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有餘悸
心有餘悸
孫微言震驚不已,耳朵裏嗡嗡的,一時忘了回答。
眼前的人天生一張笑臉,和顏星耀恃才傲物的模樣截然不同,說起來也是熟人,畢竟他們才分開不久。
孫微言局促道:“鄭……鄭先生……”
怎麽會是鄭為宣!
想到剛剛認錯了人,不只親昵地說了一句“別鬧了”,還極沒分寸地掐了鄭為宣的腰窩,孫微言一瞬間紅了臉,尴尬得忘了呼吸。
他們是什麽關系?
鄭為宣是宮笑塵的朋友,說白了和孫微言的上司差不多,他對鄭為宣一直是恭敬有加,結果……
那種感覺就像上高中的時候和同學開玩笑,孫微言見好朋友趴在桌子上和同桌聊天,一時興起過去拍了好朋友的屁股,等人回頭才發現被他拍了屁股的是動不動就叫人“勒令退學”的年級主任。
當時的孫微言倒沒有被“勒令退學”,但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巴不得退學。
今天也差不多,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孫微言把頭埋在胸口,假裝自己是一只鴕鳥。
他想向鄭為宣道歉,卻找不到合适的措辭,手足無措的樣子惹得鄭為宣一陣憐惜。
鄭為宣這個人沒什麽架子,待人接物極為和善,和誰都能玩在一起。
況且嚴格算起來,這件事是他起的頭。
剛才突發奇想捂上孫微言的眼睛,沒想到有了意外收獲,鄭為宣實在好奇,追問道:“你把我當誰了?誰是阿星?”
孫微言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含含糊糊地說:“一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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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孫微言擺明了敷衍他,鄭為宣也不生氣,反而心情大好。
因為“阿星”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
想到剛剛的賭局,掩飾不住的得意爬上眉梢眼角,鄭為宣在心裏感慨,能讓宮笑塵輸一次,還真不容易。
孫微言想起來了,鄭為宣不是應該和宮笑塵在一起嗎?
他急急忙忙向鄭為宣身後張望,走廊裏,工作人員來來往往,高矮胖瘦什麽樣的都有,就是不見宮笑塵的身影。
孫微言問:“宮先生呢?”
“他不是……”鄭為宣回頭,這才發現宮笑塵不見了。
剛要落幕的得意肆意泛濫,鄭為宣喜不自勝,這個宮笑塵,賭輸了就跑了?
也是,如果換成他,他也沒臉在這兒待下去。
鄭為宣确實和宮笑塵在一起,孫微言走後,鄭為宣收拾棋子、骰子、代幣,向宮笑塵提議再來一局。
剛剛還說寧願玩大富翁的人突然變卦,沒什麽耐心,語氣也冷:“有什麽好玩?”
可憐的棋子被扔到一邊,不只徹底離開宮笑塵的視線,還被不客氣地評價為兩個字:“幼稚。”
“不玩這個幹什麽?”鄭為宣明知故問,轉而又變得不屑一顧,“去看拍戲嗎?那有什麽可看的?”
他還記得宮笑塵說過的話,壞心眼地原話奉還,什麽一個場景反反複複拍,和卡了似的,“看得人心煩氣躁。”
難得抓到機會把高高在上的人奚落一番,鄭為宣滔滔不絕,就差直截了當地指着宮笑塵的鼻子罵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鄭為宣心裏清楚,宮笑塵打定主意不會再玩,所以沒再收拾,只是樂呵呵地瞧着他。
果然,宮笑塵潇灑起身,沒什麽情緒地開口:“你不去就算了。”
他離奇地沒了信用,從容地認下指控,相比心之所向,面子變得沒那麽重要。
鄭為宣樂不可支,他趕忙跟上去,埋怨道:“別呀,怎麽是我不去,我可太想去了,明明是有人不想去,結果現在又要去……”
他摸着下巴,一邊說一邊往宮笑塵那邊瞟,貌似真心求教:“你說說,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窮追不舍,一句跟着一句,宮笑塵終于被問煩了,停了停,挑眉反問:“還能因為什麽?”
堂堂宮笑塵,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目的達到,鄭為宣忍不住輕笑。
其實上次來的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宮笑塵對他的小助理很不一樣。
只是不一樣到什麽程度,現在還不好說。
“喂,你等等我……”宮笑塵身高腿長,腳步也快,稍一恍神的工夫,鄭為宣已經落下一截。
鄭為宣繼續揶揄:“他又跑不了,你着什麽急?”
幸好電梯沒來,鄭為宣才趕了上來。
兩個人上了樓,從電梯出來,轉過一個方向,鄭為宣眼前一亮,驚訝道:“那不是你的助理嗎?”
哪怕換了衣服,鄭為宣還是一眼認出來。
孫微言穿着長袖條紋襯衫,內搭純色T恤,下面是淺色牛仔褲,他見慣了孫微言穿正裝,幾乎忘了他也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
這一身既青春亮麗又充滿朝氣,不知道比平常故作穩重的打扮好了多少。
“難怪要找他去演戲。”鄭為宣稱贊了一句,目光轉向宮笑塵,發現他和自己一樣,把欣賞寫在臉上。
孫微言沒注意到他們,繼續往前走。
鄭為宣靈機一動,他碰了碰宮笑塵的胳膊:“你說,我如果去捂上他的眼睛,他會以為是誰?”
那還用說嗎?
宮笑塵理所當然地想,他的小助理眼睛裏只有他,也只能有他,所以一定會以為捂他眼睛的是他。
宮笑塵胸有成竹地下了注。
結果呢?
那是一個與宮笑塵無關的名字——阿星。
宮笑塵肯定聽到了,不然不會招呼也沒打,就這麽消失得無影無蹤,可惜沒看到他的表情。
鄭為宣遺憾地想,一定特別精彩。
他讓孫微言去拍戲,自己去找宮笑塵。
鄭為宣打了幾個電話,沒人接聽,他知道宮笑塵不會接了,一路走一路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終于在咖啡廳的角落裏看到了他。
外面風大雨急,室內也一片愁雲慘霧,桌上的玫瑰卷了邊,一副頹敗萎靡的樣子。
宮笑塵夾着一支煙,沒點,雨把落地窗分割成七零八落的樣子,密密匝匝的痕跡牢牢遮住視線,他卻固執地盯着窗外,拼命想要看清什麽。
“你怎麽在這裏,讓我一通好找。”鄭為宣提了褲腳在他對面坐下,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輸了。”
宮笑塵視線未收,淡淡道:“是嗎?”
鄭為宣隐隐覺得不好,宮笑塵不是要反悔吧。
“你沒聽到嗎?孫微言說的不是你的名字。”
“是嗎?”宮笑塵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好像雨幕下的山巒,攏着層層霧氣,連聲音都變得缥缈。
他把煙扔在桌子上,嘆息似的回答:“太遠了,沒聽到。”
鄭為宣大驚:“還能這樣?”
今天的宮笑塵格外反常,說了不去看拍戲,沒過多久又改了主意,說好了要打賭,現在又假裝沒有這回事。
這還是他認識的宮笑塵嗎?
以前的宮笑塵是霸道,但還算講理,現在倒好……
鄭為宣氣急敗壞道:“你這不是耍賴嗎?”
宮笑塵不管,他好像認定了一般,耍賴就耍賴,總比承認要好。
算了。
鄭為宣能理解他,如果是自己癡心一片,對方卻叫了別人的名字,他也會傷心的。鄭為宣不再計較,拉上宮笑塵喝了兩杯。
他們坐到中午,劇組那邊差不多該收工了,鄭為宣為了一盡地主之誼,給劇組安排了午宴,宮笑塵作為投資人,理應過去一下。
宴會廳裏,劇組的人都到了,制片人、導演過來和宮笑塵打招呼,宮笑塵四處搜尋,就是沒看到孫微言的人影。
那個說拍完後馬上回來的人食言了。
孫微言也在吃飯。
和鄭為宣分別後,他急匆匆地趕往拍攝地點,才一進門,突然跳出來的人捂上了他的眼睛。
孫微言都麻木了。
今天怎麽沒完沒了?
他心有餘悸,再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問:“誰、誰啊?”
原本興致勃勃的人如墜谷底,顏星耀難掩失落:“是我。”他以為孫微言會在第一時間叫他“阿星”,結果連這點默契都沒有。
“是你啊。”孫微言明明聽出來了,卻不敢亂動亂摸,一句阿星就在嘴邊,卻沒有叫出口。
“是。”顏星耀放下手,“你終于來了。”
他早就看到孫微言,一直想和他說話卻苦于沒有機會。後來,他想了一個辦法,顏星耀求副導演去把人叫過來,就說這邊缺人,需要孫微言串個角色。
“原來是這樣。”孫微言還覺得奇怪,他和副導演也不熟,對方怎麽會知道他拍過戲。
“來吧。”顏星耀把他介紹給幾位主演,還有燈光、攝像之類的工作人員。
在顏星耀的安排下,孫微言作為前景演員拍了幾場戲,要麽和主角一起擠在電梯裏,要麽在主角從走廊經過時假裝路人。
中間還換過一次衣服,在會議室正襟危坐,和主角一起開會。
反正鏡頭在他身上都是虛的,或者只有一個下半身,觀衆根本沒辦法發現服務員和主角的同事是一個人。
收工後,導演宣布今天有開機宴,“酒店老板請客,在樓下宴會廳。”
“哇!”大家歡呼一聲,一起鼓掌。
孫微言明白,劇組的人平常總吃盒飯,好不容易有一頓大餐,難怪會這麽興奮。
他也該回去了。
孫微言跟着大家往下走,顏星耀卻把他拉到一邊,他讓孫微言稍等一會兒:“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麽?”
顏星耀神神秘秘地說:“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孫微言以為是什麽小東西,沒想到是一桌大餐,全是紅彤彤、油亮亮的川菜。
東西裝在密封盒裏,顏星耀一個一個地介紹:“蒜泥白肉、夫妻肺片、毛血旺、水煮魚、幹鍋肥腸……”
孫微言受寵若驚:“給我的?”
“嗯。”顏星耀記得上次去宮笑塵的辦公室,孫微言說要去吃川菜,只不過被宮笑塵否決了,他一直記着這件事,這次終于實現了。
他把筷子遞給孫微言,讓他嘗一嘗。
孫微言饞得流口水,拿着筷子不知道該吃哪一個:“這麽多?”
顏星耀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多做了幾個。”
孫微言不敢相信:“你做的?”
“對啊。”昨天買的食材,今天淩晨起來做的,打包好帶過來,再借用酒店的廚房熱了一下。
顏星耀可不像孫微言,拿即食佛跳牆糊弄,他促狹地笑笑,說:“你放心,絕對不是用料理包做的。”
孫微言也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夾起一片牛肉,伴着滿嘴湯汁咽下去,然後迫不及地用手扇風,說:“哇,好辣……”
這是演員也沒辦法抵抗的生理反應,孫微言的鼻尖紅得像小醜,眼淚稀裏嘩啦地往下流。
顏星耀笑道:“這還辣?我都沒怎麽放辣椒。”
孫微言吃不了辣,又不想辜負顏星耀的一片好心,接連試了試別的菜。
“吃不完怎麽辦?”孫微言擔心道,“能不能讓我帶回去?”
顏星耀求之不得:“當然可以。”
他一邊說着,眼光若有似無地往孫微言的褲子口袋看去,那裏放着放着一個玩偶,身子在裏面,恰好露出一個頭。
顏星耀認出來,那是自己。
今天電影開機,顏星耀的粉絲在酒店大堂設立了一個應援點,有人形立牌,還有數不清的禮品。
路過的人都可以領到一份伴手禮,裏面有顏星耀代言的飲料、薯片、護膚品和以顏星耀為原型制作的玩偶,顯然,孫微言沒要那些,就要了這個玩偶。
顏星耀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像被放在心上的珍視,像被認真對待的喜歡。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讓孫微言多吃一點。
孫微言最喜歡蒜泥白肉,但沒有多吃,他在剛看到這些菜的時候就想好了,少吃一點,把剩下的打包帶給宮笑塵,就說是顏星耀給他做的。
孫微言擦了擦嘴,說:“我吃飽了。”
顏星耀失落道:“這就飽了?你都沒怎麽吃。”
孫微言不想讓他傷心,撿着毛血旺吃了好多,因為這個菜量大,吃了也看不出來。後來真的不行了,不是吃不下,而是辣得不行,擦眼淚的紙用了一堆,嘴都有點腫了。
孫微言剛放下筷子,手機響了。
宮笑塵問:“你在哪兒?”
“我……”孫微言咬了咬唇,沒有回答。
一個遲疑已然說明了一切,不遠處的宮笑塵凄楚一笑,一個念頭在血液裏瘋狂燃燒。
孫微言看不到他,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搭在欄杆上的手倏地收緊,凸起的青筋好像宮笑塵暴露出的心機,他輕咳了兩聲,說:“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