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想法
想法
走過一級一級的臺階，烏麗華帶着玉芳來到了方才看到的一處閣樓。
這處閣樓靜谧無人，高樓之上不時有微風吹過，在這夏夜裏讓人覺得涼爽舒适。
烏麗華上前一步，手臂倚靠在欄杆之上，看着遠處的萬戶燈火，心中一時泛起了羨慕。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玉芳，開口說道：“我朝夜市熱鬧，玉芳你看外面燈火通明，倒讓我想起了在家的日子，不時還能偷偷溜出門逛逛。”
玉芳溫柔問道：“主子可是想家了？”
烏麗華苦笑一聲，不答反問：“那你呢？你有沒有思念過宮外面的日子？”
“回主子的話，奴婢并沒有。”玉芳語氣堅定，繼續道：“奴婢小時候在宮外流浪，是宮中一位好心尚宮外出采買的時候把我撿回宮的。小時候過慣了宮外的苦日子，進了宮才得到安定。當然，奴婢微賤，不敢與貴人比肩。”
烏麗華有些詫異，說道：“我看你素日溫柔堅毅，說話做事大方得體，不想你卻有這樣的經歷。”
“讓主子見笑了——”
“無事，玉芳——”烏麗華拉起玉芳另一只沒有提着食盒的手，說道：“既然你來到了雲光殿，那便是我烏麗華的人。這往後的日子呀，我、還有若思、若蘭她們，都是你的後盾。”
玉芳有些害羞似的垂下眼，烏麗華看她點了點頭，臉上泛起了笑意。
“對了，你和蘇太醫的事情怎麽樣了？”烏麗華想起了蘇逸，索性随口一問。
“主子在問什麽，奴婢聽不明白。”
烏麗華聽後，心中暗笑，只看蘇逸那殷勤的樣子，這人還在自己跟前裝傻。
“是——沒什麽事兒。”烏麗華順着她的話，繼續調侃：“只是我嘛，畢竟出自武将府上。雖說進宮以來有些波折，但是身子還算強健，也不用蘇太醫日日來請脈問安。下次他再來，我讓若思直接領他去見你，免得他在我那兒呀，耽、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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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快別取笑我了。”玉芳急得直跺腳，只恨不能上去捂住她的嘴。
“好好好，我不說了，我不說了……”烏麗華被玉芳手足無措的樣子逗笑，卻見她突然安靜下來，烏麗華立即止住了笑聲。
“怎麽了，玉芳？”烏麗華上前察看，她只想調笑一下，可不想将人逗哭了。
只見玉芳用袖子迅速擦了擦眼角，才緩緩道：“蘇太醫大有前程，奴婢只是一介宮人，怕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所以除了侍奉您之外，玉芳不敢有其他想法。”
聽她這麽一說，烏麗華頓時明白了過來，一把将人摟住，“玉芳是我們雲光殿的一塊寶，精通女工針織、還做得一手好菜。怎麽就配不上他蘇逸？”
玉芳有些怔愣，似是不太敢相信，烏麗華朝她鼓勵般的點點頭。
“算了算了，不提他了”烏麗華指着遠處最高的那一處樓宇，朝着玉芳道：“玉芳你看——那兒是白樓，據傳是京城最高的樓。若日後有機會能出宮，我定帶你去瞧一瞧？”
玉芳笑着福了福身子，“奴婢多謝主子挂念——”
“唉——”烏麗華說着嘆了一口氣，“只是我也不知自己何時能出宮？”
這四四方方的宮牆将人團團圍住，人在其中就像是被圍住的鳥，再也輕易飛不出去了。
玉芳略一思索，想起了什麽，說得有些猶豫，“宮中嫔妃倒是有出去的先例——”
“怎麽說？”烏麗華來了興趣，登時眼都亮了——
玉芳回道：“奴婢也是聽先前撫養我的那位尚宮說的。先帝有一位嫔，因為需要平衡前朝勢力的緣故進宮。先帝對那位嫔是百般寵愛，宮中的人都說先帝視那位嫔為珍寶。後來朝局一穩，那位嫔不久便對外稱‘病逝’了。”
“其實，稍微熟知宮中情況的人都知道，那位嫔是先太後默認送走的，先帝也知道卻并未阻攔。再之後，才是撫養陛下的代妃娘娘。”
“進了宮的妃子還可以‘病逝’出宮？！”烏麗華心中微微驚訝，天下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邊塞民風與京城頗迥，那裏的百姓更崇尚一生一世一雙人。雖然律法并未規定男子只能娶一位妻子，但往往家庭和睦者，大多是一夫一妻，鮮少人納妾。
父親只有母親一人，裴國公也只有一位夫人。
烏麗華之前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宣召進宮，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有點不真實。
看着宮牆外閃爍的萬家燈火，烏麗華覺得，說不定她也可以成為第二個“嫔”。
而唯一的麻煩，就是穆熙。
進宮以來，平心而論，穆熙對她也是捧上了天，流水般的賞賜時不時就被送到雲光殿；賢妃娘娘做事公道，進宮以來也頗護着自己。
她好不容易放下了對裴瑜的感情，卻在敞開心扉之際，才驚覺穆熙是一個帝王，是富有四海的陛下。
今日想吃春禧殿的芙蓉糕，明日便能想吃雲光殿的銀耳百合梨子湯，後日便能想吃另一個妃子的什麽什麽。
穆熙有那麽多女人，左右走了自己一個，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
烏麗華承認自己是挺喜歡穆熙的，但顯然穆熙的愛可以很多，自己并不會是獨一份。
鄭寶林長得不錯，又與穆熙的故人相似，得寵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往後這樣的事情還會有很多，這樣的人也會有很多，烏麗華不想自己最後變成話本子裏說得那樣——終日等着丈夫來看自己，祈求一點卑微的寵愛。
她是鎮遠将軍的女兒，合該活得張揚又恣肆，出宮之後，便立馬去邊塞找大哥。
看蘆花、釣魚、賽馬、登高看雪……她許久都沒有做過這些事了。
先帝那麽寵愛那位嫔，太後一降旨，不是也得把人乖乖送走嗎？
說不定自己走之後，雲光殿便會有新的美人、才人什麽的住進來。
畢竟，先帝後來不也是找了一個代妃娘娘嗎？
烏麗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當時候只要求了太後娘娘的恩典，便能不需要穆熙同意，自己也能“病逝”了。
但——太後如今不喜歡自己，求太後的恩典無異于登天……
“唉……”烏麗華想着想着便嘆了一口氣。
玉芳見她一直憑欄遠望，結合方才自己說與她聽那位嫔的事跡時的反應。心思一轉便想明白了，說道：“無論主子做什麽決定，玉芳都支持您。只是，還求主子帶上玉芳一道。”
“你真願意與我同去？”烏麗華問她，得到的是玉芳肯定地點頭，二人相視一笑，再次看起夜景來。
夜幕之下，兩個小小的女子在高高的閣樓上賞着夜景，遠方燈火暖融融的，舒爽的風不時吹過二人的面龐。
“主子——你到時候舍得陛下嗎？”
“有什麽舍不得，宮中人多，沒了我也很熱鬧。再說了，他已經幾次三番故意拒絕我雲光殿的東西，我再也不要給他做了。”
“陛下知道了一定很難過……”
“我才應該難過好不好，玉芳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是是是——主子說得有道理。”
手上的菩提珠串時不時磕在欄杆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無邊夏夜裏，傳了很遠。
早先太後便收到辛月公主的來信，說是要帶上驸馬一起回京，祝賀陛下登基之喜。端午宴席過後，太後便叫玉榮前來商量公主回宮的事情，順道把給公主夫家王氏的賞賜一同準備了。
玉榮立在太後下首，回禀道：“太後真是心疼公主，這如意珊瑚串是您的愛物，竟然也要賞賜給公主夫婦。”
太後手上拿着一串顏色如血但光澤極好的珊瑚串，已經有些皺紋的雙眼此刻發出了慈愛的光，聽到玉榮的話，太後慢慢地将手串重新放在了托盤上。
“哀家不過是想彌補那孩子一二罷了。這麽些年了，我總感覺對不起她，心裏愧疚的很。”太後搭着玉榮的手，後退幾步坐在了軟墊上，眼睛還是直直地盯着珊瑚串。
良久太後才重新說話：“玉榮——哀家當年若是有今日的權勢，何至于要将我的女兒嫁到王家。天高地遠，幾年了才能回來見哀家一面。”
玉榮心中明白，王家離京城說遠也不遠，只是要跋山涉水，陸路水路都要走，回來麻煩些罷了。
真正的原因，是當年太後為了昭和太子，借了王家的勢，公主又不得王家世子喜歡，這才回不來罷了。
隴西世家勢大，連皇室都要讓三分。
但公主畢竟是陛下的親妹妹，世子做得這樣過分，幾乎是在打陛下的臉。
恐怕得等到大樹一樣根深蒂固的世家轟然倒塌，公主才能自由歸京。
但這些話，玉榮不能說出口，只在一旁勸解道：“太後這是說得哪裏話？您是公主的母親，公主敬您愛您還來不及，如今又得您這般貴重的賞賜，心底肯定也十分開心。您只管好好将養身子，切莫勞心勞神，只等抱外孫便是。”
太後被玉榮的話說得眉開眼笑，心中也寬慰不少，“真像你說的那樣，那便極好了。”
殿內的桌子上、地上都堆滿了金銀玉器，各色珍珠首飾，白玉金銀，一堆一堆的，都是太後為公主準備的賞賜。
“陛下的賞賜送來了嗎？”太後發問道。
玉榮答道：“回太後，賢妃一早便差人送了過來，按賞賜份例來看，還要多上不少。”
“還算機靈。”
玉榮不敢搭話，只在心裏搖了搖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