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兩起命案相關聯
簡單的兩句話,卻像是兩個連環炸彈,抛到穆黎的心底,深埋多日的疑問被炸了出來,如泉湧般往外冒。
她步履敏捷又淩亂地走到藺瑾謙身後,聲線幾近顫抖地問:“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藺瑾謙側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拿着空杯子回到茶案前斟茶,“藺易勝應該已經告訴了你,藺家想要借這次機會除掉穆家。他火急火燎地趕回主宅,不就是為了你嗎?倒還真是用心良苦。”
他不僅知道她參與了查案,還知道藺易勝的動靜,他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線在他們周圍?
太可怕了,這個終日與輪椅為伴的男人城府之深,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穆黎望着泰然自若的男人,他斟茶的動作透着行雲流水的灑脫,流暢帥氣得令人移不開目光,可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完美無害的男人,心思深不可測。
一瞬間,穆黎竟不知該說什麽,亦或是,該從何問起解開疑惑。
藺瑾謙斟了一杯茶給她,擺放在茶案的另一側,同時眼神示意她入座到對面。
穆黎沉下氣息而坐,默默端起茶小啜。
“想問什麽,直接問,今天你可以不用隐瞞,甚至可以不斟酌。”藺瑾謙開了口,那語氣仿佛給了天大的恩惠。
穆黎直視着他,抿唇數秒,直抵核心,“你的雙腿明明健好,為什麽要隐瞞?”
藺瑾謙卻是一怔,像是沒想到第一個問題就會如此尖銳,他品了一口茶,神色漠然,淡淡地說:“有人不想我站起來,我只好成全這份心思。”
“那個人是誰?”穆黎再問,一股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個人或許與當年幕後兇手有關——不想藺瑾謙站起來,必然要連帶摧毀他身邊的一切,包括他名義上的太太。
藺瑾謙卻道:“具體是誰,還不知道。”
“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如果知道,我還用忍這麽久嗎?”
穆黎語噎,竟是無言以對,所以藺瑾謙這是卧薪嘗膽?
“你當真不知道?”穆黎不死心,又是問。
藺瑾謙端起茶,破天荒地低笑出聲,卻是一哂,自嘲的意味頗濃,“騙你,我有什麽好處?”
“那不想你站起來的人,是當年害我的人嗎?”
藺瑾謙擡起眼,幽深濃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着穆黎有些蒼白的臉,看得出她在強裝鎮靜,似乎不管過了多久,提起那段不堪她都會害怕。
頓了頓,他把紫砂杯從唇邊移開,目光落在熱氣升騰的壺口,輕聲道:“我以為你會問,那個人是殺害家傭的人嗎?”
“什麽意思?”穆黎蹙起了眉頭,不想他站起來的人和殺害女傭有什麽聯系?
“沒什麽。你覺得是,那就是吧。”又是輕聲一說,他起身,去櫥櫃裏取另一種茶葉,看樣子是要換茶。
穆黎僵坐着,腦海裏一團淩亂,總覺得有千萬股力量在較勁,其中一個就快要沖破而出時,又被什麽阻擋回去,讓她理不清看不明。
藺瑾謙取了新的茶葉回來,開始換水煮泡,杯子裏還剩着少許,他慢慢地品,耐心地等新茶味成。
壺中的水開始沸騰,咕嘟咕嘟地翻滾着,從透明的壺體看過去,就好像看到了腦海中亂竄争鬥的各路思緒……
電光火石之間,穆黎仿佛看到了什麽,她霍地起身,與此同時,藺瑾謙關閉煮水功能,沸騰的水立時歸于平息。
“你是說,白珍藝的死和當年的事情有關?”
藺瑾謙不語,專注地泡着茶。
穆黎覺得頭疼欲裂,想要擡手按住腦袋,可雙手無能地顫抖個不止,她閉了閉眼,黑暗中,很多看不清的東西逐一浮現。
“我從來不知道你的雙腿是怎麽回事,但我想我知道了。或許在一段時間裏,你真的無法站立和行走,但現在你已經恢複了。”
“因為你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了你,你就繼續假裝,忍耐,你想找出那個人。而我呢,不過是被你選中,成為了你的太太,也成了他們迫害的對象。”
“你或許知道,是誰想要毀掉你,但你沒有确切的證據,所以你只能忍氣吞聲,待在梨花溪,待到能夠回擊報複的那天。”
“可這與我有什麽關系?我從來不想攀附權勢,不奢求過富裕生活,不渴望家宅奢華,為什麽要把我牽扯進來?”
“你為什麽要選我當你的妻?與我無關的鬥争,為什麽要禍害到我頭上?為什麽?憑什麽?你明明什麽都知道,為什麽又見死不救?”
最後一口沉壓的氣息吐出,晶瑩的淚滴如斷線的珍珠跌出眼眶,大顆大顆地往下落,滴答、滴答落在茶案上。
穆黎沒有哭,她沒有哭,整個人都被極度的憤怒籠罩、吞噬,可是淚珠不受控,铮铮地流淌不止。
斷裂的不止她的淚,還有她的聲音,她的筋脈,心跳。
她用力閉了閉眼,擠掉盈滿眼眶的淚,淚水無用,不想讓藺瑾謙看到,她背過身去,竭力地調整呼吸、調節情緒。
藺瑾謙看着滴在茶案桌沿的淚,放下了玻璃壺,眉頭微蹙,褶皺了眼底的那一抹自厭,他微微握起了修長潔淨的手指,聽着那克制的啜泣聲,越握越緊,仿佛在壓制着什麽,強忍着什麽。
一陣沉默過後,穆黎又問:“自從我回來後,發生了太多事情,這其中有多少在你的掌控中?”
她轉過身,眼底已無淚光,“順水推舟,借着我和我父親的談約,讓我留在梨花溪;我到了拜谷,你很早就知道的,對吧?可你并沒有讓侯奕驅趕我。我能參與兩個案件,也是你的意思嗎?”
藺瑾謙眸色平和地看着她,少了往日的冷漠與淡然,終于有些平凡人的樣子,他又端起了壺,重新泡茶。
清澈的水從壺口傾流而出,澆淋在紫砂壺的每一角。
男人的聲音猶如潺潺的水流,輕緩地傳了開來,“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想掌控所有變化,但事與願違。不管是五年前,還是五年後,當年的綁架也好,如今的兇殺也罷,都不在預料之中。”
“那日我在地下室找到你,留人在那等候了近數月,不見有人出現,可時隔一年多,卻在地下室發現了一堆白骨,這其中又會有誰到那兒去殺人滅口?”
“其實這些年來,我從沒中斷過調查,可惜一無所獲,有時我甚至想,或許是想得太複雜了?說不定那堆白骨與綁架無關,不過是另一起意外?”
“然而現實證明,并非是想得太複雜。誠然,我确實請侯奕幫忙,讓你接觸這兩個案子,但我并不指望你能查出什麽,不過是想讓你看清利害關系。”
“你不該回來的,從你出現在梨花溪的第一天,我就跟你說過,你應該待在英國,一輩子都不回來。你在那邊,我會照舊定期給你彙款,好過回來受各方牽制。”
他不疾不徐地說,一如他泡茶的動作。
“你的父親利益熏心,當年帶你到梨花溪,費盡心機讓你出現在我面前,讓你嫁入藺家,只是想與藺家攀上關系,從而獲利。”
“如今你母親已故,卧在病床上的時候不見他去探望,人不在了,他卻奪走了骨灰,拿它作掌控你的籌碼。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不易,卻沒人伸手。”
“你想查清當年的幕後黑手,明明已接近真相,卻不能上前,因為你不能讓別人知道,當年遭遇侵害的人是你,況且,就算暴露了,也不見得能水落石出。”
“當年那場綁架,不管是一人作案,還是合夥作案,當事的兩人都死無對證,再要往下查,恐怕要查到猴年馬月。”
“你說,這樣一個沒有自由的地方,事情過去了那麽久,查清無望,留下來有什麽意義?”
說話的時間,茶已泡好,他輕聲地問,端起一杯清茶朝穆黎遞去。
穆黎怔怔地站着,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杯清透的茶水,還熱氣缭繞,心底卻一片茫然。
頓了幾秒,她上前一步,從他手中接過了茶水。
藺瑾謙也端起自己的那杯,又是淺口小啜,神态悠然,他也不在意穆黎的答案,一口茶喝下去,話已說完,就拿起一旁的小葉紫檀佛珠,默默地轉起來。
穆黎還僵直地站着,茶的溫熱透過紫砂杯傳遞到指肚,她把一杯茶緩緩地緊握在掌心,仿佛握着多年來不肯放下的執着。
默了片刻,她再問:“我父親說,當年是你選的我,是你點名要我嫁給你,不是這樣嗎?”
“要隐藏他的心思,他當然要這麽說。但他也沒說錯,确實是我點名要你嫁給我的,可我為什麽這樣決定,他最清楚。”
“那你為什麽那樣決定?”
“你何不去問你的父親?”
“他如果會告訴我,就不會把問題都推到你這邊。”
“可我也不想告訴你。現在告訴了你,又有什麽用?還能改變什麽?你已經是藺太太了,何況你費盡心思要保住這個虛名,難道還想放棄嗎?”
穆黎抿緊了唇,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藺瑾謙沉沉地呼出一口氣,“也問得差不多了。你走吧,回到英國去,像這五年來安安穩穩地度過,當年你因‘藺太太’受害,往後你在英國的日子,我依舊保你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