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上
心上
原本互相嬉鬧的兩人立即停住了動作,二人面面相觑,烏麗華眼中全是“逃脫魔爪”的狡黠。
穆熙刮了刮她精致秀美的鼻頭,笑道:“行了,今日算你走運。”
“今年上元燈夜,朕帶你去白樓看燈如何?”穆熙挑眉問道。
白樓是京城最高最大的酒樓,人站在白樓上,可以将京城燈夜全景盡入眼底。
只是那白樓最高處卻不是平常人可去的地方,非王公貴族、皇室子弟者,便是散盡千金也難讓掌櫃的開門。
昔年看燈時,她也曾于不經意間瞥見那白樓,燈火輝煌不說,窗棂上還會有舞姬的影子。
就是不知,這位久在深宮的陛下,如何也能得知這白樓了。
但是,此去白樓一觀,或許日後可在裴……他人面前吹噓一番。這樣倒是也不虛此行。
想到此處,烏麗華仰臉看他,期待之色盡顯,答道:“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穆熙眉宇間露出三分喜色,烏麗華也順勢坐起身來,看旁人替他正了正衣冠,再目送他挺拔的身姿迅速離開雲光殿大門。
方才他臨走時,不知何處撥動了他的心弦,趁着周圍的宮人走開後,竟然湊到自己耳邊小聲呢喃,說了一句“朕願此生能日日見你。”
她從前雖然胡鬧,但畢竟是養在閨中的大小姐,哪兒見過這等孟浪的話,當下臉和脖子紅了個透。
還好存了三分理智,沒有忘記去看玉芳、福生等人的動靜。
幸好,她們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大概是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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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那罪魁禍首在自己頭頂,悶悶的發笑。她手不自覺的錘了他一下,穆熙沒有防備,悶哼了一聲。
大概是那聲音發出的時間很不尋常,竟是引起的衆人的注意,都朝這邊看來。
還好她趁着穆熙分神,迅速從他手中抽回了手,進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将眼神落在許久未曾翻動一頁的書上。
回過神來,烏麗華臉又像火燒過了似的,忙喝了一口茶靜心。眼神不經意落在旁邊的墊子上,那裏赫然躺着一塊雪白玉佩。
看樣子,應是穆熙方才落下的。
那樣雪白的一塊玉佩,從前裴瑜也有。當日她命人還回去的那一對小兔子,也是同樣的白玉質地。
烏麗華還記得那日雨落屋檐,他拎着玉佩,在廊下與自己玩笑:“這玉是我心愛之物,等我……等我金榜題名之時,将它做你的謝禮如何?”
少年的眉眼何其真摯,雨聲潺潺像是在訴說無言的心事。她的心也在陣陣無意的微風中晃了晃,卻也最終止住了……
烏麗華愣神片刻,喚了人将穆熙落下的玉收起來。看是等穆熙來時再送還,還是她傷好了親自送過去。
罷了罷了,還是她親自走一趟吧。烏麗華無意撥弄着手中的絲巾,心中做下了決定。
不知是玉芳,還是若思若蘭将那枚玉佩給收了起來。
鎖扣輕輕扣上的那一剎那,烏麗華的心關了又起。恰如殿外的天空一樣,雲散了過後又出現了灼人的陽光。
**
福生跟在穆熙身後,三步并做兩步走,才能稍微跟上穆熙的步伐。
他可是瞧出來了,這陛下去了躺雲光殿,就跟打了雞血似的。整個人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雖然陛下嘴上不說,但他福生可是打小就跟在陛下身邊侍奉的人。主子擡擡眼,保管嘴還沒動,他便将事情辦妥了。
往後啊,這雲光殿的事,可要比另外兩處都要警醒着點。保不齊就能飛出一個金鳳凰呢!
這不,福生偷偷去瞧陛下的臉色。喲,嘴角還挂着笑呢。
其實福生猜的八九不離十,穆熙此刻一邊趕路,一邊也是在想一些與烏麗華有關的事。
上元燈夜離現在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再過幾日便是端午。若是自己動作夠快,今年過年前,一切便可塵埃落地。
那時,便可以心無旁骛,堂堂正正的與她在白樓觀燈。他的女人,自然合該與他站在一處。
穆熙如是想着,眼中的柔和便轉變成了一股凜冽的寒意。面上一切如常,心底卻是漣漪四起。
豔陽當頭高照,福生卻在穆熙身後感到一股殺意,冷得縮了縮脖子。
不一會兒,主仆二人就到了卻非殿。殿中的裴瑜已經等候多時了。
穆熙甫一進來,裴瑜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結合方才奉茶宮人說的話,心思一轉便猜到他從何處歸來。
裴瑜的心似被蜜蜂蟄了一下,疼得厲害,眼下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回話。
等穆熙坐定後,裴瑜上前行了一禮,接着從袖中掏出一個精巧的折子,交給宮人送了上去。
穆熙翻開折子,一目十行,很快便将折子上的內容看完,神色不善且抿唇不語。
擡起頭來,見裴瑜還跪在殿中,出聲将人喚起。
裴瑜揣度片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啓禀陛下,王七此時出現在隴西地界,怕是——怕是會再生事端……”
後面的的話他适時的沒有再說下去。再生事端,再生什麽事端,二人都懂。
但裴瑜是臣子,有些話,他不能直接挑明了說。
那王七是先帝二皇子的心腹,雖說二皇子已經依照律法處斬,家眷也一直處于當今陛下的監視之下,但近來邊陲之地竟然流傳二皇子還有子嗣流落在外的傳言。
尤其是王七出現在隴西地界,更是在助長流言的嚣張氣焰。
隴西相王,那是先帝最小的弟弟。此人在隴西擁兵衆多,又鎮守邊關,深得民望。
朝中安相當權,天下皆知。裴瑜猜的出陛下對安相和安氏一族不滿,只等一個機會再一網打盡。若是不能一擊即中,京城危矣。
父親曾與裴瑜說過,相王與先帝關系深篤,昔年似乎有支持二皇子之意。但昭和太子有明君風範,相王也并無多話可說。
只是相王這個叔叔對陛下,似乎頗有微詞。
裴瑜垂首等了許久,沒有聽見上方傳來任何話語,只有毛筆與紙面不時傳來的摩挲之聲。
終于,穆熙手中最後一個字落下,他将毛筆一收,福生手腳靈活将字跡迅速風幹後,遞到了裴瑜面前。
穆熙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回答了裴瑜方才說的話,“相王勢大,隴西若是卷入渾水,必會波及京城。此信你帶着,密往隴西後,按上面的指示去做,會有人來協助你。”
“另外,相王已經上了折子,說是要替妹妹彩樓招親。你可以随朕派去的禮儀官一道,掩人耳目。”穆熙頓了頓,眼中突然出現了揶揄之色。
穆熙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去。不深不淺地看了裴瑜一眼,長長的睫毛遮蓋了眼底的深色。
裴瑜颔首,道:“微臣謹遵旨意。”
陛下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這是要派自己密往隴西,調查二皇子舊部與相王的關系。
裴瑜心中有了打算,陛下的意思便是将自己劃在了他的陣營。此番隴西之行,是信任也是考驗。
離開皇宮之時,裴瑜不着痕跡地颠了颠腰間的荷包,那裏面裝的正是當日被退回來的一對玉兔。
他将兩小只仔細包好,置于腰間,日日帶着,期待有一天玉兔化為真人。
裴瑜想:他一定要助陛下守好這難得平靜的萬裏江山。
一為他這些年讀過的聖賢書、這些天在官署的兢兢業業,二為了那個永遠不能說出名字的人。
知道她在宮中過的好,他便放心了。
此去隴西山高路遠,但願能早日相見。
**
“寶林的手真是巧,這祥雲紋路真是栩栩如生。奴婢瞧着與真的都差不多呢!”葉兒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繡香包,忍不住贊道。
“哪兒有你說得這樣誇張!”鄭妩兒忍不住嗔道,“但願陛下會喜歡,不至于扔了去。”
葉兒聽了,鼓勵道:“寶林心靈手巧,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陛下見了一定歡喜!”
鄭妩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并不太信自己侍女的話。
她自認對穆熙了解得很,知道那人心腸冷硬,不會随便對人心軟。
認定了便是認定了。
若是一旦愛上,便會掏心扒肝的對自己心愛的人好。
昔年的安音是,如今看來,那雲光殿的宜美人也是。
只是自己如今身份尴尬,又加入了太後陣營,穆熙的目光此生怕是再也不會落在自己身上了。
不過沒關系,反正自己如今要的也不是那些虛妄的寵愛。
鄭妩兒目光明滅,捏着針的手頓了頓,将手下意識放在小腹。
葉兒以為她在擔心侍寝之事,寬慰道:“寶林寬心,陛下近來都忙着朝堂上的事。奴婢托人去打聽過了,雲光殿的宜美人早進宮多日也還未侍寝。寶林放寬心。”
鄭妩兒淡淡地應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麽,納悶道:“你說,安嫔進宮多年,怎麽就至今無子呢?昭公主都多大了,宮中竟然也不見其他孩子出生。”
“奴婢也不知。許是安嫔福薄。”葉兒搖搖頭,心中對安嫔的不滿又浮現出來。仗着太後的寵愛便對自家寶林頤指氣使,讓她如何不惱。
鄭妩兒捏着繡布,思緒翻飛:這些年穆熙也是四處奔波,精力分散,少放些在這些事上也正常。
不過,如今既然選了秀,那便是有意了。自己一定要抓住機會,生下穆熙的長子。
一想到這些,鄭妩兒縫邊的動作便越來越仔細,注意力越來越專注。
葉兒怕打擾到她,将茶放下便悄悄退了出去。
等葉兒走後,鄭妩兒才從繡布中将頭擡起,随意盯着一處失神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