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方才穆熙說了晚間會過來。麗華用膳過後，歪在美人椅子上等了他許久，話本子都看完了大半，人還是沒有來。

宮燈幽幽亮在殿外，麗華從美人椅上半撐坐起來，視線能直接看到影壁。

玉芳拿着一盞蠟燭過來，替換掉案幾上燃了大半的殘炷，說道：“陛下這個時辰都沒過來，定是政務纏身，實在忙不過來。娘娘若是乏了，不如去床上眯一會兒。等陛下來了奴婢再來叫您？”

麗華長長地打了一個哈欠，搖頭說道：“不必了，玉芳。我再等等，若是一會兒還沒有消息……”

話音未落，若思便帶着小桂子進來。

小桂子朝着麗華行了禮，将穆熙的話轉達：“娘娘，陛下今晚脫不開身，就歇在卻非殿。為免您久等，陛下特意讓奴婢過來告訴您一聲。另外，陛下讓您明日辰時去卻非殿伴駕。”

“伴駕？”麗華小聲嘀咕，心中頓時就産生了疑惑。

她跟穆熙一樣，這些日子都忙着各自的事情，也是穆熙忽然興起來了雲光殿，二人才在今日見上一面。

不知這般突如其來召她去雲光殿，可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麗華忍不住扶額，低低輕嘆一聲，由衷佩服賢妃從前既能将這偌大的後宮管理得井井有條，又能應付穆熙、照顧昭兒。

拿着手邊團扇扇了扇，麗華若有所想地看了看旁邊的玉芳和若思，若思便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遞到小桂子手上。

雲光殿賞賜一向大方，小桂子只推脫了兩下便收了起來，東西一收，也就表示願意賣宜嫔一個面子。

小桂子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回娘娘，其實卻非殿也沒有什麽其他大事。就是今晚陛下接到北狄國書後，心情不好。師傅讓奴婢轉告您一聲，娘娘明日多注意些就行。”

“嗯，”麗華點頭，心中有了個大概，又對若思道：“送送桂公公。”

小桂子行禮，說道：“奴婢告退。”人便跟着若思離開。

之後麗華從美人椅上起身，躺到床上一把拉過被褥，将自己嚴嚴實實地蓋住。

玉芳跟着她來到床邊，剛解下紗帳，邊見她将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

怕天熱麗華悶着自己，玉芳上手輕輕拉動她面上的被褥，問道：“娘娘怎麽了？可要奴婢将冰鑒中的冰去了些？”

一聽玉芳要撤冰，麗華“騰”一下将被子拉開，露出一張郁悶的臉。

若蘭這時也進殿，徑直走到床邊，問道：“怎麽了？”

她方才見到小桂子跟在若思身後出去，進殿又看見主子一臉愁容，莫非是娘娘與陛下又鬧上了？

不應該呀，傍晚還還好的——

麗華不答，望着滿繡精致的紗帳頂嘆氣，說道：“你們說，宮中怎麽這麽麻煩，人也好麻煩……連心思都要去猜，我真覺得好累。”

穆熙跟她說了許多，可又什麽都不跟她說——之前讓她中秋歸家，現在他自己忙得腳不沾地，明日又是伴駕……

她一直被他推着走，卻從來都不清楚為什麽。

麗華覺得自己是一個沒有行軍地圖的将軍，穆熙就是那個運籌帷幄的主帥，他指哪兒，她就得去打哪兒。

玉芳和若蘭對視一眼，紛紛蹲坐在腳踏上，在她耳邊細語寬慰道：“娘娘若是覺得累，不妨早些歇息。明日見到陛下，就什麽都清楚了。”

“但願吧。”

麗華說着又将錦被拉起蒙住自己，閉上眼睛，放空一切什麽都不去想。

若蘭二人見她睡下了，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玉芳關上殿門之前手頓了頓，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麗華，略低了頭，垂眸凝視腳面。

終究沒說什麽，重新又關上了殿門。

翌日，麗華梳洗好後，換上一身淺粉宮裝，将發髻高高盤起，兩側斜插一對金燦燦的步搖。

麗華的氣質愈發沉穩，經過這些日子的鍛煉，玉芳三人都覺得她越來越有一宮之主的樣子。

處理宮務井井有條，待人接物沉穩大方，對底下辦事人的差遣調度也得當，難怪賢妃娘娘如此看好自家主子，放心将宮務一一交到她手上。

眼看快到辰時，麗華再次上下仔細檢查了自己一番，滿意地點點頭。

一切準備妥當，麗華回頭對身後人道：“咱們走吧。”

行至卻非殿時，小桂子一見麗華來了，三兩步跑過來行禮，說道：“奴婢參見宜嫔娘娘。北狄王子忽然進宮求見，此刻還在殿中，勞煩娘娘去偏殿等候。”

麗華颔首，看了一眼緊閉的殿門，烈日炎炎之下靜谧壓抑。

小桂子還在一旁等着，麗華對他道謝：“多謝桂公公相告。”

小桂子雙手前引，說道：“娘娘客氣，随奴婢來吧。”

麗華點頭，便要往偏殿走去，剛好這時身後有人高呼一聲：“麗華——”

她回頭一瞧，竟然是辛月。

屏退小桂子，麗華趕緊将她拉到一旁的廊下，小聲問着她的情況。

“殿下不是陪太後去浮光寺了嗎？日頭這麽大，怎麽沒讓底下人撐把傘？”

外面日頭高曬，她方才一路飛奔過來，麗華就忍不住皺眉。

看着辛月額上細密的汗珠，麗華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

有什麽要緊事，急成這樣？

辛月眼底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麗華問她也一語不發，只是忽然握住了麗華給她擦汗的那只手。

“怎麽了？”

麗華又問，看辛月這樣子，連帶着她也開始着急起來。

辛月緩緩擡頭，雙目欲泣，啞着嗓子開口道：“北狄欲與大周結盟，已經遞交國書向皇兄求娶公主，允嫁草原——”

麗華一時聽聞還不敢相信，便再問了一遍，“意思是讓大周與北狄和親嗎？”

辛月重重點頭，麗華握着她的手，明顯感覺辛月身子有些發顫。

麗華看了看四周，決定将人帶進偏殿，“殿下先別急，冷靜一下，咱們這邊來說。”

直到關上了殿門，麗華都沒有放開握着辛月的手，問道：“此時宮中都未聽聞，辛月你如何得知？”

此刻殿內只有她二人和各自的心腹，麗華沒有其他顧慮，便直接出聲喚了她的名字。

“是丞相——他昨日深夜飛鴿傳信到浮光寺。母後睡得早，信一直都在玉榮姑姑手上，但她怕丞相有急事，便将信轉交給了我。誰知……”

辛月沒有再說下去，但麗華從辛月的表情來看，猜也能猜得到後半截是什麽。

麗華試探着問道：“丞相可是勸太後将公主嫁去草原？”

辛月點頭，小環實在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幫腔道：“正是，安相還是咱們殿下舅父呢！這心還是和幾年前一樣的狠！”

當年辛月許嫁隴西，就是丞相一力做主；如今北狄請求公主和親，丞相又讓辛月再嫁，讓她如何不氣？

玉芳也皺了眉，想了想，出言安慰道：“歷朝歷代，和親公主十有八九都是在宗室女中挑選。殿下莫急，說不定有別的辦法呢。”

“玉芳說的不無道理。”麗華安慰道：“雖說将邊地安寧系在一個小女子身上，确實過分。可若真走到了那一步，北狄硬是要公主和親，也可在宗室女中挑選。”

“之前的阿黛公主不就是嵩陽王的女兒嗎？”

麗華說到這裏，臉上也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離家千裏，嫁到人生地不熟的草原，換做是誰，都不會甘願。

不管讓誰和親，麗華都覺得可憐。如今辛月這麽生生提起，她心中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辛月擦了擦眼角，勉強扯出了一個笑，對玉芳說道：“姑姑好心，本宮心領了。”

“可是，麗華你知道嗎？如今京中并無适齡宗室女。清河王倒是有一個女兒，尚在襁褓之內——如果你是朝中的文武大臣，你會讓誰和親？”

“這……”麗華頓時一噎，還沒想好措辭，面色有些為難。

辛月面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認命般地說道：“看，麗華，連你都說不出來……那些人怎麽放過我？不過又是舊戲重演罷了，或許我合該就是這個命。”

“辛月、”麗華不認可她這個說法，反駁道：“眼下丞相去信太後，頂多算私事。陛下都還未發話，你怎麽這麽早就對自己下定論了？”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誰知道最後和親之事究竟能不能成？陛下是明君，朝政之事自有定奪。就算要和親，那也是大周與北狄之間的國事，一來二去，沒有半年如何能成？”

麗華拍了拍辛月，提醒道：“日子一長，變數可就多了。”

小環也在她身旁說道：“殿下，宜嫔娘娘說得有理。咱們眼下不能自亂陣腳，陛下和太後那麽心疼公主，怎麽會舍得将您嫁去那麽遠的地方？”

辛月似乎聽進去了，茫然地點頭，麗華同小環将她扶起來，轉身對玉芳說道：“雲光殿離這兒最近，帶殿下去換身衣裳，再梳個妝。”

玉芳應道：“奴婢遵命。”

“麗華……”辛月被小環扶着走到門邊，回頭看着她，麗華朝她點頭，無聲說道：“去吧。”

辛月走後，麗華在殿內靜坐了片刻，約莫聽見殿外響起腳步聲，等聲音遠一些了才起身出去。

廊下幽幽穿過一陣風來，吹起她淺粉色的裙擺，像極了夏日裏一朵豔麗的牡丹。

剛走兩步，麗華便察覺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忽然聽了下來，有人在轉身看她。

“阿詩那.胡歸參見這位……娘娘，噢不，應該是婆婆才對。”

熟悉的聲音帶着三分戲谑，麗華聽得雞皮疙瘩頓時冒起，行走的步子邁得更開。

可她在聽見胡歸說話的瞬間，身子不由得僵了一下，哪裏能逃得過背後那雙獵鷹一樣的眼睛。

胡歸故意挑眉看了一眼福生，發難道：“你們大周的妃子都像這麽目中無人嗎？”

哎呀呀，祝大家五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