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琛塵碜襯

琛塵碜襯

宮笑塵說,孫微言沒讓他失望。

孫微言想說,我沒讓失望的事情多着呢。

他也不求什麽回報,等宮笑塵和顏星耀辦婚禮時,好好請他吃頓飯就行。

最好是海鮮,淮揚菜也不錯,今天那個松鼠鳜魚真是絕了。

孫微言很想用那個湯汁拌飯,可惜這是應酬,不是單純地吃飯。

作為陪客,他要分出心神關注兩人的動向與需求,還要顧及旁人的感受,不能造次到把喜歡吃的菜全部據為己有。

哎,根本沒吃盡興,要是能再吃一份松鼠鳜魚就好了,他一定能吃得舔盤子。

宮笑塵回頭,與孫微言向往的神情不期而遇。

門廳裏,孫微言微微仰着臉,明亮的燈光照得出天使浮雕靜谧的臉孔,照不出孫微言臉上生動至極的慵懶。

“想什麽呢?”宮笑塵打趣道,“口水都流下來了,不就是誇了你一句,別太驕傲。”

“啊?”孫微言微微一怔,藏起貪婪又露出赧然。

回家後,孫微言洗漱完畢,小屋的門關上,一天也就結束了。

他困得厲害,剛沾枕頭就睡着了。

後來聽到門鈴聲,孫微言還以為是在夢裏,夢裏的他起床開門,然後看到宮笑塵的臉。

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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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微言吓醒了,門鈴聲不斷,好像失傳已久的山歌,不急不緩。

這麽晚了,誰啊?

孫微言翻身向裏,閉上眼睛,擡腿夾住被子,假裝屋裏沒人。

這麽長時間沒人開門,要飯的也該走了吧?

門外的人異常執着,敲不開門,改叫名字。

用不着第二聲,孫微言跌跌撞撞地下床,罵了一句髒話,鞋也沒穿就去開門。

門外,宮笑塵長身玉立,這麽晚了,連星星都要困得眨眼,宮笑塵身上的襯衫、袖扣以及恰到好處襯出腰身的西褲仍舊恪盡職守,紋絲不亂。

他的表情沒有半點不耐,只有名為嗔怪的擔憂:“你慢點。”

孫微言扶着門站好,氣喘籲籲:“宮先生,有事嗎?”

他下意識摸手機,宮笑塵有事應該給他打電話,怎麽會親自跑一趟?

他以為自己漏接了電話,可是看了來電,也看了通訊軟件,什麽都沒有。

奇怪。

餘光裏,宮笑塵的眼睛正在他身上打轉,孫微言低頭,驀然一驚,接着倉皇地往門後躲。

他要睡了,衣着上沒那麽講究,上身是扯出絲的T恤,下面是肥得沒有松緊的短褲,腳上更可憐,沒有拖鞋,因為窘迫而蜷縮起的腳趾一覽無餘。

孫微言為自己的失态道歉:“宮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要來,我、我、我馬上去換衣服。”

作為宮笑塵的助理,再沒有比他更清楚宮笑塵的脾氣秉性。

宮笑塵對自己嚴格,對下屬也格外挑剔,別說不穿正裝,即便穿西裝不打領帶也是大忌。

宮笑塵失笑:“不用了,又不是上班時間。”

“哦……”難得見他這麽随和,孫微言稍稍放下心,但也沒有表現得太自如,到底是衣冠不整,對朋友還好,對上司……

孫微言盡可能地躲在門後,留給宮笑塵一個亂蓬蓬的腦袋。

“您找我有什麽事?”他壓了壓頭上的呆毛,小心翼翼地問道。

宮笑塵過來敲門是因為有東西要給他,那是一個黑色的紙袋,提手不是普通的繩子,而是絲質綢帶。

孫微言被這個精致的細節吸引,情不自禁地走出來,問:“是什麽?”

話音未落,從孫微言的兩腿之間鑽出一個狗頭,狗狗上蹿下跳,不斷發出急迫的叫聲。

孫微言厲聲道:“回去。”

突然出現的小家夥引起了宮笑塵的注意,他驚訝道:“你養了狗?什麽時候?”

“就是前兩天。”

幾天前,孫微言出去買菜,回來時公寓管家和他打招呼:“您養狗了?還挺可愛。”

孫微言回頭,這才發現後面跟着一只狗。

狗是流浪狗,最近才溜達到附近,看到孫微言仿佛認定了他,它自認為有主人撐腰,一路昂首挺胸地跟了過來。

孫微言沒舍得把狗趕走。

他漂泊半生,住過平房、住過違建,一直沒個像樣的家。

孫微言看到狗,就像看到自己,所以就把它帶了回來。

小狗很聽話,不讓去的地方絕對不去,小狗也很活躍,這邊出不去,就又從旁邊的縫隙往外鑽。

孫微言手忙腳亂地抓狗,狗狗卻故意和他作對,一個勁地跑來跑去。

驚訝退場,柔和的弧度爬上眉梢唇角,宮笑塵饒有興味地問:“它叫什麽名字?”

“它叫塵……”脫口而出的話戛然而止,對上宮笑塵疑惑的眼神,孫微言扯出一個笑,玩起了繞口令,“它叫琛、塵、碜、襯,對,叫襯襯。”

“襯襯?”宮笑塵皺眉。

這是人名,哦不,是狗名嗎?

宮笑塵不太相信,不過還是彎下身子,對小狗喊了一聲:“襯襯。”

狗狗蹲坐在孫微言的身邊,并不看他。

“它怎麽不理我?”宮笑塵問。

“呃……”孫微言撓了撓頭,絞盡腦汁解釋,“可能是因為我平常叫它都用方言,冷不丁遇上普通話可能不太适應。”

向來只考慮大事的宮笑塵過問起了細枝末節:“方言怎麽叫?”

“方言就是……”

宮笑塵輕笑一下,不客氣地拆穿:“編,繼續編。”

他早就看出來了,孫微言撿了一只狗,給它起名叫“塵塵”,沒錯,就是“宮笑塵”的“塵”。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宮笑塵掌心向上握拳,假裝有吃的。

他輕喚一聲:“塵塵。”

剛才還對他愛答不理的小狗馬上來到他的身前,興奮地搖着尾巴。

宮笑塵保持着這個姿勢,眼光向上,一半是得意,餘下的盡是質問。

他需要孫微言的解釋。

“不是。”孫微言欲哭無淚,“它只是以為你手上有吃的。”

宮笑塵直起身子,右手落入褲子口袋,說:“孫微言,承認吧。”

“我……”孫微言想不出狡辯的話,頭低下去,聲音也擡不起來,“好吧,我承認。”

他就是太讨厭宮笑塵,所以給撿來的小狗用上宮笑塵的名字。

孫微言在心裏嘆氣,現在被宮笑塵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頓罵。

然而出乎意料,宮笑塵并沒有責怪他。

他好像很喜歡那只不起眼的小狗,用似曾相識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摸着毛茸茸的狗頭。小狗發出舒服的“呼呼”聲,仿佛忘了誰才是他的主人。

孫微言面露不解:“宮先生……您不生氣嗎?”

“是有一點生氣。”宮笑塵坦然道。

他的小助理實在放肆,竟然做出這種事!

他再怎麽喜歡自己,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字用在狗身上。

是,這樣會給人一種他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的錯覺,可是……

在感情問題上,宮笑塵更傾向于做主動的一方,不管是上學,還是執掌家業,他經常會從不同的渠道得知,有人暗戀自己。

可能會有人以此為傲,但宮笑塵不會。

他從沒有向其他人透露過,他十分讨厭那種被觊觎的感覺,但凡有人對他有非分之想,他都會覺得惡心,除了……

宮笑塵幫孫微言找借口:“我知道,這種事情是沒辦法控制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的小助理已經在拼命壓抑,他怎麽能再責怪他。

孫微言深表認同:“是啊,有時候我也很苦惱。”

他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小氣了,宮笑塵會這樣也是因為這是他的人設,他幹嗎要和紙片人生氣。

宮笑塵撓了撓狗狗的下巴,說:“不管怎樣,這也是個辦法。”

孫微言撫摸着狗狗的脊背,不住地點頭:“是的,有了它的陪伴,确實讓我好受了很多。”

兩個人雞同鴨講,各說各的,卻奇跡又友好地達成一致。

時間過得飛快,宮笑塵終于想起來自己是來送東西的。

“看你好像很愛吃松鼠鳜魚,我讓他們打包了一份送過來。”宮笑塵仿佛又看到了孫微言吃魚的樣子,調侃道,“要不是有顏星耀在,你應該能把盤子拿起來舔幹淨吧?”

孫微言摸着後腦勺傻笑:“那倒也不至于。”

小狗鼻子靈,知道有好吃的,除了讨好地擺尾,還直起身子往宮笑塵身上撲。

宮笑塵後撤一步,把紙袋護在身後,第一次把與生俱來的總裁氣勢用在一只狗身上,嚴肅警告:“你不可以吃,這是你主人的。”

“嗚嗚……”小狗聽懂了,刨了刨地,失落地繞着孫微言打轉。

“好了。”孫微言安慰道,“我給你煮牛肉。”

遞上松鼠鳜魚,宮笑塵要走了,回去前,他揚了揚手,順口道:“早點睡吧。”

走廊裏很安靜,卻有什麽東西如靈光乍現,又在兩人之間穿梭。

幾秒的停頓,宮笑塵悠然道:“哦,不對,應該是……”

“爛黃瓜吧。”兩個人異口同聲,四目相交的剎那,笑聲激蕩,仿佛有花在恣意綻放,連一成不變的光線都變得異常明亮。

看不見的屏障被打破,兩個開懷大笑的人彼此越界也渾然不覺。

這是獨屬于他們的密語,有着其他人永遠無法領會的奧義。

孫微言笑得肆無忌憚,直到對上宮笑塵耐人尋味的目光,那一刻,撥開令人悸動的心靈相通,奇異的陌生接踵而至。

這還是他認識的宮笑塵嗎?

孫微言看得很清楚,殘存在宮笑塵唇邊的微笑拼命向他證明,剛才的熱鬧不是大夢一場。

他從驚奇中抽身,在慶幸中加深了一個念頭,他想要記住這個表情,卻不得不礙于身份竭力克制。

孫微言收回目光,規規矩矩地站好,一句“再見”忽地哽住。宮笑塵早已心領神會,點了點頭,翩然離去。

第二天,宮笑塵與顏星耀的電影合約進入正式談判階段。

像合同細節這樣的具體事務,并不需要兩人親自參與。

顏星耀有通告,全權交給經紀人處理,宮笑塵坐鎮幕後指揮,由孫微言代為出席。雙方本着友好協商的原則,對酬勞、繳稅、署名、票房和宣傳等事項逐條确定。

一上午過去,別說幾項,連其中一項的一個小項都沒定下來。

孫微言一邊翻看日歷一邊在心裏盤算,按照這個進度,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是談不完的。

所幸抛開這些細節,合約的事已然板上釘釘的,所以其他工作正在同步開展。

制片、劇本、導演都是現成的,除此之外還要堪景、選角,快一點的話,月底就可以正式開拍了。

中午用餐結束,談判繼續。

期間,顏星耀的經紀人向孫微言求助:“我們公司的同事過來送東西,說是找不到路了,他正在3號門,3號門在哪兒?”

孫微言怕說不清楚,主動道:“我帶你去。”

他們從樓上下來,繞了小半圈來到3號門,旁邊停着一輛商務車,恰好遮住了視線。

孫微言往前走了走,剛剛越過商務車的車頭,正要向外張望,突然冒出來的人從後面捂住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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