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沈沐心睡在床上,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一般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恍惚進入了自己的回憶,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記憶中的一切。
她小小的一個,坐在丞相府的院子裏,那年冬天下了雪,沈沐心坐在雪裏堆雪人,堆的正起勁兒,小侍女憂心忡忡地過來勸她回屋子裏去,可是她搖搖頭,再也不理。
再後來,一個溫婉的女子出現了,她站在一邊看着她,然後佯裝嗔怪地笑了笑,沈沐心不知道那個女子是誰,可是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沈沐心想要走過去看清楚她,卻沒想那個女子徑直向院子裏的那個小孩子走過去。
“心兒,天冷,快別玩了。”女子邊走過去邊溫聲對那個女孩兒勸告道。
女孩兒看到女子,便站起來沖着那個女子跑過去,最後說道:“阿娘,你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嗎?”
女子竟然還真的認真地看了看那個雪人,最後評價道:“這個雪人看起來跟我的心兒一樣可愛呢。”
小女孩兒聽完,一臉驚喜地說道:“真的嗎?”
她眼睛亮亮的。
女子點點頭說道:“當然是真的了,阿娘什麽時候騙過我的心兒?”
“阿娘…”沈沐心輕聲呢喃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稱呼。
“你是我的阿娘?”她看着面前那個女子問道。
可惜女子看不到她。
還不等沈沐心繼續追問下去,面前的場景又變了一個。
一個穿着綠羅裙的窈窕少女帶着一個面色僵硬的少年在街上肆無忌憚地四處閑逛。
少年對少女輕聲說道:“丞相大人要是知道你又出來了肯定會生氣罰你的。”
少女不以為意地轉過身看着他說道:“若是你不說,父親肯定不會知道,所以,你別說不就好了。”
少年本想再說些什麽,但是不經意之間對上了少女清麗的眸子,竟然一時語塞了。
少女卻難得見到少年亂了分寸的模樣,一時之間心情大好,她歪了歪頭離他更近一點,說道:“你怎麽了?”
少年別過頭,不自然地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定然不會說出去的。”
“那就好,謝謝你啊,阿隐。”少女笑着說完,又轉頭去了前邊的市集。
少年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勾了勾唇。
沈沐心近乎透明地站在一邊,她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年。
“阿隐……”
那時候,他看着她的背影,會在想什麽呢?
她似乎想起來了,這個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好像把他忘了。
她朝他走過去,少年似乎有所察覺,往這邊看了一眼,可是什麽都沒有看見,之後就小跑着去追前面的少女了。
她來不及追過去,面前的環境又變了一個,那是她要嫁給容隐的前一個晚上。
她高興地睡不着,房裏的蠟燭一直亮着,她隔了一陣便起身去試試那套婚服,她滿心期待着要嫁給自己鐘意的少年郎。
她一遍又一遍地照鏡子,想象着明日容隐見到自己的表情是什麽樣子的。
她越想越睡不着,可是比明天先來的是一群不速之客。
一群衛兵粗暴地撞開了丞相府的大門,随後一大群人蜂擁而入,一下子就将院子團團圍住,丞相府上下百餘口人全部都被趕到了院子裏。
領頭的将軍将手中的聖旨裝模作樣地念了念,說丞相大人涉嫌謀逆,丞相府上下都要緝拿入獄。
丞相連一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沈沐心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嫁衣,她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能嫁給容隐了。
沈沐心追出去,拼命的想要攔住那群衛兵,她說着:“不是他們,你們空口無憑,你們污蔑,快點放了他們!”
可是沒有一個人聽見她的聲音,他們一次次穿過她透明的身體,她才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這些都是她的記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她什麽都改變不了。
随後面前的場景一變,到了皇後的宮中,沈沐心不知道為什麽會見到皇後,可是不一會兒,她就看清楚了皇後殿前跪着的那個人。
那是容隐。
他近乎懇求地對皇後說道:“母後,沈丞相不是那樣的人,求您幫幫他們,明日就是兒臣和沐心的大婚了,母後,兒臣求您了,救救他們吧!”
現在的皇帝已經藥石無靈,為了給他沖喜,皇後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可是容隐不知道的是,皇帝的病就是她一手促成的。
皇後高高在上地坐着,最後喝了一口茶,輕飄飄地說道:“你若愛跪,就跪着吧。”
說完這句話,皇後就離開了。
容隐失魂落魄地跪在原地,最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大聲沖皇後離開的方向說道:“母後,求您救救他們吧!”
說完,他重重地叩了一個頭。
“母後,求您救救他們吧!”接着又是一個悶悶的磕地聲。
……
他就這麽重複這個動作一個晚上。
他竟然覺得母子一場,皇後定然會心軟的。
他還是高估了皇後對他的親情。
沈沐心就在他的身邊看着他重複這個動作無數次,她想将他拉起來,可是她什麽都摸不到。
“起來,起來啊!”她對他說着。
可是他聽不到。
皇後出現了,容隐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容隐的額頭已經磕出了血,膝蓋也跪得快要站不起來了,好不容易站起來,卻站也站不穩了,可是他就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一瘸一拐地朝皇後沖過去。
“母後,求您了,救救沐心吧,今日是兒臣和她的大喜之日,母後……”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哀求,甚至帶了一點兒哭腔。
“看在你一片癡心的份上,本宮允許你去給她收屍。”
聽到這句話,容隐突然僵住,一瞬間四肢百骸都冷得刺骨。
他似乎不願意相信,又問了皇後一遍,“您這是什麽意思?”
皇後毫無之前的溫柔母後的模樣,平靜地說分:“丞相府今日一早就已經滿門抄斬了,你現在去,說不定還能趕上給他們收個屍。”
這段話猶如晴天霹靂,容隐本來以為自己能夠想到辦法救出他們的。
他們現在還在牢裏,只要他想到辦法了,就能救出他們,只是他們可能要受幾日的牢獄之災。
可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今日一早就被滿門抄斬了!
他發了瘋似的往刑場跑去,最後看到的,是身首異處的沈沐心。
那一刻,他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一切,只看得到破碎的沈沐心。
行刑的官員看見太子殿下便迎上去,卻沒想到被容隐一把推開,官員看到了容隐額頭上的血痕,也悻悻地離開了。
容隐蹲下,拼湊好她,然後抱着她失聲痛哭起來。
他的聲音本就已經因為求了一夜的情而嘶啞了,這下更是連他說了什麽也聽不出來。
沈沐心緩緩地走近他,聽到他說的是:“都怪我。”
她搖搖頭,說道:“不是你的錯……”
可是他聽不見。
最後,他抱着沈沐心的屍首離開了法場。
無人敢上前面阻攔,容隐把沈沐心的屍首帶回來東宮,他一針一線地将她縫好,最後喝下了一杯酒,抱着她說道:“等等我,別丢下我。”
沈沐心搖搖頭,她早就已經哭的不能自已。
容隐很快就要失去意識了,可是他嘴裏還念叨着:“我還沒有娶到你呢……”
–
不等她傷心,面前的環境又變了。
她從陰冷潮濕的地上艱難地爬起來,一步一步走向難民營的施粥處,她接過太子手中的粥,然後踉踉跄跄地走向別處。
沈沐心站在一邊看着她,分明她們長的一模一樣,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人不是她。
女子坐在石階上,大口大口地喝着粥,直到碗見了底,她才依依不舍地将碗放在一邊。
不多時又下雨了,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都跑的飛快。
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她的腳步越來越慢,快要走不動了,後來,她終于停了下來,摔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力氣爬起來。
沈沐心想要走過去把她拉起來,可是自己根本無法觸摸她,只能看着她走向既定的結局。
再一轉換,面前的場景又變成了一個穿着男裝的自己牽着一個男子在一個詩會園裏繞路,身後幾個人窮追不舍。
她身材小巧,很快就帶着他甩開了後面那些人。
她把他帶去了一個簡陋的柴房,讓他藏在這裏,等安全了再出去。
之後她就離開了。
沈沐心看着那女子的背影,如今她在确認,面前的這個人,才是她自己。
那之前見到的那個女子呢,難道已經死了嗎?
應該是吧。
沈沐心站在原地,按理來說,她應該是自己被斬首了,怎麽會又出現在這裏,看着這個與自己別無二致模樣的女子,一時之間,她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還活着,她占了他人的身軀,自己茍延殘喘。
畫面一變,面前的場景又變成了在一個營帳裏,床榻上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男子,身邊一個小厮模樣的瘦弱男子手中別扭地端着一碗肉粥。
原來這才是她,躺在床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容咎,他在騙她。
突然又下起雪來,沈沐心伸出手,想要接住雪花,可是雪花穿透她的手掌,落到了地上。
面前的小厮模樣的男子站在院子的雪地裏看着屋裏的容隐露出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次她看清楚了,容隐分明也跟着笑了笑,後來似乎反應了過來又收起笑容,然後說道:“明日陪本宮去個地方。”
他的臉色極其不自在。
她想起來了,一切的一切,她都想起來了。
她想起來了自己是誰,想起來了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陌生的宥王府。
如今她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一定要逃出去,要去見容隐,如今她已經成為了一個女兒身,不管有什麽困難,她都要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