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夜班車速度緩慢,經過五多個小時才從海岸線駛進丘陵腹地。林星河被上官司麒晃醒,下車之後受冷空氣一激,哈啾哈啾連打了十幾個噴嚏。
林星河說:“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待着吧,我覺得不悅大哥會買下一班車票來找我,我想等等他。”
段君屹說:“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
林星河說:“沒有,但我跟他說好的。”
段君屹說:“他對你有企圖。”
林星河眨了眨眼睛,心想實不相瞞,他也是這麽看你的。“好啦好啦,別老板着小臉兒,先找神樹種子行了吧,等我把你送回家了再去聯絡他,省得你整天對着我逼逼賴賴。”
段君屹回頭,“你說我什麽?”
林星河吸了吸鼻子,“說你逼逼賴賴,又沒說錯。一路上沒少教訓我,我導師都沒你嚴厲。”
段君屹:“……”
好極了,就不該給他好臉色。
上午九點半,一行到達了蕨王府邸所在地——赤脊。
和剛下地界到達金海岸時一樣,四周有不少樹靈都在觀察林星河。林星河摸了摸後頸,察覺灼傷部位結了一層薄薄的痂。自己聞不出來,但應該是已經恢複了發散信息素的功能。
摸索衣兜,沒摸到想要的芨芨草驅蚊貼,正琢磨去哪兒買芳香油時,一捧紅豔豔的玫瑰忽然塞到了他的懷裏。
林星河稀奇不已,嘆道:“平生頭一次被送花欸!”
段君屹卻是背影一僵,“沒誰送你花,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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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河聞了聞,發現玫瑰花瓣是用皂片做的,散發着芨芨草的香氣。看來這附近也難買到瓶裝的芨芨草芳香油,所以屹仔買了這個。
上官司麒說:“玫瑰,愛情。”
林星河笑起來,“你懂什麽是愛情啊?”
上官司麒說:“愛情,是滾動的車輪,遇上下坡的路。”
林星河肅然起敬,“毛毛好浪漫啊,滾動的車輪遇上下坡的路,所以一往無前剎也剎不住,是嗎?”
上官司麒抓了抓亂蓬蓬的頭發,不大明白。回頭看了看花店門口展示的愛侶節花語,上面并沒有詳細的注解。
段君屹說:“他是鹦鹉學舌,哪裏會懂。”
林星河莞爾,“其實市場所見的很多玫瑰都是月季,冠了玫瑰的名字漲漲身價而已。比起它的情感寓意,醫藥價值倒是更高些,能治女性月經不調。屹仔,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啥?”
段君屹:“……”
可真是難以溝通。
到得赤脊峰下,林星河不方便繼續抱着一捧紅玫瑰了,便摘了些花瓣放進衣袋裏,剩下的送給了陪奶奶看守熱飲店的小女孩。小女孩高興得又蹦又跳,投桃報李給林星河指了條小道,教他怎麽走捷徑上峰頂。
蕨王上官茂一家就居住在高達一千五百米的赤脊峰頂,被外界稱作赤宮的豪華宅邸內。也正因為這裏海拔高,種子庫才足夠安全,儲藏環境也比別處更适宜些。
聽說是上官司麒回來了,上官一家沸騰起來。看大門的衛兵拿出了對講機,直接把消息送抵大管家那裏,于是三五分鐘之後大管家出來了,跟在上官茂的身後。
上官茂看起來五十不到的年紀,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心情也好,特地親自迎接。結果一見到林星河,瞬間把親兒子忘在了一邊,似乎是不敢相信,表情十分的可耐尋味,“星河少主?真是南疆少主林星河?”
林星河以滿面笑容回應他的奇怪表情,把手擺得像螺旋槳,然而對方話都出了口,收也收不回了,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他真是不了解,潔源歸屬北疆之前曾和南疆頻繁往來過,上官茂認不出他才奇怪呢。
想解釋點什麽,扭頭看左右,又覺得沒必要。因為上官司麒自稱是“林最好的朋友”,當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份,而小靈奴看起來并不在乎,也不像是會去北疆通風報信的樣子。
這麽一打岔,上官茂的親切勁兒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客氣。也難怪上官司麒說他不稀罕自己,林星河敏銳地察覺到,他對這個親兒子的态度實在一言難盡,別說寵愛了,根本感受不到父子之間該有的熱絡。
但再想想,或許父子之間疏離才是正常的?
高海拔點比地平線溫度更低,一路走來,赤宮裏卻花團錦簇。林星河以為那些草木也是假的,摸了片花瓣才發現是真的,而維持它們正常生長的竟然是赤脊岩層下埋着的供熱系統。
偌大一座赤宮,底下全是供熱管道,可見蕨王財力之雄厚,完全撐得起他在外面鼻孔朝天的不良風評。
穿過花園,迎面走來了一個年輕的雄靈。
雄靈的衣着裝扮精致體面,從內到外散發着高貴的氣質。相比之下,風塵仆仆的真高貴三靈組倒顯得鄉土氣息十足。可當林星河看清楚他的樣貌時,整個兒僵住了。
“哥哥,星河!老天,你們竟然一起來了!”雄靈小跑着來到了跟前,“幾天前就聽說星河醒了,想去看你,爸爸卻擔心我影響你休息不讓去,害我挂念了好久。現在你自己送上門來,無論如何要多住些日子,別再想輕易溜走啦!”
模樣俊美的雄靈嘴唇在翕動,滿面堆笑地說着話,林星河卻是一句都聽不進去。因為這雄靈的樣貌和他腦海裏揮之不去的那張臉完美重合了。
他不受控制地脊背發涼,下意識後退,終于在那雄靈開始表現出不解和尴尬時被身邊的小娃娃抵住了後背。
段君屹低聲問:“怎麽了?”
林星河緩過神來,艱難卻禮貌地笑笑,“沒事,沒事,感冒了,頭有點疼。”
“司朔,見了星河少主不可以這麽毛毛躁躁的,要講禮數。”上官茂把年輕雄靈拉到身旁,看似教訓對方,語氣卻是柔和的,可一對上上官司麒,又瞬間變得一板一眼。
“司麒啊,你這一走好幾年,可叫家裏擔心壞了。你弟弟天天眼巴巴地盼着,都跟我哭過好幾回了。你也要懂點事,既然回來了就要和你弟弟好好相處,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耍小孩子脾氣了,明白嗎?”
聞言,林星河望向了身邊的上官司麒,又和自己的小靈奴碰了個視線,有些尴尬。
別說當事者,這話誰聽都會覺得不舒坦。上官司麒更是把臉扭到了一邊,答都懶得答一句。
上官茂的表情變得難看,似乎想訓斥,但目光撇過林星河時又理智地把話收了回去,改口說要送他們去客房歇着。
去客房的路上,林星河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上官茂卻是一會兒問浮屠界的氣候怎麽樣,一會兒問林元空夫婦倆的身體怎麽樣,最後連伽藍飛馬車隊有沒有更新換代都問了,就是不談神樹種子的事。
林星河無奈,只好生硬地套近乎,說:“上官叔叔,其實我這次是偷偷跑出來的,您別跟我爸爸說這件事。我想要神樹種子也不是在鬧着玩,我有把握能種活它們。”
上官茂避無可避,回應道:“星河啊,你叫我一聲叔叔,我也不和你瞎客氣。北疆向你提親的事叔叔已經知道了,說起來,還有點難為情。但你不該逃婚啊,就算不願意,也要光明正大地回絕才好。畢竟對方是北疆靈主,身份尊貴,許多天資優秀的孩子想要這機會都還得不到呢。”
林星河說:“我是回絕了的,但我爸爸不同意。”
上官茂說:“這就是了,你爸爸不同意,別個怎麽好插手?你現在打的是退婚的主意,叔叔要真幫了你,回頭怎麽跟你爸爸交代?”
林星河說:“不用交代,您可以對外放出消息,就說種子庫被盜了,我不管成功失敗都絕對不會把您拉下水的。說起來,上官叔叔應該也希望我能種出神樹小苗,這樣赤峰就不用長年依靠供熱管道了,省下來的錢足夠再蓋一座宮殿。”
上官司朔也說:“爸爸,借給星河吧,他從小就主意正,我相信他能做到。”
上官茂卻說:“你們到底年輕,以為政治聯姻是小孩子過家家麽?靈主做決定時沒有自己的考量嗎?要是神樹說種就能種出來,他怕是第一個不願意聯姻。喔,星河啊,叔叔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
林星河說:“我明白,可在別處種不活,在我手裏未必。我也不會白借您的,小神樹成熟以後能結更多種子,無論今天借您多少我都承諾雙倍還回來,請您信我一次。”
上官茂說:“那要是種死了呢?”
林星河頓住,咬着牙想了想,索性豁出去了,“要是種死了,我就老老實實跟北疆靈主結婚,然後跟他生崽子,拼命結果子,仍然還您雙倍!”
一旁被當成了種馬的北疆靈主:“……”
上官茂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說:“真是小孩子心性,生崽子可不比結果子那麽輕松,還能量産。先不聊這個了,你們舟車勞頓很辛苦,歇好了再談。好了,天氣冷,快進屋吧。”
就這樣,上官茂揪走了依依不舍的上官司麒。
林星河也明白過來,雖然自己把上官司麒帶回來了,但上官茂并不認為這是他的功勞。想從這裏帶走神樹種子比想象的更難,哪怕他們當前處在同一條利益鏈上。
“你不該那樣說。”
“什麽?”
段君屹忽然開口,林星河沒明白,段君屹便補充說:“你不該當着上官父子的面,說要是種死了之後的那幾句。”
林星河說:“哦,是的,這樣好像有點不尊重北疆靈主。他要是知道我在背地裏拿他當播種機器,估計要氣得吐血。”
段君屹:“……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上官茂不久之前曾親自帶禮去過浮屠界,目的就是給上官司朔提親,但被拒絕了。他拉下老臉都求之不得的東西,在你這裏卻是推脫不掉的麻煩,是随随便便就能拿來利用的道具,你說他會是什麽心情?”
林星河一拍腦袋,怎麽把這茬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