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齊修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筆,想勸段君屹放寬心。因為他覺得林星河也動了情,只要戳破這層窗戶紙就能成了。
可還沒等他開口,段君屹忽然攥住了他的肩膀,力氣之大,像是要把他的鎖骨都捏碎。
齊修連忙扶着段君屹坐下,急道:“主子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屬下這就去叫醫生!”
段君屹卻攔住他,“不用,已經沒事了。”
齊修說:“怎麽可能沒事,您這差點暈過去,到底怎麽回事,是不是那個餘毒……主子,您的眼睛?”
段君屹:“眼睛怎麽了?”
齊修晃了晃腦袋,“沒有,沒有。”
實際上,他剛才看到段君屹的眼裏閃現了一絲黑氣。
段君屹說:“的确是餘毒的緣故,近段時間發作得頻繁了,精神力有些壓制不住。現在還沒有研制出解毒劑,你找醫生也沒用,倒不如問問趙醫生在地界調查得怎麽樣了。”
齊修立即給趙醫生發送消息,很快得到回複,說目前能查到的患者都已經被集中起來了。但這種毒素很頑固,全身大換血都清不幹淨,哪怕只是殘留了一粒孢子粉都能迅速擴增,稍有不慎就會使患者的組織器官纖維化,然後潰爛至死。即是說,清毒實現不了,解毒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研制出來。
齊修有些着急上火,“主子,您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不肯對林少主表明心跡的?難怪屬下總覺得反常,您優柔寡斷得就像變了個靈似的,可別告訴屬下沒把握撐到解毒劑研制出來的那一天,屬下接受不了。”
段君屹輕笑,“你主子還不至于那麽廢物。再給趙醫生一點時間吧,問問他還需要哪些支持。”
齊修應了聲“是”,心情卻絲毫沒有好轉。他陪在段君屹身邊十好幾年了,段君屹是真有把握還是故作輕松,他看得出來。
不多會兒,趙醫生發來了信息,齊修看了一眼,禀報:“趙醫生說暫時不需要物資支持,倒是需要主子幫一個小忙。潔源赤宮有一位朱姓醫生主子還記得麽?是趙醫生的老同學,拖趙醫生捎信,說是林少主在潔源做客時身邊跟着一個小靈奴,也中了那種毒,想詢問病情的恢複狀況,以及服用還魂草的效果。”
段君屹說:“那個醫生倒也還不錯。回話,的确能夠起到輔助抗毒作用,但作用不大,頂多延緩發作期。”說完想起了什麽,問道,“趙醫生和他關系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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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修說:“聽趙醫生的意思應該是不錯,再三叮囑屬下問清楚呢。”
段君屹輕敲桌面,琢磨出了主意,“你給趙醫生回撥過去,請他安排一場會面,我要見見那位朱醫生。”
齊修不解,“主子,這是為了什麽?”
段君屹說:“朱醫生是赤宮醫療部的執掌,一定知道些內情。還有,浮屠界要舉辦一場典禮,慶祝大妃育苗成功。你親自去潔源送帖,一定要把上官家父子都請到場。”
齊修隐約明白了,說道:“但是那個二少才被打過,萬一找借口不來呢?”
段君屹說:“潔源有功,要隆重嘉獎,你又親自去請,就算他不想來他父親也會逼他來。”
齊修說:“這的确是個辦法,但屬下覺得餌料還不夠香,不如直接給他放消息,就說大妃有了身孕。”
段君屹:“……哪有這麽快懷孕的。”
齊修:“主子謙虛了,您有這個實力。”
段君屹:“滾。”
齊修:“好嘞。”
六月初,浮屠界進入了夏季,溫室裏的八千苗株也被移栽進了圃地。盡管臨時培訓了十多個靈侍幫忙幹活,林星河還是累得夠嗆,連續歇了兩三天才緩過來。
慶功宴前一天早晨,阿岚來敲門,把林星河從噩夢中驚醒。林星河看着他身後的一溜靈侍,不明白那是要幹嘛。
阿岚伺候洗漱,說:“明天就要開慶功宴了,這是靈主給您挑選的禮服,都是按您的尺寸定制的,您瞧瞧喜歡哪幾套。”
林星河拍拍腦袋,“睡蒙了,差點把這事忘了。”
阿岚說:“您不是睡蒙了,像是做噩夢了呀。”
林星河嗯聲,其實也不算多麽可怕,倒是十分獵奇。他一個雄靈,竟然夢見自己身懷六甲。肚皮太大看不見路,一不小心撞上了桌子角,圓滾滾的肚皮就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他吓壞了,對着孩子他爸大喊:“段君屹,我懷了個啞鈴!”
段君屹,啞鈴,這都哪兒跟哪兒。
阿岚看他的反應,捂着嘴偷樂,問道:“少主是不是夢見靈主了?您的臉都紅了。”
林星河笑罵:“整個靈主宮就屬你最大膽,一門腔調拿我開玩笑。誰夢見他了。”
阿岚說:“行,您沒夢見,是阿岚夢見了。要說靈主也真是的,上回看您二位參加訪談會,還以為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沒想到他又縮了,想怎麽着啊到底?”
林星河說:“我就不該太嬌縱你,瞎琢磨我就算了,還敢琢磨你們靈主,沒規矩。”
阿岚煞介其事地嘆着氣,“好叭,您二位當事者都不急,我跟着急什麽呀。要不然阿岚先問問您,您對靈主有那個意思嗎?覺得他好嗎?”
林星河沉默了,往水杯裏加了片鮮檸檬。
覺得他好,覺得他特別好。以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男的有意思,現在有意思了,又怕得慌。怕向前一步走上父母的老路,也怕後退一步孤苦伶仃地過一輩子。
林星河說:“阿岚,你有過遺憾沒有?”
阿岚說:“有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一直忘不掉。那感覺,就像河蚌肉裏裹着沙子。”
林星河說:“講給我聽聽?”
阿岚點頭,“以前我們莊子裏有一個瘋漢,年輕的時候被仇家打斷了腿,沒錢治,落了個終身殘疾。他行動不便,只能用兩個矮板凳支在地上爬,做什麽都是爬來爬去的,弄得渾身髒兮兮。我那時候還小,小孩子紮堆就喜歡招貓逗狗的,沒貓狗可逗時就去欺負瘋漢,拿石子丢他,拿木棍戳他,有壞心眼的還會往他家門口埋糞便。我僅有一次湊熱鬧,拿小石子丢他,結果把他鼻梁磕出血了……”
阿岚說到這裏表情變得懊悔,林星河拍拍他以示安慰。
阿岚擠出一個微笑,“聽他們說,瘋漢是會發瘋咬小孩的,所以當時我很害怕。誰知他沒咬我,還朝我笑。從那以後我就不再欺負他了,但還是不太敢接近。有一次我看見一個小孩假裝給他送礦水,卻把一瓶水全淋他腦袋上了,還到處炫耀,說那不是水,是尿。我兜裏有手絹,想給他擦擦,可那手絹是新買的,我又有點舍不得。回家以後我越想越後悔,就偷拿了家裏的洗發膏和洗臉皂,想在第二天送給他,結果……”
阿岚抹了把眼淚,“結果他死了。聽說他把腦袋埋進水缸裏,把自己給淹死了。我真的,早知道會那樣,我一定……”
林星河的眼眶也紅了,摟住了阿岚的肩膀。其實他也一樣,有些話不及時說,有些事不及時做,一錯就是一輩子。
他曾經因為一個錯誤懊悔終生,窩窩囊囊活到死也沒得到解脫。到如今,他不想再讓自己有遺憾了。
他抽了紙巾幫阿岚擦眼淚,說:“不是要幫我挑禮服麽,明天是個重要日子,我要最隆重的,還要和你們靈主匹配的。”
阿岚瞬間收起感傷,“少主,您?”
林星河眨眨眼睛,“噓,保密。”
次日上午陽光明媚,北疆浮屠界熱鬧非常。這是繼聯姻之後最盛大的一場宴會,露天廣場上花團錦簇,中央幕牆循環滾動播放神樹幼苗茁壯成長的歷程,任誰看了都要驚嘆一聲“想不到”,想不到南疆少主竟然真的做到了。
當然潔源也占一份功勞,上官家兄弟幾個都來了,後輩中的重要角色除了長子上官司麒沒來,其餘的也都早早到了,一個個紅光滿面盛裝出席,忙着接受恭賀贊美,不亦樂乎。
上官司朔心裏恨恨,面上卻始終保持着和煦的笑容,笑累了就躲到不顯眼處喝點酒水,冷眼看着上官茂跟那些勳爵貴族的家長觥籌交錯。
巨大的幕牆下是主舞臺,著名歌唱家美麗月見草女士正在發揮特長,唱着一段傳奇故事:南疆少主遠赴北疆聯姻,締結兩疆友好關系,婚後不畏流言,打破傳統觀念,歷盡艱苦終于育出神樹幼苗,為地界複蘇做出了不朽貢獻。
上官司朔冷笑一聲,截了靈侍端給別個的酒杯,啐道:“一群馬屁精。”
侍奉他的小靈侍提醒:“二少爺,您拿錯酒杯了。”
上官司朔剜了一眼,“要你多嘴?這裏不需要你,滾遠點,別叫我看見你。”
小靈侍說:“對不起了二少爺,是老爺讓我照顧您的。老爺說了,但凡我身上多一道傷痕,您身上就會多兩道。”
上官司朔嗤嗤發笑,“他叫你照顧我還是監視我?你一個賤胚子靈侍敢這樣對我說話?”
小靈侍說:“我是靈侍不假,但不是賤胚子。您也不用嘲諷我,我是按勞務合同領薪水的,您不服氣就找老爺說理去。”
上官司朔轉過臉來看着他,“阿橙啊,你是不是覺得上回打小報告害我受了罰,就可以任意拿捏我了?”
小靈侍說:“阿橙不敢。阿橙只是按老爺吩咐做事。”
上官司朔放下酒杯,“行,你按老爺吩咐做事我也不會為難你。我要去趟洗手間,你跟我來。”
此時正好十二點整,鐘樓廣場上的吊鐘木報了時,靈主宮上空也出現了成群結隊的彩雀,斑斓炫目的華光閃耀了許久。
小靈侍跟着走進了一片竹林,瞧見華光被竹影遮蔽,忽然察覺到不對,不敢再往前走了,“二少爺,這不是去洗手間的路吧。”
上官司朔停住腳步,再轉過來時已然換上了另一副表情,嘴角噙着邪笑,瞳孔全變黑色,活脫脫就是一個惡鬼修羅。
小靈侍吓得後退,“二少爺,你!”
上官司朔說:“不是想挑我的錯麽,不妨告訴你,我今天來這兒不為別的,就是要攪翻浮屠界,殺死林星河。怎麽樣,去告狀啊。”
小靈侍不帶耽擱,扭頭就跑,卻忽然被什麽東西纏住了腳。回頭一看,上官司朔的五指竟然變成了黑色的“觸手”,就是這些“觸手”纏住了他的腳脖子。
小靈侍吓得大聲叫喊,上官司朔的另一只手便也幻化成了“觸手”,千頭萬緒死死勒住了他的脖頸。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勒死的時候,脖子上又松了勁兒。上官司朔往他面前丢了一個玻璃瓶子,說:“這裏面裝的是箭毒木的毒汁,你拿去,找機會放在水箱裏。”
小靈侍跪坐在地上,劇烈地咳了一陣子,說:“二少爺不能啊,聽說箭毒木又叫見血封喉,喝下去幾分鐘就沒命了,這要是放進了水箱,來赴宴的賓客豈不是都要死?”
上官司朔說:“你不做也行,那死的就是你一個。”
小靈侍以為他在口頭威脅,誰知後腦勺傳來刺痛感,摸來一看,手指上沾了點黑血。
上官司朔說:“我在你腦子裏注入了魔種的毒素,無藥可解。只要我動動手指,它就會立刻鑽進你的腦中樞,讓你暴斃當場。當然,只要我不動它,你還有機會等到解毒劑研制出來的那天。你有十分鐘的時間,要死還是要活自己選吧。”
小靈侍吓得流淚,咬着牙從地上爬起來,應了聲“是”就轉身跑了。而在他身後,傳來了上官司朔得意的大笑。
十二點十八分,北疆靈主正式宣布神樹種子育苗成功,地界複蘇之日不遠了。臺下等待多時的賓客們歡呼雀躍,爆發出了熱烈的掌聲。
上官司朔端起酒杯來到了林星河身旁,見林星河穿着和段君屹同款的華麗禮服,腮邊的咬肌便微微抽緊了,說道:“星河終于如願以償了,真替你高興。”
林星河側臉看向他,沒由來覺得他渾身像是籠罩着一層陰翳,說道:“你今天氣色不太好啊,昨晚沒休息好?”
上官司朔說:“一直惦記着今天的宴會,也惦記着你,能休息好就怪了。”
林星河說:“我有什麽好惦記的,自己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對了,聽說你受罰了,傷都好利索了嗎?”
上官司朔嘴角抽了抽,說:“都好了,不然也不會來赴宴。你呢,最近身體怎麽樣?聽說你有身孕了,恭喜啊。但是有孕不能飲酒,還是換杯水吧。”
林星河噗地噴酒,擦擦嘴角,不失禮貌地笑笑,“是誰告訴你我懷孕的?”
上官司朔說:“怎麽,難道我誤會了?”
林星河吸了口氣,鼓起肚子,說:“沒有誤會,的确是這樣。多虧了你提醒,不然我差點犯錯。”
上官司朔莞爾一笑,随手拉住一個經過身邊的靈侍,端了托盤上的水杯,說:“給你。”
林星河接了水杯,“謝了。”
這時候輪到蕨王接受嘉獎,林星河擡頭看過去,說:“上官叔叔還是那麽硬朗,但比三月份時瘦了一點,沒少操心啊。”
上官司朔的注意力卻還在那杯水上,說:“年紀大了操不操心都要蒼老的。碰一杯吧,祝你早點篩選出符合條件的苗株,我先幹為敬。”
林星河有些意外,笑問:“你今天怎麽了?”
上官司朔不答,只把杯口倒扣,示意自己喝完了。林星河總不至于連這個面子也不給,喝掉之後也扣了扣杯口。
上官司朔心滿意足,優哉游哉地搖晃着空杯,擎等着看林星河毒發。然而三分鐘過去了,林星河還好端端地站着。再看附近其他手裏有水杯的賓客,也都沒有中毒的跡象。
上官司朔變了臉色,扭頭去尋那該死的小靈侍。
林星河卻攔住他的去路,說:“我剛叫阿岚準備了鮮榨果蔬汁,你懂的,懷孕的時候總覺得嘴裏沒滋味,想喝點酸的,這個味道還不錯,你也嘗嘗吧。”
說罷親自給他斟了一大杯。
上官司朔看着綠乎乎的果蔬汁,已然知道事情敗露了,林星河在這是要以牙還牙。
“不用了,你還是留着自己喝吧,畢竟我沒那好孕氣,既沒必要也不應該搶你的專用飲品。”
林星河說:“哪裏的話,這是特意為你做的,裏面還加了幾根松葉蕨調味,你一定能喝得慣。”
上官司朔黑了臉,不情不願地接了果蔬汁。但既然知道了裏面有毒,他又怎麽可能傻到喝下它?
只聽啪的一聲輕響,杯腳被他捏斷了,果蔬汁随着玻璃杯一起摔到了地上,綠乎乎的攤了一大片。
上官司朔滿臉歉然,“不好意思啊星河,我不是故意的,這杯子怎麽這麽不結實?”
林星河聳聳肩,“沒事,叫靈侍打掃一下就好了。”
這時候兩只彩雀落了下來,大約是聞見了蜜糖的甜味兒,開始啄食地上的果蔬汁。上官司朔立即阻住靈侍要去打掃的動作,心想這下更好,要是彩雀死了就可以借機告發林星河下毒。
林星河問:“在等什麽?”
上官司朔一眨不眨地盯着,終于等到小彩雀倒地了,激動地喊:“星河,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會這樣對我,這彩雀它中……”
只見小彩雀在地上打了個滾又爬起來,扭扭圓滾滾的肚皮,撲閃着翅膀飛走了。
林星河忍着笑,“中什麽,中毒?”
上官司朔難以置信——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沒給我下毒?
林星河則挑了挑眉——怎麽呢,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麽卑鄙?
周圍的賓客都朝這邊看過來,對上官司朔的失禮行徑指指點點,上官司朔只得咬牙道歉:“對不起,我看錯了。”
林星河說:“沒關系,你好像有別的事要做,我就不耽擱你了。不過今天賓客衆多,上官叔叔也在盯着你,好自為之啊。”
上官司朔應“是”,灰頭土臉地離開了廣場。他要去找小靈侍,他不能白白承受這份羞辱。
備水間,小靈侍正在就水吃藥,上官司朔很輕松找到了他,一腳踹開房門,怒道:“你這小賤胚子,竟然敢違逆我的意思,既然不想活了我就成全你!”
小靈侍卻對着他的身後喊:“長官救我!”
上官司朔登時轉身,一雙手铐就這麽铐到了他的手腕上。“你幹什麽,齊修大哥?”
齊修手裏拿着電擊器,說:“屬下可不敢和潔源二少主稱兄道弟的,我們靈主要單獨見你,跟我走一趟吧。”
上官司朔說:“我犯了什麽罪要這樣對我?無緣無故敢用手铐铐住潔源二少主,是誰給你的權力?”
齊修說:“自然是我家靈主給我的權力。回頭看看他吃的是什麽藥,你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上官司朔回頭,這才發現小靈侍手裏拿的是還魂草藥片。霎時間,如一道驚雷劈在頭頂,什麽都明了了。
原來如此,小靈侍名叫阿橙,跟林星河身邊的那個阿岚差不多年紀,名字也相似,根本就是浮屠界派到潔源去的卧底!
可笑,原來他的所作所為盡在段君屹的掌握之中!
上官司朔無言辯駁,苦笑道:“好,我跟你走。”說完打開房門,卻忽然抓住外面經過的一個靈侍,推到了齊修的身上。
齊修看他逃跑也不着急,按下電擊器按鈕,慢吞吞地跟了出去。一圈侍衛包抄而至,齊修揮揮手,蜷在地上渾身過電的潔源二少主便被侍衛們拎了起來。
“跑啊,還跑得動嗎?”齊修譏笑。
“你,給我等着!”上官司朔咬着牙。
“啧啧,死到臨頭了還嘴硬呢,不愧是潔源二少主,”齊修說着轉向侍衛們,“把他帶走,等靈主親自問訊。”
宴會廣場,段君屹收到消息時正值林星河宣布最新研究成果:近八千神樹幼苗裏篩選出了四十多株頂級品質的,其中三株為純血統,只要這三株純血統幼苗出靈,地火便将重燃。
這可以說是這兩年半以來最振奮的一個消息,衆賓客沸騰,歡呼聲如浪潮一般一陣高過一陣。
看着林星河神采飛揚的模樣,段君屹慶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選擇。他對身邊的侍衛說:“林要回主殿更換禮服,你守着他,我去辦點事。”
那侍衛不耐煩,“知道,不用你,啰啰嗦嗦。”
段君屹忍了,正待離去,卻聽見不遠處的童飛飛拉着關爾卿閑聊,說道:“網上有個投票你看到了嗎?有唯粉支持林離婚,票數竟然還挺高。”
關爾卿不大願意浪費時間琢磨這種事,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沒看過。”
童飛飛說:“就還是上回‘形婚’事件的後遺症,不過林現在有唯粉了,唯粉支持他追求自由,反對政治聯姻。”
關爾卿終于不吝瞥上一眼,頗有些難以理解,“他們沒有工作?平時都很閑?”
童飛飛說:“也不是閑吧,喜歡誰讨厭誰是公民的權利啊,關注一下對方的動态也很正常啊……欸欸?好痛!”
突如其來的一只大手捏住了童飛飛的手腕,把終端光屏移了過去。童飛飛回頭一看,竟然是北疆靈主。
關爾卿道:“主子,您怎麽過來了?”
段君屹沒理她,仔細看了看那個投票,支持離婚的數量竟然達到了三萬餘,且因為剛才宣布的好消息已經傳到了話題區,網民對離婚的包容度大大提升,這個數字還在持續上漲。
垮了。先前因為顧忌餘毒的威脅,不忍心拖累林星河,所以遲遲不敢對他表白。現在看到民衆都在支持離婚,那一丁點本就不穩固的快刀斬亂麻的念頭徹底垮了。
段君屹發覺自己難受得厲害,一想到林星河要離開了,他心裏就像被螞蟻啃了似的酸疼。
有生命危險又怎樣,拖累又怎樣,活一輩子不過短短幾十年,他連這唯一一次痛快恣意的機會都不能有嗎?
他不能讓林星河走,不能!
方向調轉,去處變成了主殿。侍衛問道:“靈主,不是要去審問潔源那位嗎?”
段君屹說:“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一刻都不能等。”
侍衛不明白還有什麽比審問更重要,可當到達目的地,明白了,自然是林少主的事。
侍衛上前開門,卻被一個守門的生面孔攔住,說林少主有令誰也不許進去。
侍衛大驚失色,喝道:“你是哪邊當差的,好大的膽子,靈主也敢攔!”
對方很拽,說話卻磕磕巴巴:“說了,誰也不能進,就是不能進,沒有例外。”
侍衛瞪着眼睛掏出了武器,段君屹卻按下他的手,眉頭微蹙,一言不發,直接擡腳踹門。
咣咣兩聲,房門撞牆,像沉悶的哀怨。
屋裏正在忙着穿褲子的林星河:“……”
這一瞬間,段君屹的精神遭受了重擊。
只見林星河站在窗下的陽光裏,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寬大的白襯衣,一條腿伸進褲腿裏,一條腿還留在外面,赤腳踩着地面。他簡直白得發光,比陽光還耀眼。
段君屹恍了神,聽見林星河“嗨”了一聲才反應過來,匆忙關門,把正要邁步跟進來的侍衛關在了外面。
心跳亂了。段君屹背對着窗戶,溫聲細語地說了一句“先穿好衣服”,又忍不住生氣地想,就是這個家夥要拿離婚來吓唬我,我幹嘛要給他好臉色。
可當林星河問他怎麽突然回來了時,他又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語調,說:“有事找你,我可以轉過來麽?”
得了允準,他轉過身來,看見床上放着一個行李箱,行李箱敞着口,裝了幾件疊好的夏裝,旁邊還有許多沒疊的,其中一套現在就穿在林星河的身上。
怎麽看都是要離他而去的跡象!
他又氣又急,剛壓下去的情緒又上來了,把那些衣裳囫囵卷成一團抱在懷裏,說:“不行,我不同意!”
林星河一頭霧水:“不同意啥?”
“不同意離婚,不同意你走!”
“啊,可是……”
“沒有可是,我正是為這事而來。”
“哦,好,那你慢慢說,我聽着。”
林星河屏住呼吸,眨着眼睛等他說。
段君屹被這雙澄澈的眼睛看得渾身燥熱,心想豁出去了,丢掉衣裳抱住林星河,急切地說:“我,我想和你一生一世,朝朝暮暮,一輩子都不分開,你願意嗎?”
林星河僵住,啓唇回應:“我……”
段君屹卻緊張地打斷他:“你先別回答,讓我說完。原先我是打定了主意要幫你,因為自負,想叫你即便種出了小神樹也願意留在我身邊,現在變了,是即便種出了小神樹也想和你生孩子。這就是我的意思,永遠不會後悔。”
林星河說:“那我要是拒絕呢?”
聽到“拒絕”二字,段君屹抱得更緊了,心尖上的小螞蟻變成了小刺針,紮得他魂飛魄散。“你不肯要我,我該怎麽辦?不可以,我們是合法的,只要我不簽字離婚你就不能走。”
林星河嘆了口氣,說:“行吧,那就這麽說定了。”
段君屹難過得渾身顫抖,“為什麽,你就這麽讨厭我?我就沒有一丁點值得你留戀的地方?就算要走,合約期還沒到,你就不能……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什麽意思?”
懷抱裏的溫軟身軀也在顫抖,段君屹遲疑地松開,竟瞧見林星河笑得滿臉通紅,笑倒在床上,撲騰着打滾。
愁雲瞬間散了個幹淨,段君屹一把捉住林星河纖細的腳踝,壓上去直勾勾地問:“你笑了,你答應我了?”
林星河用力點頭:“我答應啦。”
段君屹還是不大敢相信,“可是你在收拾行李,還穿上了常服,不是打算離開我麽?”
林星河說:“不是,我回來換禮服啊,折騰熱了就想先拿夏裝遮一下,夏裝都在行李箱裏,所以就這樣了。其實就算你不對我說這些話,我也想問問你。”
段君屹:“問什麽?”
林星河:“問你喜不喜歡紅玫瑰。”
段君屹目光灼灼,“玫瑰,愛情。”
林星河說:“對,愛情,喜歡嗎?”
段君屹微微笑了。
道是責任大于天,其實高處不勝寒。他當了十多年的靈主,如今終于嘗到這美妙的滋味,又怎麽可能不喜歡?
但他沒有回答。他捧住林星河的臉,無比珍重地吻了下去。
這一次,沒有花期反應的催化,沒有信息素的幹擾,只有一顆真心随着林星河的心跳而跳,純粹而簡單。
林星河也擁住他,竭盡全力地回應。這一次,不用顧忌接觸障礙,不再害怕沒有未來,只管一頭紮進這溫存的旋渦。
少頃之後,林星河被吻得氣喘籲籲,推開他說:“你之前接過吻嗎?為什麽感覺你有經驗?”
段君屹:“……沒,沒有。”
林星河:“撒謊,你的耳朵又紅了。”
段君屹:“……我發誓,除了你之外,誰都沒吻過。”
林星河半信半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裏是信任他的,可又總覺得哪裏怪怪的,說不上來。
段君屹失笑,在他唇畔淺淺啄了兩三下,說:“信我,就算我有經驗,也都來源于你。”
林星河吃不透這句話的意思,但也不想斤斤計較,便學着他的樣子挑起一邊眉尾,“好叭,那接下來呢,回宴會廣場去?”
段君屹卻抱着他從床上起身,“不必回了,也不用換禮服了,接下來還有好戲,跟我走。”
一如既往的三連謝!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