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二人看到不遠處有一處天然形成的狹縫，石塊膨出宛如巨傘，林中冷風陣陣，便決定去那裏避避。烏麗華從包袱裏拿出火折子，将柴堆起，火焰很快就驅散了寒意。
烏麗華正在給穆熙檢查傷口，昂貴的衣衫因為打鬥和摩擦的緣故，周身破了好些口子，幸好基本上是皮外傷，沒有傷及筋骨。
看到穆熙頭上還沾着樹葉，烏麗華伸手拿了下來，仔細地吹着了發梢上星星點點的泥土，脖頸處的香氣不知不覺間侵襲着穆熙的鼻尖。
穆熙的眼神暗了暗，烏麗華不察，眼眶還是紅紅的。剛剛才經歷了生死較量，烏麗華還有點劫後餘生的後怕和欣喜，怕穆熙擔心如何回宮，烏麗華主動說道：“臣妾已經用鳴镝給我父親遞過消息了，快的話一刻鐘便到。陛下稍等——”
“不急，坐坐也無妨。”見烏麗華剛才忙着給自己檢查傷口，現在又要張羅着去撿柴火，穆熙覺得反正身處山林，四面都是柴，便把人叫回來，“你過來，靠近火堆會暖和一些。”
烏麗華擺手示意自己還要撿，穆熙便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拉進懷裏，繼續說道：“林中風大，晚上會冷一些。還是過來吧、我抱着你。”
烏麗華不察，手中的柴火才剛放下便跌進了穆熙懷中，身下還有東西硌着——也不知他何時将包袱拿來放在了腿間。
擔心自己壓到他，烏麗華忍不住再次去察看穆熙的傷口，擔憂道：“唉，你手臂上有傷——”
說着烏麗華便掙紮着要起來，奈何動作幅度小，又被穆熙緊緊地扣住了肩膀，整個人動彈不得，只好作罷，
“不礙事。”穆熙見她安分了，這才開口問道：“我不是讓你和辛月一起走了嗎，還回來幹什麽？若那黑衣人真将我殺死，你回來無異于羊入虎口，何必白白浪費你的命？”
跳躍的火光映在二人的臉上，烏麗華仰躺在穆熙的臂彎，毫無意外地撞進一雙幽深的眼眸，那裏面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形。被人這麽死死地盯着，烏麗華沒由來地呼吸一滞，她想了想，無比認真地說道：“可天下百姓需要陛下！我爹常說要忠君愛國，若是能用我的命換——”
還不等她說完，穆熙便出聲打斷，“別說了！”穆熙面上神情明顯忌諱，烏麗華心中一緊，難道是答案不合他心意？
沉默片刻，穆熙盯着她再次問話，語氣不如方才溫柔，聲音帶了三分嚴厲，“辛月呢，你讓她一個人回去我怎麽放心？”
烏麗華暗叫不妙，但內心覺得自己的做法沒有什麽大問題，便斟酌說道：“臣妾是等馬車快到城門的時候才回來找您的。路上遇見了世子王屹，他答應了臣妾，當時就上馬去追公主。刺客再厲害，畢竟已經到了城門邊上，烏府的人也會去接應公主，還請陛下放心！”
烏麗華一面說着，一面去看穆熙的臉色，一旦發現情形不對，要發怒問罪的時候她還能早點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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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熙見她一臉不解，不得已用空閑的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緊皺的眉頭，嘆道：“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不懂……”
面前的柴火燒的噼啪作響，穆熙的話裏話外透露出濃濃的無奈。
麗華天資聰穎，可于情愛一事上似乎很遲鈍。
不過穆熙還是慶幸，幸虧她這方面反應慢了一些，不然心裏怕是更舍不得裴家那小子。
思及此，穆熙扶額，半點都沒有察覺自己是那個“棒打鴛鴦”的人。
烏麗華見狀拉住穆熙方才緊緊按住眉頭的手，仰臉看他，溫柔問道：“臣妾不懂什麽？陛下說出來，臣妾或許能明白呢？”
穆熙聞言更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良久，方才下定決心般地問她：“好、你既然要聽明白話的話，那今日我可就得問個清楚——”
“你特意去法華殿上香，還按邊塞風俗燒了平安符，這些東西是為誰做的？裴大哥是誰？別告訴朕他就是裴瑜！是你青梅竹馬的裴瑜！”
明明是咄咄逼人的話語，穆熙說得時候卻是可憐巴巴的語氣，烏麗華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個負心漢，身在曹營心在漢，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應該被拉到大街上唾棄。
“陛下……”烏麗華的爪子巴上了穆熙的胸口，想要給穆熙順順毛，顯然她此刻還沒意識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穆熙語氣更加委屈了，一把将她的爪子扒開，提醒她道：“朕去演武場之前，你和賢妃在湖邊說了什麽，你還記得嗎？”
演武場？湖邊？賢妃娘娘？烏麗華努力回憶着與這幾個詞相關的場面，一時之間想起，便登時坐直了身子。
“陛下偷聽？！”烏麗華忿忿地一把松開穆熙的袖子，怎麽會有人偷聽還這麽理直氣壯，還敢來問自己為什麽？！
烏麗華別開臉，回道：“臣妾說了什麽，什麽都記不住了……”
“你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朕！”穆熙幫她說了下去，大掌扳正了烏麗華的身體，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那你今日冒死回來救我，是因為你真的愛上了我，還是因為你從小就學的忠君愛國的那番大道理？”
“這重要嗎？結果不都是一樣的嗎？”不論哪一個答案，烏麗華都注定了要回來救他，沒得選的。
穆熙點頭，劍眉星目的臉上是動人的認真，他一字一字回道：“對我來說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看來是不罷休了，烏麗華見狀頭一回目光恣肆地回望他，眼波如此潋滟，是穆熙從未見過的她。
貝齒輕啓，烏麗華呵氣如蘭，“臣妾可以鬥膽問陛下一個問題嗎？”
“直說無妨——”
“陛下是站在什麽樣的角度和立場，來問臣妾為什麽要回來救你的這個問題的？是以你自己，還是以陛下的身份？”
這對烏麗華來說也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穆熙答道：“以自己、以穆熙的身份。”
“臣妾還是都說說吧，免得陛下誤會。”烏麗華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從穆熙身上移開，看着面前的火堆出神，“陛下是天下的君王，你的安危關系到萬千百姓。臣妾從小便知忠君愛國，憑着這些日子對陛下的了解，臣妾相信陛下日後會有更大的作為。既然如此，那以臣妾一命換萬民無恙，也算是身得其所。”
說到這裏，烏麗華頓了頓，見穆熙面色如常，才接着說道：“請恕臣妾鬥膽，陛下是後宮所有妃嫔的丈夫。按禮法，她們人人都愛陛下。當然，臣妾也是其中一員。抛開宜嫔的這個身份，從真心來論，烏麗華是真的喜歡穆熙！獨一無二的雲光殿、流水一般的賞賜，還有那塊金令，臣妾有心，都懂！”
“原本選秀那關臣妾就過不了，恩旨沐澤烏府，臣妾才破例入宮。陛下大恩，臣妾感念于心！但臣妾與裴瑜并無逾越之舉，兩家更沒有議親一說。因兒時我兄長便去了邊塞，他臨行前委托裴世子照看我，免得被別的小孩兒欺負，故我二人才走的近一些。”
“乍然得知他去隴西，臣妾不過是去法華殿求個心安而已，有沒有作用都還另說。湖邊與賢妃娘娘閑談，完全是氣話，陛下突然不收雲光殿的東西，臣妾唯覺惶恐。”
“未免陛下憂心，臣妾自請——”
穆熙再一次打斷了烏麗華想說的話，他知道面前的人想說什麽——她要離開。
穆熙自認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再次将人抱在自己懷裏，嘴唇貼着烏麗華的耳朵，“別、你呀你呀哪兒都不許去！沒了你，我的日子都不知如何是好！”
親耳聽到自己喜歡的人也對自己有意，毫無意外——穆熙的心情格外激動。他的一再追問，讓他确定了烏麗華的心意。但是他也怕這種咄咄逼人的手段，會讓她對自己的心意不再如從前那般。他不想讓她走，從來不想。
烏麗華故意反着他的話說，因為臉埋在他胸口的緣故，悶聲悶氣，“還有鄭寶林、安嫔娘娘呢……”
“你和她們不一樣，不信你問問我的心——”說着，穆熙便拉着烏麗華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處。
一聲又一聲“噗通、噗通……”的心跳，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直抵穆熙的心房，若是烏麗華此刻變成了長指甲，一把伸進去捏住了穆熙的心玩、弄，相信穆熙也不會阻止。
林中暫時無風，二人又圍在火堆旁坐，夏夜的燥熱似乎更濃郁了。二人四目相對，穆熙看着烏麗華，腹中抓心撓肺一陣癢意，躁動使他一把貼了上去。
靠近、靠近、再靠近，二人貼得嚴絲合縫（這裏是指嘴嘴嘴哦），只差一道天雷便可燃起烈火——然後，天雷就來了。
烏朗将軍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放心在不遠處大喊一聲，“陛下，微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二人立馬分開，烏麗華若無其事站起身，穆熙慢悠悠地挪起來，擦了擦嘴角，手上粘膩，估計是沾上了口脂。
“愛卿來得正好！”烏父一走進，穆熙便恢複了一貫的嚴肅威儀，指着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人就交給你了，該怎麽處置，愛卿看着辦。”
“微臣遵命——”烏朗将軍笑出了武将的豪邁，看着穆熙的背影，再看看那只牽着自家女兒的手，有一瞬間的心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