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kiss08

kiss08

入學的過程比阮喃想象的要平靜。

校服一早被寄到了家宅裏,随之而來的是厚厚的校冊還有一張花紋精美的入學通知單。

因為幼年時一段灰暗的經歷使得她恐懼人群。本以為面對開學她會逃避,會陷入深深的抗拒,但是當這一切即将發生的時候,她卻又有了勇氣,或許是那條白色的裙子,又或者是她實在不願意讓身邊的人失望。

所以即便仍覺得內心恐懼,但還是裝作坦然的面對。

出門前大哥将敘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在西方,這其實是很尋常的儀式。吻手代表禮節或崇敬,吻面頰代表着友情,而親吻額頭則代表着是保護和疼惜,這是傳遞溫暖和安全感的含蓄的吻法。

大哥行事自然,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他覺得尋常,可阮喃卻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下緊繃了身體,她呆呆看着靠過來的下巴,忘記了呼氣。

這個帶有安撫和祝福性質的吻結束後,将敘還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接着便告別坐進了車子打算去公司。

Maserati平穩離開,汽車流暢的黑色線條在日光下蕩出一道明亮的皴影。

阮喃還呆呆站在原地,一個激靈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裏還留有剛才唇瓣的觸感。

回頭,她冷不丁看見回廊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着一道身影。

高高的,迎光而立,光線的問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過那身影很好分辨,那人是将厭,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阮喃胡亂的将手從額間移開,接着有些局促地并攏腳尖,雙手也纏上書包帶子,頭垂下。

将厭結束站立朝她這邊過來,在經過她時,他驀然停步。

接着身體向她那一側偏,一瞬間的冰冷感劃過,但僅僅是一瞬間,他轉而笑着低頭,語帶溫和地對她說:“他從前經常在國外。”

“吓到你了嗎?”

Advertisement

他指的是剛才那個吻。

氣氛轉換的令阮喃覺得剛才的冷感像是錯覺。

阮喃後知後覺,接着立馬搖頭,沒有吓到她。

她頭搖成了撥浪鼓,可将厭還睨着她,唇角旁笑意不明,好半天他才越過她離開。

~

一路上車內沒有半點雜音,只有好聞的車載香薰落在鼻息,裏面似乎還帶有安神的成分。

阮喃全程都在給自己打氣。

沒事的,一定沒事的,這裏不是那裏,這裏的同學都很好。

...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調節以及心理和生理上的治療,阮喃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靜地融入人群,不過坐在車裏看着慢慢靠近的校門,她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懸了起來。

會變得奇怪嗎?會不會覺得害怕,會不會被孤立?

還是不要交朋友了吧,不會有人喜歡自己...

她畢竟還小,即便平時充滿信心,不停鼓勵自己覺得自己一定沒問題,可當令她害怕的事情真實來臨,她依然會覺得心慌。

她正出神地盯着車窗外,腦海意識淩亂,手指也用力揪着校服裙擺。

突然,“小姐,小姐?”

有溫和的叫聲打斷了她的分心。

阮喃一愣,接着立馬坐直身體看向車前排:“在的。”

這一聲‘在的’語氣有些急促,剛才腦海中不停湧入的消極念頭也一下子被沖散。

只見面前的司機師傅笑容和善,恭敬地對她說已經到了,點頭間還不忘叫她注意安全。

“謝,謝謝您。”阮喃立馬道謝。

說完,她的視線從司機那裏渡到旁邊的副駕駛,位置上坐着的不是別人,俨然是将厭。

他也在這所學校上學,念高二,是風雲校草,成績麽,常年和校內的一個女孩争第一。

不出意外,以後她會經常和他一起坐車上學,阮喃呆呆地想。

将厭雙臂抱胸,一路上都在閉目養神。

學校已經到了,他睜開眼,車門咔噠開合,他手裏拎着包下去。

他身材修長,校服套在身上橫生幾分不羁,阮喃甚至只看見了他一截衣袖的晃影。

他已經下去了,意識到這點,見狀阮喃也匆匆背起書包,片刻不敢多耽擱也準備下去。

可就在阮喃打開車門剛準備下車時,擡頭的一瞬間,她在校門口意外見到了一張,不對,是兩張有些眼熟的面孔,醜陋的,刻骨銘心的。

他們在打鬧,在推搡,在笑,那兩張臉皮她這輩子都忘不掉。

記憶冷不丁回溯到幼年,冰冷潮濕的牆角,她覺得皮下的血液有些凝固。

阮喃的手攀在車門沿,力道有些大,五指褪色泛出青白,而她的情緒也不見得好,身體隐隐在顫抖。

...

将厭沒有直接往校園內去,而是站在她面前想等她一塊兒。

見她開了車門卻呆呆不動,他微微皺眉,“下來。”他對她說。

聽見聲音,阮喃神魂歸位,猛地将頭埋下去。

只是在下車時過于緊張她差點摔跤,單手被将厭扶住。

察覺到她有些不太對勁,臉色發白,将厭的眉頭又深皺了幾分,眼底的情緒幽幽的。

恍惚間那是很多年以前,類似的體.位,她也是冒失到連走路都會摔跤,不過那會兒的她不是害怕,而是因為喜悅。

并且那時候阮喃還不像這樣性格怯怯,那時候她父母尚在,她像是一頭小鹿,哭笑都不打折,一蹦一跳跳進了他的心尖...

可是現在,她變得極其容易受驚,膽子也變得很小。

将厭也有些面露異樣,這個突然的接觸使得二人都有些分心。

慶陽的校服裙是杏色格紋的中長款,上衣是白色的制服,領口還有一個淺藍色的蝴蝶結,這樣一套工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襯她寧靜的氣質。

不過此刻她有些發白的臉色卻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戰逃反應’,這種古老而高效應變反應随着時代變遷依舊牢牢刻在基因裏,當一個人覺得受到威脅時體內會分泌腎上腺素,這種物質會讓更多的血液流向肌肉和心髒,所以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下,人的臉會變得蒼白。

不過此時此刻,她明明很安全,周遭是樹木,是藍天,是溫暖的空氣,除此之外就是他。

難道,她怕他?可是,為什麽。

将厭的眼睛眯起來了。

僵持了片刻。

不止是将厭在分析她的心理,阮喃也在努力調整心态。

末了是将厭先笑:“看路啊,妹妹。”他說。

“青.天.白.日裏還平地摔,要不要哥哥背你進去?”他雖然在笑,但是這笑只局限于皮肉,笑意并未達眼底。

阮喃聞言一整個更局促了,立馬說:“不是的不是的。”說罷心虛地從他懷裏剝離。

走之前将敘哥哥的鼓勵,将爺爺的笑臉,還有爺爺奶奶的期許...這一切都讓阮喃回不了頭,她必須要正視這一切。

于是阮喃攥緊了書包帶子頭也不回地朝校門走去,頭低着,步伐匆匆。

這一秒,仿佛剛才她害怕的情态像是幻覺。

可是在将厭看來,她剛才的模樣明明像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

她怕他。

意識到這一點,将厭的下颚有些緊繃。

他收回彎曲停在半空的手,轉而抱胸,微微昂起脖子,修長的脖頸,喉結上下滾落。

他遠遠盯着那道身影,跟個兔子似的。

剛才,他本想去拉住她,哄一哄,再不濟真的打算背着她進去,畢竟小姑娘容易摔跤麽不是,可沒想到,阮喃直接走了,還一點兒機會都不給,她頭也不回。

~

從進班級、落座,再到自我介紹,本來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就在阮喃坐下來時,上課鈴響起,三個一臉壞樣的少年踩着鈴聲尾巴進了教室,在老師的白眼中坐了下來。

阮喃幾乎是在看見他們的一瞬間,再度白了臉。

...

世界好小,小到令阮喃覺得出門就是地獄。

從前,在她和爺爺奶奶生活的地方,青市旁邊的城市,即便爺爺奶奶疼愛她,但是很多時候,還是有被忽視的、照顧不到的地方。

阮喃因為生理缺陷,在當地受到霸淩,這種霸淩是集體的,是躲不掉的。

而且那些人還威脅她,如果敢告訴家長,以後會更變本加厲。

不止是隔壁學校的混混,還有同校的人,有男有女,他們每次一不順心,就拿阮喃出氣。

[小聾子,小啞巴,哥幾個叫你呢,你怎麽不應啊,來啊小啞巴,你笑一個。]

[你有病啊,她都聽不見,我們就算用喇叭對着她耳朵,她也聽不見,她怎麽笑啊?]

[啧,這樣啊...]

[既然聽不見,又不會說話,那就——]

混混們龇牙咧嘴相視一笑,接着便是迎面飛來的爛泥巴還有堅硬冰冷的石子。

聽不見是她自己的問題,而不會說話就成了最好的掩蓋暴行的契機,一個小啞巴又怎麽會告發他們?

可阮喃不是啞巴,她只是害怕,她不敢開口發出聲音。

那時候阮喃被他們關在黑漆漆的倉庫裏,攔在角落裏扔臭雞蛋還有爛泥,那段恐懼黑暗的經歷使得她一瞬間意識又開始不能正常運轉。

~

阮喃整個上午都縮在位置上,就連上廁所都憋着,終于熬到中午放學,教室裏的人都走光了,她才偷偷跑到廁所。

還好,這裏沒有人注意到她。

出來後,阮喃想偷偷去吃飯,可迎面正對的扶欄,那裏倚着一個人。

他真的好耀眼啊,耀眼到令阮喃覺得自慚形穢的地步。

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随着一陣風吹過,衣擺翩跹,露出少年一疊幹淨流暢的腰線。

深棕色的校褲包裹着他長長的腿,腳踏一雙白色運動鞋。

察覺到身後的注視,他轉過身來。

阮喃的頭發有些淩亂,領口的蝴蝶結也有些歪。

有那麽一瞬間,阮喃注意到他的眉頭輕輕的皺了一下,接着便朝她挨近過來。

“傻了?”額頭被微涼的指腹點到。

阮喃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

可将厭的眼神卻随着她後退的動作,冷了三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