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見

不見

慧能方丈發問:“貧僧昨日只留下了兩位貴人的錦囊未解,陛下是想聽兩個人的,還是只想聽其中一人的?”

穆熙不待多想,随口便道:“兩個人的都聽聽,有勞方丈——”

“如此,貧僧便說說,陛下權當一聽,至于日後發展走勢如何,還得看個人的緣分造化。也不是貧僧一說,那命便注定了,就像當年一般,陛下不也是排除萬難,最終達成所願了嗎?”

穆熙點頭,“這是自然。”

命運因果之事,他信,但是不全信。

穆熙垂眸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等待着慧能方丈的下文。

“昨日替二位貴人批字,貧僧發現了一個極為奇妙的巧合——她二人的運勢等方面都極為相似,都是能夠大富大貴的人。只是其中一人命運坎坷,想來少年時期會吃盡苦頭,血親之人會有折損。但若是能逃過命中的生死劫,過後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之相,有母儀天下之運。”

“母儀天下?”穆熙喃喃自語,将話在嘴裏重複了一遍,語氣平靜,難辨情緒。

慧能方丈接着說道:“另一位貴人的運道要好上許多,亦是有母儀天下之運,只是——”

“只是什麽?”,穆熙追問道:“方丈有話直說便是。”

“那就請陛下恕貧僧胡言亂語之罪。宮中困厄,這位貴人的心思,恐怕不在這幾尺宮牆之內。”

穆熙有些慌了神,“你是說她想離開?”

慧能方丈一笑,“這貧僧不知,只是若貴人改變心意,願意于這宮牆之內與陛下互相輔佐,那對我朝也是極好的運勢,大有裨益。”

穆熙不語,心中微微酸澀,原來她竟然存了離開的心思。

說了半天,慧能方丈見穆熙臉色漸沉,斟酌了片刻,便道:“陛下莫急,貧僧還發現後一位貴人與陛下是天作之合,有宿世姻緣。陛下不必擔心,且聽從本心,做該做之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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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方丈寬懷,熙明白——”穆熙跪在蒲團上拜了拜,然後才起身,福生機靈地上前添了兩杯茶水。

很快,門外進來一個宮人,湊近了福生耳邊道:“宜美人朝法華殿來了,要将人攔下來嗎?”

福生拿着拂塵換了一個方向,這位主子的事,他可不敢擅作主張,還得問過陛下才能拿主意。

果然,穆熙聽到烏麗華來了,直接讓人放她們進來,朝着慧能方丈歉意一笑。

福生聽得暗自咋舌,慧能方丈倒是笑呵呵地沒什麽意見,直接退出去了。

穆熙這邊仍由宮人将簾子拉上,再迅速搬來一架屏風遮掩。

他有些好奇她來這僻靜的法華殿做什麽,雖然偷聽不是君子之舉,不過僅此一回,下不為例。

随着進殿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穆熙并一個福生都屏住了呼吸,果然外間很快傳來了主仆交談的聲音。

福生随侍在穆熙身後,見他手中茶盞驟然捏緊,登時眉眼擠在一處,心也跟着一縮。

福生偷偷瞧了一眼自家陛下的臉色,在心底暗道:宜美人喲……

等人出去之後,福生便招呼人來将屏風和簾子都撤了,穆熙已經走到方才烏麗華跪拜的地方,緩緩地站定。

面前的火盆裏還燃着東西,不等穆熙發話,福生便用拂塵将火盆裏的東西一一勾出來,用腳踩熄滅了火,伸手撿了起來。

“陛下——”福生說着将東西遞到了穆熙面前,是一個小紅布包,被火燒滅了一角,露出了裏面的一張紙。

穆熙伸手将紙拿出來,攤開,上面寫着娟秀的“平安”二字——原來是祈求平安的東西。

穆熙啞然失笑,福生在一旁解釋道:“陛下明鑒,奴婢來自邊塞。在我們老家那個地方,就有燒紅布包,祈求願望成真的風俗,想來宜美人也是這個意思。”

“朕知道,你替她将這東西燒完吧,免得她願望落空。”穆熙如是吩咐道。

“是——”福生便将東西重新扔進了火盆裏,火舌一下子将其吞滅,燃得熱烈。

人都走遠了,穆熙還在依依不舍地看着烏麗華的背影,目光纏綿,嘴角噙着一絲笑意。

只是突然間又想到了她方才祈福時所說的心願,穆熙原本揚起的嘴角又緩緩地變平,眼神也變得幽暗深邃起來。

“三願裴家兄長裴瑜,平、安、抵、京……”

穆熙一字一字地重複,手上不時響起敲擊玉扳指的聲音,聽着偶爾一聲敲鐘聲,心裏“平靜極了”。

入夜,彌彌端着一盅參湯,來到書房,想要給自家兄長賠罪。

長意見到彌彌來,心中暗喜,麻溜地将書房門打開,示意她可以進去了。

但是想到之前發生的事,長意還是忍不住多嘴一句:“前幾日巽夫人來過一次,王爺這幾日心煩意亂的,也吃不下飯,郡主多勸勸。”

彌彌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

一進書房,彌彌果然見到書案上堆積了成堆的公務,自家兄長正捏着毛筆飛快寫着什麽。

相王一早便聽到外頭的動靜,也不擡頭,直到手上的這本折子寫完才搭理彌彌。

“來了?”相王明知故問,語氣冷淡的很。

彌彌幹笑一聲,十分狗腿地将參湯放在相王手邊,還不忘将折子挪遠了一些,生怕失手将湯灑在折子上。

“哥哥忙了一天,也累了吧,喝點參湯補補身子。”

相王也給面地端了過來,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彌彌見他喝了,這才放下心來。

“不鬧絕食了?”相王睨了彌彌一眼,後者心虛地低下了頭。

“那哪能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餓死呢?我可是相王府的郡主,不幹這種沒出息的事兒。”彌彌說得她自己都有些不信,不過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彌彌果斷地拿出了一封信,放到了相王面前,開口道:“那個……我方才收到了慧能方丈的信,問我彩樓招親的事如何,以及哥哥的身體怎樣。信上還說,陛下會在今秋八月十五那天宴請皇室和外國使節,可熱鬧了!”

“唔——”相王放下了勺子,将信件拆開迅速浏覽了一遍,鷹眸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彌彌。

“哥你這樣看着我幹嘛?”

“想回京城玩兒?”相王問道。

“也不主要是玩兒,你看咱倆都離開京城多少年了,回去看看也是好的。當然啦……我聽慧能方丈說他那個寺廟挺靈的,哥你有空的話咱倆一起去拜拜,說不定你的心願就達成了呢?你都待在隴西多少年了,換個地方也好換個心情,就當回京城散散心如何?”

彌彌就不信了,這話說得這般誠懇,威風凜凜的相王殿下還能不帶自己去京城?

“可要回去那也只是本王一個人回去呀,你在隴西還有事兒。”相王的語氣中透露出了十分的無奈。

彌彌慌了,追問道:“不是……哥,我一個小姑娘,能有什麽事要辦啊?”

彌彌的眼神裏充滿了懷疑,她可不是小孩子,休想騙她。

“彩樓招親啊!”相王幫她回憶了一下,“敢問郡主招的是何方夫婿?”

“哎呀,哥!”彌彌立即給相王捏起肩膀來,緩緩道:“我也知道,那分明是你拿來搪塞那些隴西貴族的借口,你不是真想把我嫁進那些高門貴戶。你看呀,太後的辛月公主,夫家多顯貴啊。可上次她夫君來咱們府上做客,身邊還帶着一個小妾。那千般在意,萬般呵護的樣子,我就是再笨,也知道辛月公主過得不好。”

“嗯,還不算太傻。”相王贊許地點點頭,将人拉到一邊站好。男女有別,彌彌畢竟大了,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親近他。

“所以哥你是答應讓我和你一起去啦?”彌彌一時沒有察覺,仍舊開心問道。

“嗯——”相王勉強點頭同意,彌彌聽了很高興,就差激動得跳起來。

“對了,哥——”彌彌走之前想起了長意的囑托,朝相王道:“下次巽夫人再來,我幫你去對付她,絕對不讓她的侄女嫁進來。你這麽英俊,可不能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說完,彌彌就一溜煙兒似的跑了,相王哭笑不得,“小孩子懂什麽?”

話雖是這樣說,但是相王還是從案桌起身,走到門口,望着天上圓月,“幾年了,你到底……在哪裏?就這麽恨我嗎,一句話都不留給我?”

想來那人真是狠心,偏偏自己就是忘不了,兜兜轉轉那麽些年,放不下也無法拿起了。

相王無奈地閉上雙眼,一聲長嘆過後,耳邊是斷斷續續的夏夜蟲鳴聲。

夏日天氣炎熱,烏麗華向玉芳請教做了銀耳百合梨子湯,興沖沖地往卻非殿送,卻吃了一個閉門羹。

穆熙已經好幾日不踏進雲光殿了,烏麗華心中有些怪思念他的,畢竟往日經常能見面的人,一下子不見了,她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落差感。

福生一臉歉意地站在卻非殿門口,向烏麗華解釋道:“宜美人恕罪,陛下近來國事繁忙,吩咐了不便見人。賢妃午前也來了,都被奴婢勸了回去。”

“這樣嗎?”烏麗華從玉芳手裏接過梨湯,把食盒遞給了福生,說道:“既然這樣,勞煩公公幫我送一送吧,靜心凝神的。”

福生有些為難,前兒陛下便突然發話,說是雲光殿送來的東西,一律不收。如今,可算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了。

“就是呀,公公——我們美人親手做的,您好歹幫幫忙不是?”玉芳在一旁搭腔。

“哎喲,不成啊,宜美人!”福生急得只攤手,“奴婢也想幫您,可……可陛下發話了,奴婢也不敢違抗聖意呀!”

“多謝福生公公,那我這便走了。”烏麗華說着,眼裏的光一下子暗淡了下來,手上的食盒重新回到玉芳手裏。

福生見人走遠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陛下是鬧哪樣,這不是在把宜美人往外推嗎?

唉……

烏麗華雙手交疊置于腹前,身子端正,走路時一板一眼,心中卻漸漸堵得難受。

不收便不收吧,反正上次派若蘭去送的綠豆糕也被退了回來,他當真是國事繁忙,忙得連東西都吃不下吧。

可烏麗華清楚記得,若蘭在避開她與若思搭話時,分明說的是她前腳走,後腳鄭寶林的芙蓉糕便被送了進去。

人心易變,書中所說果然不無道理。

方才她親耳聽到,殿內隐隐有絲竹管弦之聲,再聯想福生的态度,都不用親眼所見,一切都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

烏麗華頓住了腳步,回頭朝玉芳道:“今日時辰尚早,玉芳你陪我去那邊閣樓走走吧。”

“是,美人——”玉芳回道。

主子今夜心情不好,看着她的臉色,玉芳心中隐隐有些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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