眉，突然想到：“我記得送來的禮單上，沒有記錄有這樣一對石榴釵。”
言畢，玉芳向若蘭确認，若蘭也說當時沒有收到這樣的釵環。
好在烏麗華的脖頸并未發癢，她手執鏡子左看右看，似乎有蔓延的跡象。
這樣下去定不是辦法，自己帶來的藥盒中只是一些跌打損傷、治傷寒的普通藥丸藥膏。得去請個太醫來看看才是。
玉芳主動請纓：“奴婢在太醫院有熟人，為人可靠，這便去請。”
烏麗華點頭同意，玉芳便匆匆出了殿門，朝着太醫院奔去。
考慮到自己這副樣子實在是不行，雲光殿人來人往，難保不會有有心人惡意揣測。
烏麗華便讓若思若蘭去翻翻自己帶進宮裏的箱子，她應該沒有記錯，自己有将一塊面紗壓在最下面。
那是上元節那天，裴瑜偷偷買來，威逼利誘非要讓她戴上才帶她出街。也幸好有那塊面紗，不然她可就出了大糗。
很快，若思便将面紗找了出來，遞給了烏麗華。
摸着這塊質量上乘的面紗，右下方的小兔子栩栩如生，烏麗華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燈火如晝的夜晚。
特別是戴上之後，鼻尖似乎也嗅到了那夜的燈火氣……只是，她應該是再不會有機會觀賞城外的無邊月色了。
正在想着，突然有宮人進殿通傳：“美人，陛下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