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kiss01

kiss01

青市,九月。

九秋初初露了頭,正一點點沖洗着夏日的餘燼。寬闊的街道馬路兩側落滿銀杏,滿城黃金。

今天是青大新生報到的日子,不巧是偏撞上了陰雨天,路上都是急匆匆提着行李箱的身影。

315路公車在「長林大路站」停,裝載了一波新生,又繼續拖着笨拙的身體朝前行進。

阮喃也在公交裏面,她從青大的寧湖校區忙完事情,現在正準備回南衛校區。

車身搖晃,視線迷離。挂在她肩下的帆布包裏鼓鼓囊囊,都是資料,青大的附屬醫院剛從國外新引進了一批醫藥學的原件書,她得到了優先翻譯權,昨天臨時被叫去開會,忙忙碌碌一整晚,直到今天上午外院召開的會議才結束。

同座的太太哈欠連天,阮喃的視線一直盯着車窗外。

天很陰沉,雲層遮蔽掉了太陽,視線暗淡,路燈早早的就亮了起來。

車行至過半,陣雨降落,透過悶沉車廂,只聽得呼啦啦雨打車身的聲響。

阮喃從小就不喜歡雨天,心情難免染上幾分沉悶。

她眼珠漆黑,靠窗而坐,膚色很白,是一種沒有血色的玉質地的冷白。

仔細看她耳朵裏似乎戴着東西,兩枚小小的耳塞,是助聽器。

矽膠質地的軟導包裹着她脆弱白皙的耳骨。

阮喃患有耳疾,聽力時好時壞,雖說這幾年在耳科專家将爺爺的積極治療下已經好轉很多,但終究治标不治本。

一路上按壓着淺淺的惡心勁,公交到站。

Advertisement

阮喃走下車時雨勢剛剛好止歇,還算幸運,避免了需要快步去避雨。雨雖然停了可天色依舊很黯淡,色澤是藍中摻暗。

阮喃在大學主修翻譯,跨專業輔修油畫和設計,這樣的天空不禁令她想起莫奈的噴塗畫《阿讓特伊的房屋》,同樣有着淡淡的灰蒙感。

今天是迎新的首日,校園內是來來往往忙碌的身影。

寬闊的擁南大道兩側種滿古樹,被雨水沖刷過後更顯蔥郁。

一個個支起的小棚下原本擁着人群,雨停之後終于分散了些,不再擁擠。

阮喃即将畢業,後續也打算留校讀研。

抵達學校,遠離悶沉搖晃的車廂,視線和呼吸變得開闊,她一掃剛才的頹廢。

*

回寝路上,阮喃忽然注意到一個女孩子,她正滿頭是汗的站在樹下,有些舉步維艱,幾次想伸手尋求路過的人的幫助,最後都沒有勇氣将手伸出去。

女孩是來報道的新生,獨自一人千裏迢迢過來上學,學校很大,她性格內向也不太敢說話,剛才還弄丢了錢包,所以才會焦急無措。

阮喃見到她的一瞬間,忽然想起從前的自己。

彼時年幼,為了能治好耳疾,爺爺将她送往昔日老戰友的家中寄養,也就是豪族将家。

将家在青市,這座城市節奏快,日新月異,比起她從前生活的水慢小城,簡直是兩種極端。

那會兒她像是孤單小獸初入陌生的領地,因為寄人籬下,所以随時随地都小心翼翼。

阮喃忽然停止了繼續往下追憶,主動上前。

“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她朝女孩溫和發問。

女孩子一驚,扭過頭,只見一個穿着深青色外套的姐姐正看着她。陌生姐姐長得很漂亮,氣質溫寧。

互通身份後,女孩低頭有些結巴的和阮喃悉數交代自己錢包弄丢還有不知道宿舍樓在哪的窘境。

阮喃了然,安撫着說:“沒事,你跟我來。”

從失物招領處登記完出來,走了一陣,女孩忽然說:“謝謝你學姐。”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氣才将這句謝謝給說出口。

女孩紮着馬尾辮,皮膚很白,臉頰像是一顆熟透的紅蘋果,有些害羞,她跟在阮喃身後,舉止略顯拘謹,但是很有禮貌。

“不用謝。”阮喃回頭,注意到女孩子頻頻舔唇,應該是口渴,只是附近沒有買水的地方,于是她将步調刻意放慢了些,行至與她并排,“食堂門口那兒有免費的專門為新生準備的紅糖水,我一會兒帶你去領一杯。”阮喃溫和地說。

女孩子聞言,頓時兩眼放光,接着笑着重重嗯了一聲。

很快,女孩順利喝到了甘甜的紅糖水,跟在阮喃身後的距離也更貼近。

她覺得阮喃很親切,沒有人會拒絕像她這樣一位溫柔又知心的漂亮姐姐。

又走了一陣子,怕女孩緊張,又見她對校內的建築露出好奇向往的神情,阮喃于是又充當向導,主動和她談論起學校的事情,還順便幫她拎行李。

“食堂往右是建明樓,以後你們應該會經常去裏面考試,西邊有一條漂亮的湖,名叫晚湖,裏面有漂亮的睡蓮。”

她聲音動聽,像是一池子春水,娓娓道來,叫人忍不住想親近。

女孩子對她的欽慕之情更濃了。

有了阮喃的幫助,女孩順利抵達寝室,感激不已的和她告完別,之後阮喃也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

同寝室其他兩位都已經畢業離開了,目前就剩下阮喃和一個預備出國參加交換生計劃的上鋪。

秦音正在拟材料,見阮喃回來了,坐在椅子內扭頭歡喜地抱住她的小腹,還向阮喃提起一會兒出去聚餐的事情。

聚餐,阮喃聽聞一臉茫然,接着才後知後覺大群裏的消息,裏面一早就在商量聚餐的事情了,是大師兄陸驚做的東,只是阮喃不怎麽經常看手機。

在提議之下,阮喃點頭同意。

***

一晃午間,人陸續都到了火鍋廳,火鍋廳的門口擺滿雨傘,地毯上水漬連連。

桧木桌子上擺着地道純正的銅鍋清水,用來炖煮牛羊,吃的是原汁原味。

三男七女,圍了一張大桌。

都是一個系的,但年級不同。三年前學校安排外院團隊赴港研學,他們被系裏選上,也是在那時候幾人關系變得十分要好。

他們這一屆出了不少翻譯咖,陸驚大三那年就去了聯合國同傳席位,畢業以後會直接進外交部工作。其餘人也都拿到了國外高校的交換生offer,前途可謂嶄新無量。

陸續都喝了些酒,只有阮喃和陸驚沒喝。

阮喃是因為家教緣故,家中大哥嚴禁她飲酒,只象征性的喝了一點氣泡水,而陸驚是開車來的。

外面陰沉着天,火鍋店內氛圍卻無比歡熱,酒過三巡有人談起自己多年的情史。

秦音說她依舊忘不了初戀,做夢都想給他頭擰下來:“所謂愛之深恨之切。”

這話引得不少共鳴,又是一陣打诨。

他們天南海北聊着天,聊悔不當初,聊顫栗期待的将來,聊是非聊對錯,只有阮喃陷入沉默,頭顱微微低垂,因為那句:愛之深恨之切。

做東的陸驚注意到,忽然敲了敲桌子:“我們小喃,也有不能說的初戀嗎?”他生着一對十分惹目的招風耳,鳳眸清冽,模樣英挺挺的,白襯衣袖口被工整的挽上半截。

說起初戀,阮喃忽然回憶起一道利落的背影,久遠意識裏,淚眼朦胧間,那個救她于水火,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的少年。

彼時她在相城,年幼一場意外落下了耳疾,那時候周圍有很多混球痞子,喜歡拿她開玩笑。

那時候,總有一個少年會來拯救她。

潛意識裏她将那人當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單方面的初戀,所以忽然被問及,她有片刻的陷入回憶。

在座的見她發呆,似乎真的在回憶那個初戀,紛紛你看我我看你,瞪大雙眼:“哇,還真有啊?是誰是誰,快如實招來。”

“幸虧簡堂不在啊,不然臉都要氣得綠。”

阮喃一向低調,前不久剛同意了學長簡堂的追求,但是她從未透露過自己曾經有交往史,因此所有人都不禁感覺好奇。

“小喃居然有初戀??我不信,請速速打我的臉。”

有酒杯掼在桌面,發出一聲悶響,因為阮喃的沉默引得無數的好奇心思。

忽然成為話題中心,“沒,沒有的事。”阮喃一驚,迅速掩飾過去。

“阿西吧,我就說嘛,小喃這麽乖,大學算是我們一路看着過來的,怎麽看從前也不像是會早戀的。”

“沒勁喔。”

後續吵吵鬧鬧說說笑笑,誰再也沒提初戀的事情。

***

聚餐結束,也就意味着大學的生涯暫時告一段落,除了阮喃和陸驚,其他幾人都打算出國深造,也不知道下次再聚是什麽時候,分別時大家都失落感滿滿,戀戀不舍的。

“小喃為什麽不肯出國,和我一起去Berkeley不好嗎?”

秦音抱着阮喃整個人囫囵的說,她有些喝多。

秦音總希望阮喃能改變心意,可是回回阮喃都溫和地拒絕了,這次也是同樣,阮喃舍不得青大的導師。

陸公子開着他的保時捷來的,有幾個人意猶未盡打算再一起去唱會歌,都準備蹭陸驚的車位,輪到阮喃時,阮喃搖頭說一會兒要出去看電影,簡堂約了她。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情哥哥等不及了啊,剛在一起就迫不及待了。”

“注意安全,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別便宜了臭男人。”有人去捏了阮喃的臉。

又是一陣笑聲。

從小阮喃的性格就比較被動,雖然被動,但是勝在沉穩心細,對身邊的人很好,很吸友情,并且她長得好看,沒有人會拒絕這樣一個寶貝。

走前秦音将自己的外套給了阮喃,怕她路上着涼。

分別後,阮喃步行回到了學校,順便消食。

陰天一直不見出太陽,洗完澡阮喃懶懶的窩在寝室的躺椅內等待頭發變幹。

下午她出了校門去赴約,目的地是繁華的市區。

***

“小喃,這裏。”

馬路對面,一個戴着眼鏡的斯文青年沖她招手,那人是簡堂。

簡堂是阮喃當年剛入學時負責接待她的學長,是學校裏第一個和阮喃說話的,也是第一個有她聯系方式的人。

他個子很高,181,五官端正,戴着眼鏡,模樣斯文俊氣,在學校裏人氣很高。

他們自從認識以後,在學校以及院內各種活動的接觸下,關系也漸漸熟絡。

今天他約了阮喃去看新上映的電影,阮喃中午剛吃完一頓老京城火鍋,身上難免沾染火鍋味,下午洗澡新換了一條碎花的淺綠色裙子。

可無人知曉,從她出校門開始,身後就一直跟着輛吉普車。

**

開吉普車的男人坐在車裏邊兒抽煙,他像是做了很久很久的思想工作,模樣寡淡利索,透着無人能懂的清寂感。

眉目張揚銳意,是一張頂配的臉。

煙嘴那兒被他叼着,微微撕咬,濕了一圈。

終于,一支煙燃完,他也做好了決定。

男人走下車,關上車門,一氣呵成。

取完票,阮喃在原地等簡堂,被一個阿姨問了路,揮手間,電影票不小心掉了,她彎腰去撿,但是有人比她要更快一步。

“謝——”

她的話還沒說完,擡頭看清面前人的臉時,阮喃愣住了。

無數的記憶與畫面湧入腦海,甘苦半摻。

五年足以改變很多,不論是外貌還是氣質。

不變的事物也有很多,就譬如眼睛。

阮喃的瞳孔微微瞪大,面前的人,是将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