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林星河呆滞在原地,想不通段君屹為什麽要這樣。他不是一心想要小神樹的嗎?眼看勝利在望,他卻不高興了?
這時阿岚進來,奇怪地說:“剛才靈主氣哼哼地走了,說好的要高興得哭鼻子呢?”
林星河說:“別指望看他哭鼻子了,你幫我找一下齊修吧,我有事要問他。”
阿岚說:“侍衛長被靈主叫進書房了,正在談話呢,可能是為了熱搜的事。”
林星河問:“什麽熱搜?”
阿岚說:“是跟您和靈主有關的,咱們早上去采薇樓時不是聽靈侍們說了幾嘴麽,要不現在看看?”
林星河趕緊打開終端,進入話題區。沒瞧見相關熱搜,卻瞧見官媒被憤怒的網民罵上頭條的熱搜。
林星河頓覺不妙,又去別的不太熱的話題樓裏逛了一圈,終于找到了一張官媒公關的原帖截圖。
只見帖子裏挂着兩組照片,一組是段君屹抱着柔弱的上官司朔進入客房的偷拍,一組是林星河跟某個雄靈逛吧喝酒的監控視角截圖。配文:南北夫夫形婚,地界複蘇無望,你被喂了糖還是砒霜?
圖是真圖,前者都已經炒過一次了,後者是林星河逃到金海岸時遇上老子不悅,被老子不悅拉去拜把子的那夜。
後續有跟帖:南疆少主親口說過,種活小神樹就會和北疆靈主離婚,先前我還以為是謠傳,沒想到是真的。
另一條跟帖:我不能接受!枉我差點嗑昏過去,原來他們倆各玩各的,從一開始就是形婚,壓根沒打算生小樹苗!
再一條跟帖:我可以證明,早在二月份就有個雄靈四處打聽神樹種子的下落,當時我不知道他是誰,看到照片才明白,原來就是南疆少主。@南疆官媒解釋一下,那時候剛剛官宣聯姻,找種子的目的是?
最惹眼的是一個昵稱為“我愛南北夫夫”的網友跟帖:嗚嗚,我不管,我嗑過的cp會在我的畫本上永遠相愛,已經畫到臨盆了,附圖緬懷!
林星河啪地捂住臉:啊,我的眼睛好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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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震驚道:“這都有cp粉了啊,畫得還挺像。這就怪不得靈主生氣了,原本今天煩心事就多,再看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生氣才怪。”
林星河問:“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
阿岚說:“英少的母親您認識吧,她是咱們靈主的小姨,姓謝。英少被關好幾天了,今早謝姨來求靈主放他回家,靈主沒答應,就把謝姨氣哭了。”
林星河的心裏揪成了一團。原本以為段君屹說這回不會輕易放過巫淳英,只是為了哄自己高興而已,沒想到動了真格的,還和他親小姨翻臉了。
早就聽齊修提過一嘴,說段君屹對這個小姨就像對母親一樣,要不然也不會一次次縱容巫淳英的胡鬧。如今小姨難過流淚,他心裏又能好受嗎?
一旁的阿岚察言觀色,對林星河說:“少主您別往心裏去,英少從小到大不知道闖過多少禍,羁押所也不是第一次進了,不是您的責任。靈主沒把謝姨來過的事告訴您,一定也是不想讓您自責,您別不高興了。”
林星河說:“我不是不高興,只是覺得他太辛苦了,像一頭默默耕耘的老牛,每天早出晚歸,什麽事都自己扛,心裏不痛快也不肯說出來。我還拿種子的事給他添堵,真不應該。”
阿岚摳了摳額頭,“靈主像老牛?”
林星河也被自己的比喻蠢到了,把段君屹那端方嚴正又俊美無匹的形象套在一頭老黃牛的身上,有點滑稽。“不是老牛,是河豚,整天氣鼓鼓的。”
阿岚噗嗤笑了,“那咱們去哄哄他嘛。”
林星河眨着眼睛,“那就哄哄?”
書房裏,氣氛是另類的靜谧,段君屹默默無言,齊修站在一旁也不敢大喘氣。
良久之後段君屹說:“明天再去采購些萌發盒,無菌棉,還有培養箱……他需要的都再置辦一套。”
齊修暗自嘆氣,說:“種子萌動是好事,主子既然全力支持林少主,不如就支持到底吧。”
段君屹嗯聲,煩惱地揉了揉太陽穴。道理都懂,但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麽早。
原本齊修勸過他放棄尋找種子,他不屑一顧,因為他已經明白了,他想要的是心裏有他的林星河,是即便種出了小神樹也還是願意為他留下來的林星河。
雖然過程漫長,但未來可期,反正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融化林星河。現在倒好,一場大火把時間燒沒了。
書房外面傳來腳步聲,齊修辨出那是林星河的腳步,回頭小聲問道:“林少主來了,讓進嗎?”
段君屹沒吭聲,齊修便打開房門,識趣地當起了立柱。
林星河進屋,看見段君屹臉色不佳,問道:“你是不是因為熱搜的事不高興?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剛剛才看到,沒考慮到你的情緒。其實你不用理睬的,他們就是無聊了想找點事情做,今天吃這家的瓜,明天吃那家的瓜,消遣而已……”
話音未落,段君屹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更無奈了,林星河只得安靜下來,扭頭去看齊修,做口型:我來得不是時候?
齊修撇撇嘴:你倆愁的壓根不是一碼事。
林星河意會,看來不是因為熱搜的事,而是因為謝姨的事。待要重新打腹稿,終端卻接進了一個訊號。
林星河擡手示意稍等,滑下接聽鍵,“媽媽,怎麽了?”
那邊的風拂雲說:“兒子,媽媽好想你,什麽時候回家來?網上說你有肢體接觸障礙,媽媽知道這是你不願意被那姓段的小子觸碰才找的借口,你受委屈了。這樣,你帶他回南疆來,媽媽替你教訓他。”
林星河做賊心虛地遮住話筒,“媽媽,這茬是在哪個帖子裏看的啊,回頭轉個鏈接給我。現在流行的不是南北夫夫各有新歡嗎,要不然您再去話題區逛逛?”
風拂雲:“什嘛?他竟然有新歡?”
林星河:“媽媽冷靜,不是他一個有新歡,我也有。不是,不是真有,是網傳嘛。”
風拂雲:“那你跟媽媽說實話,種出小神樹就離婚的那些傳言到底是真是假?”
林星河:“呃……”瞥了眼段君屹,心裏打鼓,不敢正面回答,“這個的确是我們一開始的約定,不過吧……”
風拂雲:“嗐,姓段的小子果然無情無義,就圖你能給他生小孩呢。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他對你好,要真能種出小樹苗也好,媽媽幫你找種子,等你回家。”
林星河:“媽媽,其實他對我挺好的,我現在培育的這批種子就是他幫我找的,質量可好了。”
風拂雲:“對你好還答應離婚?對你好還給你找種子?不還是想要小樹苗嘛,達到目的就把你踹開了。”
林星河:“……不是,這個真不怪他,離婚是我提的。”
風拂雲:“是你提的也不行,瞧瞧你爸爸,只要我一提離婚他就給我買包包買衣裳,姓段的小子竟然點頭答應?”
林星河:“……媽媽我是雄靈,跟你的需求不一樣。好了先不聊了,我處理一點事情哈,晚安媽媽!”
通訊結束,氣氛變得異常尴尬。
段君屹不知何時離開椅子站到了林星河身後,林星河一轉身險些撞上他的鼻梁,讷讷道:“吓、吓我一跳。”
段君屹說:“你來找我就是要我聽這些?”
林星河連連擺手,“不是啊,我想勸你別理會那些流言蜚語,等咱們的小樹苗出靈,他們又會高高興興誇咱們做得好呢。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段君屹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好,我明白了,後續的事情我會處理,你不用操心了。”
林星河:“那,你還生氣嗎?”
段君屹:“我沒有生氣。”
林星河:“可你眼睛,泛血絲。”
段君屹:“包和衣裳,你喜歡嗎?”
林星河:“還行。嗯?啥??”
突然來這麽一句,把林星河問懵了。
在風拂雲剛說過“我一提離婚他就給我買包包買衣裳”的關口,段君屹問出這個問題,無疑不是随口一問。
然而段君屹很快給出了答案:“估摸你也不會需要這種東西,我也只是随口一問。沒事了,早點回房休息吧。”
林星河:“欸?哦,那你去哪兒?”
段君屹幾乎是匆匆忙忙地遁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林星河真是好氣又好笑。
阿岚叉着腰湊了過來,說:“我真是服了,從來沒見過靈主有這麽慫的時候。剛剛要是換成阿岚,就不問什麽包和衣裳,直接問少主愛不愛我,想不想跟我睡覺。”
林星河戳了他一個趔趄,失笑,“胡說什麽呀。興許真是随口一問吧。”
阿岚說:“哪裏是随口一問,您沒瞧見靈主腳步都亂了。而且這裏是書房,這麽一跑,卧房也不去,書房也不待,打算露宿街頭嗎?分明是慌不擇路了。”
林星河:“…………”
所以他到底是慌什麽呢?
林星河回了卧房,坐在沙發上空等半個多小時,沒等到段君屹回來就先睡覺去了。淩晨兩三點時房門被推開了,起身一看,段君屹竟然是被齊修架着回來的!
林星河震驚,“這是怎麽了?”
齊修說:“沒事沒事,喝多了。”
林星河無奈,幫着把段君屹扶到床邊坐下,對齊修說:“辛苦侍衛長了,這邊有我照顧,你快回去休息吧。”
齊修也喝了不少,這會兒正覺着胃裏翻攪,答道:“行,屬下派侍衛來值守,勞煩您照顧靈主。”
門被關上。關門的聲音有些大了,段君屹睜開了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清不清醒,只木呆呆地盯着那邊的沙發,又一言不發地爬起來,抱着自己的被子蜷到了沙發上。
他身量高,沙發根本躺不下,蜷得像尾蝦。林星河真是哭笑不得,走過去拍醒他,問道:“怎麽不睡床了?”
段君屹似乎不大想說話,晃了晃被子邊,翻個身蒙住了臉,只露一個腦袋頂在外面。
林星河明白了,賭氣呢。“你可真是的,我又沒攆你。起來啦,睡床去,像昨夜那樣睡成不成?”
成。段君屹又爬起來,蜷回了床上。
醉得人事不知,連鞋子都沒脫。
林星河踢了他一腳,幫他脫鞋除襪,又忽然發現他外衣是濕的,掀開一看,好家夥,懷裏抱着個水晶瓶子,瓶子裏插着兩截小樹杈,只是瓶子裏的水全灑衣服上了。
“你說你是何苦,有什麽想法說出來不就好了?”林星河端來了熱水,擰了把毛巾,“現在我要給你擦身體,得把你濕衣服扒下來,不要反抗啊,也不要揍我,我會軍體拳的。手拿開啦,別擋着,會給你留條短褲的。”
嚯,尺寸可以,即便軟噠噠地盤踞着也覺得嘆為觀止,驚世駭俗。林星河吸了吸鼻子,苦嘆這是造了什麽孽。知道不該亂看,又忍不住想看,畢竟身材太好,說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胸腹都擦完了,該擦後背了,用毛巾隔着推他翻身,卻禁不住再次倒吸涼氣。這家夥偷偷練過,背後的肌肉塊壘也很優秀,腰身勁瘦強韌一看就很持久。腰窩那兒應該受過傷,用一個刺青紋印蓋住了疤痕,從側腰延綿到人魚線,最後藏進了短褲裏。
嗯……原來是把彎弓,花式繁複很好看,将這腰線和人魚線襯托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少一分都嫌不妙。
啪地一下,褲邊兒彈回去,彈得沉睡中的段君屹咯楞了一下。林星河拍着腦門開始反省:不行不行,我怎麽能這樣?這不是耍流氓嘛!
——男的看男的,算耍流氓嗎?
——不算,再看最後一次。
誰知手指剛勾到褲邊兒,一只大手卻隔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腕,倏一用力就将他反壓在了身下。
林星河險些吓得叫出聲,用手肘阻擋滾燙的胸膛貼近,語無倫次地說:“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動你了,你繼續睡吧乖!”
段君屹卻搖了搖頭,低頭湊到了他的頸窩間,既輕又緩地吸着氣。因為醉酒而動作遲鈍,像生了鏽的機械表齒輪,但有一種獨特的迷亂的魅力。
彼此間這般靠近,呼吸可聞。林星河知道他在做什麽,這是在尋覓信息素的氣味,是無意識的本能驅使,但還是不受控制地被蠱惑,被引誘,頭皮發麻,心跳直接漏了節拍。
98%的匹配度,其威力不容被質疑。
林星河的神智還在,負隅頑抗,卻又招架不住,想讓段君屹再靠近些。思維抵制這種原始的欲求,心底又卑微地呼叫渴望,簡直冰火兩重天。
段君屹果真靠近了,不是追尋那絲若有若無的信息素,而是将目标鎖定在林星河的面龐,視線下移,最終停留在唇上。
他想幹什麽?林星河小鹿亂撞。不行啊,雖然很想嘗試,但萬一自己因為接觸障礙臨場開吐,可憐的北疆靈主怕是這輩子都會有心理陰影啊!
“不行,不行不行。”林星河慌了,唇幹舌燥,喉頭滑動,卻還是憑着毅力用手肘推開了段君屹。
“你,不想要我?”段君屹終于開了口。
“對不起,也不是不想,就是怕會吐。”
段君屹的确是醉了,聽得出這是什麽意思,又沒辦法理解得很透徹。那雙深邃的眼眸就像兩個小小的無底深淵,難得的多情溫柔化在裏面全變作失焦的迷蒙。在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隐有一層黑氣掠過。
他說他會吐。和我親近,他想吐。
段君屹是這麽理解的,傷心了。從來都是別個仰慕他,卻沒有厭惡他的。林星河好厲害,厭惡到了要吐的地步。
有這麽惡心?
想必是有的,他都把臉偏開了。
他把臉偏開,玉白的頸子卻露出了更多。頂好的薄胎細瓷也不過如此了。不,頂好的薄胎細瓷也沒這景致美妙,可惜不是屬于北疆靈主的。
南疆少主,林星河,你的确有兩把刷子。你現在得逞了,把北疆靈主耍弄得五迷三道,卻不肯負起責任。
林星河并不知道段君屹在琢磨什麽,但分明感覺到他的體溫更高了,某處的反應也更顯著了。
林星河徹底變啞巴,咕咚吞咽着口水,心想豁出去了,大不了使勁憋着,等他親完我再吐。
一經拿定主意,便是視死如歸。
然後,段君屹壓了下來。
再然後,段君屹沒對準。
再再然後,段君屹趴在他頸窩裏睡着了。
欸?
林星河艱難地翻出來,晃了晃段君屹,沒晃醒。
這家夥,這家夥怎麽睡得恁及時啊!
林星河嘟着嘴,心情真是一言難盡。
第二天早上,段君屹先醒了,看見林星河一如往常地躺在身邊,倒是松了口氣。
他昨晚喝斷了片兒,唯恐做出什麽不體面的事來。眼下穿的是正常的睡衣,蓋的是正常的被子,應該還算體面。
但是,水晶瓶在手裏,小樹杈怎麽沒了?
段君屹趕緊起了床,四處尋找小樹杈。林星河也睡夠了時辰,打着呵欠穿衣裳,問他在找什麽。
段君屹背對着林星河,說:“沒什麽特別的。你……看見這瓶子裏的兩截斷枝了麽?”
林星河說:“小樹杈啊,我給丢掉了,因為泡水時間太長,基部已經腐爛了。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再掰給你,花期還沒過,停用抑制劑也許能長出來。或者等我學會了操控精神力,就可以随時随地化原形了。”
段君屹卻僵住,轉瞬的錯愕之後說道:“不用了,有自然好,沒有也不能強求。另外那一截是我撿的,你別誤會。”
林星河哦了一聲,“沒誤會,沒說是你偷的,你堂堂一疆之主怎麽可能做那種事嘛。”
段君屹:“……嗯。昨天你說的事已經叫齊修去辦了,官媒會安排時間出一個直播訪談,你和我一起參加,澄清形婚的事。稿子會在下午送來,記得提前背一背。”
林星河沒作聲,看着他脫下睡衣換正裝的動作,意外發現後頸部位有一圈細小的針孔,像是注射器留下的。
心裏驀然有些不是滋味。一直以來只顧着自己,卻忘了段君屹也有花期反應。難怪他昨夜會那樣,肯定是熬得難受了。
可他總是掩飾得很好,不管是身體還是情緒,從不叫別個窺見他的脆弱。就像昨晚喝的悶酒,也不管有用沒用,醉過之後就當煙消雲散,醒來又是一個鐵打的靈主。
“怎麽不說話?”段君屹問。
“嗯,知道了。”林星河眯起眼睛笑了。
兩天後,熱搜事件鬧得益發厲害,官媒被網民轟炸不算,還被幾個地方娛媒帶頭圍擊。正如齊修所說,網絡暴力就是洪水猛獸,再不控制真就控制不住了。
于是在五月第一天,針對澄清“南北夫夫形婚,地界複蘇無望”的訪談節目正式開始直播——說是官媒訪談,臺下卻坐滿了地界的娛媒,都在摩拳擦掌等着捕捉蛛絲馬跡。
當然,介于訪談對象特殊,官媒這次十分重視,不僅娛記們的身份要經審查,帶進來的提問稿也要審核,不合格的問題不止是删掉這麽簡單,娛記的參會資格也會被剝奪。
訪談伊始,主持問的都是官稿上的問題,林星河跟段君屹應答如流。比如,對方喜歡喝什麽口味的礦質水,有沒有特殊的小愛好,喜歡看什麽書、做什麽運動之類的,都很日常。
這是為了表現兩位主角相處融洽,彼此之間并不缺乏關懷。兩位主角的表情和眼神互動也都很到位,至少在鏡頭上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不出意外的話基本可以打消民衆的疑慮。
然而盡管層層把控,意外還是發生了。
一名娛記在自由提問環節抛出了提問稿之外的內容,讓林星河回答為什麽身上帶有抑制劑的氣味,是不是在抑制花期反應。
抑制花期反應,即表示沒有孕育的準備,甚至可能連夫夫生活都沒有。
一石激起千層浪,原本抑制劑的氣味并不明顯,那娛記十有七八是在詐蒙林星河,但別的娛記聽了之後也開始留意這個情況,沒有也有了。
鏡頭及時轉回了主持臺,憑官媒主持的專業性足夠應對這點意外,但熒屏外的靈衆們會是怎樣的反應,可想而知。
林星河看了一眼發問的娛記,那娛記便像未蔔先知似地遮住了自己的銘牌。但沒有看到也能猜到,整場鬧劇都是被策劃出來的,這個娛記應該就是潔源那位二少主派來作妖的。
林星河要解釋,段君屹卻先一步答道:“抑制劑是我在用,我和大妃意篤情深,難免有失了分寸的時候。不過用量很少,能在現場聞得出來也是很有心了,大家不必擔憂。”
這話雙關,明眼的都能看出來是在那個娛記在生風挑事。但那娛記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林星河過不去,仗着直播現場沒誰敢把她怎麽樣,緊接着就讓夫夫倆證明他們的意篤情深。
這分明就是故意為難,因為要證明的話就得把夫夫倆之間的私房事掰開來給大衆看,這怎麽掰?
段君屹不耐煩了,朝臺下的關爾卿遞了眼色。關爾卿已經想好了對策,可叫隐蔽處的狙擊手給這娛記上一劑麻醉,再由主持引到別的話題。正待動作,卻見林星河悄悄沖她擺手,又向臺下借了紙和筆,埋首畫起東西來。
鏡頭不夠近,誰也不知道他在畫什麽。三兩分鐘後他舉起畫紙,向鏡頭展示了一個速寫圖——是一把彎弓。
花紋繁複他記得不太完全,但基本輪廓是有的,削減了細節反倒讓這把弓多了幾分恣意古拙之貌,少了些許鋒芒。
那娛記問道:“這能代表什麽?”
林星河沒說話,坐在他身邊的段君屹卻倏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收力,紅了耳根。
鏡頭切換,北疆靈主的側臉出現在成千上萬個終端光屏裏,燙熟一樣的耳朵自然也沒漏過。
評論區沸騰了,紛紛留言問北疆靈主的反應是怎麽回事,這把彎弓有什麽隐喻,是道具還是什麽。
精明的主持已經意識到這把彎弓就是解題的關鍵,便又把問題抛還給了林星河。
林星河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好望向段君屹。段君屹同樣望向林星河,目光變得更灼熱了。
漫長的十幾秒鐘過去,評論區已經累積了數千條留言,段君屹終于徐徐回答:“那年的洪澇災害,我才十幾歲,經驗不足,參與搶險時被滑坡的流石砸傷,留下了一個傷疤。傷疤猙獰,就用一個刺青遮住了,在……比較隐私的位置。”
在比較隐私的位置,就得是非常親近的靈才有機會看到,還得經過仔細的觀察才能把它準确地畫出來。無需多說,該明白的都明白了,不願意相信的說再多也沒用。
評論區的風向開始逆轉,某些cp粉像驚蟄的小蟲一樣開始躁動,更有膽子肥的把段君屹的紅耳根做成了表情包。
林星河跟他們不一樣,心裏想的卻是阿岚說過的那句話,說前代北疆靈主和大妃就是在洪澇搶險中犧牲的。段君屹想要遮蓋那條傷疤,僅僅因為它猙獰嗎?他是不是也會經常想念去世的父母,憎恨自己無力挽救他們呢?
林星河心裏酸溜溜的。
誰知那娛記又說了:“看過不代表什麽,畢竟住在一個屋檐下。聽說大妃有肢體接觸障礙,我事先了解過,這是一種很頑固的心理疾病,請問大妃和靈主是怎麽克服的?”
主持說道:“這個涉及隐私了,請謹慎提問。”
娛記反駁:“放到兩個普通靈身上是隐私,但要放到地界的複蘇問題上,大家都有權利知道吧。沒關系,大妃可以簡單地說,不用說那麽詳細。”
林星河被逼到牆角,靈光一閃,想說醉酒可以麻痹觸感,卻再次被段君屹攬去了矛頭。段君屹說:“他的接觸障礙只針對別個,對我無效。”
這個答案很妙,但也很危險。
林星河悄悄揪住段君屹的袖口,輕輕拉了一下,想提醒他不要給自己設坑,很可能被敵方利用。
段君屹卻向他微微一笑:別緊張,我會這麽說自然有把握。
林星河暗自苦嘆:你可不清楚這毛病的厲害,哪來的把握。
果不其然,那娛記抓住了機會,叫他們夫夫倆現場來一個親密的互動,向大家證實剛才的說法。
親密互動好,臺前幕後的都想看,就是難為了林星河。臺長知道他這個接觸障礙是真的,就在耳機裏提醒主持處理掉這個問題。于是在靈衆的終端光屏上,直播插進了一條gg。
不出所料,評論區罵聲如潮。
不多會兒,技術員那邊發來警告,由于留言太多後臺擁擠,還有黑客搗亂,官媒現在面臨癱瘓的風險。臺長無奈,只得在耳機裏征詢段君屹,能不能和大妃稍微做做樣子。
段君屹向林星河傳遞了一個眼神,林星河意會了,在那娛記第三次要求夫夫倆互動的時候點頭答應了——去他的接觸障礙,給老子忍住,還要笑,對着鏡頭使勁兒地笑!
林星河打定了主意,段君屹便心有靈犀地拉着他起身。走近半步,雙方之間只剩下了一掌的之距。
終究還是緊張。林星河偷偷做着深呼吸。
第二次靠近,雙方在鏡頭裏的剪影便出現了重疊,那是段君屹貼在林星河的耳邊說別緊張,會很快結束。
林星河還不如直接閉氣了。很快結束什麽鬼,為什麽有種被圍觀拍小簧片的既視感?簡直羞憤欲死。
再之後,段君屹的手往下移,叫林星河感受到了他的溫度。是燙的,像那天晚上一樣。
林星河的心跳更亂了,耳朵裏是發懵引起的嗡鳴聲,卻還要竭力對着鏡頭微笑,盡可能笑得自然。
但是……
咦,為什麽沒感到惡心?
林星河微微睜大了眼睛。
溫暖的掌心很快離開了林星河的手背,卻上移到了他的頰畔,像是得了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捧住,與他額頭相抵。
段君屹說:“你看,我們可以的。”
林星河:“…………”徹底僵住。
臉龐紅透,渾身着火,林星河感覺要窒息了。可這種窒息不是因為排斥,不是因為難受,而是因為欣喜若狂。
他竟然真的可以!和以往不同,這次是在清醒的、正常的、不需要精神力的狀況下!為什麽,為什麽可以?
如果說是信息素的緣故,那兩棵高度匹配的純血統神樹的确有理由互相吸引。但接觸障礙是心理疾病,得了這種病的是這具靈體裏的靈魂,又該怎麽解釋?
林星河有些瘋狂甚至恐懼地想,也許“心甘情願”的确是一劑良藥,是解開枷鎖、釋放自由的鑰匙,而擁有這把鑰匙的那個他,就在自己眼前。
從此刻開始,一直到中場休息,林星河都處在混亂的狀态裏,後面發生了什麽不大記得了,腦袋裏面轟隆隆地打着春雷,呼嘯嘯地刮着風暴。
段君屹拉着他的手,問道:“你還好嗎?”
林星河猛地驚醒,這才察覺到自己一手心的汗,連忙抽出來蹭蹭幹淨,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緊張。”
段君屹說:“民間反響很好,娛媒也都安生了,接下來做個簡單的收尾就好。只不過,你是什麽時候看到的?”
林星河唰地臉紅,“什麽,看到什麽?”
段君屹輕笑,“你在明知故問,你畫的那把彎弓,難道不是從我身上看到的?”
林星河:“哈哈,哈哈。”救命,被追責了!
林星河噠噠後退,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對不起,你喝醉那天晚上是我幫你換的睡衣,所以看見了,真的對不起!”
段君屹說:“別緊張,你沒必要跟我道歉,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畫得也很好,是你解決了這場危機。”
林星河連連擺手,撥浪鼓似地狂甩腦袋,“不是不是不是,是你解決了危機,我這個只算雕蟲小技而已。”
段君屹說:“不止畫畫,還有這個。”他揚起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手,鄭重地問,“林,你想不想再試一次?”
林星河怔忪地揚起目光,能猜出他是什麽意思,卻又怕是自己一廂情願,問道:“試什麽?”
段君屹說:“你的接觸障礙。試試看?”
林星河飙起來了,心想不會吧,不會要在這裏接吻吧?也不是不行。好,行,老子不怕了!
呼吸漸近,堅強有力的臂彎抱住了他,溫熱的手掌從肩膀滑到脊背,段君屹輕輕安撫,示意他可以放松一些。
林星河點了點頭,唯恐自己的心跳聲太大讓段君屹笑話,索性憋着不呼吸。可惜,作用不太明顯。
鼻尖接觸,溫度交融,林星河一下攥緊了衣角。
段君屹說:“你在屏息麽?太緊張了?”
林星河掩飾地搖頭,又老實巴交地點頭。
段君屹失笑,“怎麽這麽傻,快吸氣,憋得臉都紅了。閉上眼睛,相信我,你沒問題的。”
林星河喑啞地嗯了一聲,卻悄悄擡起了眼簾。
有那麽一剎那,看着近在方寸的那雙薄唇,他竟然着了魔似地很想主動親上去,就好像那薄唇本該屬于自己,而自己也已實踐了數次,對它的輪廓、紋理和觸感都很熟悉。
這就很下流了,怎麽可以這樣?
林星河自責,想抽自己兩嘴巴。
段君屹看出他的窘迫,把他抱得更緊了些,問他有沒有感到不舒服。林星河回答沒有,臉卻紅得更熟了,抓着衣角的雙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攀上了段君屹的後背,改為擁抱的姿勢。
段君屹的身體僵住,垂眸間不可遏制地想要吻住他。因為這是他的大妃,他可以這麽做,整個世界都盼着他這麽做。是時候讓他的大妃知道這件事,并認真地回應他的示好了。
空氣很熱,南北夫夫同時湧起這樣的沖動,本該水到渠成一拍即合,誰知外面傳來了關爾卿的聲音:“主子,休息室裏也有監控,臺長問您能不能把剛才這段傳上網絡。”
段君屹:“…………”
林星河:“!!!!”
感謝小天使的支持和陪伴,感恩有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