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亮了,爺爺該走了!

天亮了,爺爺該走了!

那年秋天,或許是鐵蛋童年裏最後的平靜生活。

在一個秋雨連綿的早晨,爺爺在去割紅薯藤的泥濘小路摔斷了腿,爸爸媽媽第二天趕上了往家飛奔回來。可爺爺各種毛病也趁虛而入,在摔倒的第三天遍永遠離開了鐵蛋!

那個慈祥又嚴厲,豁達又怕死的小老頭,終究還是去到了每個人都會朝向的終點。

害怕墊後的奶奶終究落單了,獨自面對從青春到白頭的記憶的終結,故事的結局。無人再記得她青春的模樣!無人牽挂她跌宕的故事。老淚兩行,被她偷偷藏在了她那已經破舊褪色的袖口,轉頭顫顫巍巍走入人群替他守完最後的時光!

爸爸成為了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或者沒有了當孩子的機會。

生在火塘邊,死于火堆上。

從一聲哭聲中開始,由一片哭聲中結束。

在那個偏遠的西南山區,這是當地人一以貫之的習俗。

大山限制着山裏人對外面世界的探索發現,卻也以他一座座巍峨的身軀無私的容納着人們沒有栖息之處的靈魂,賦予了大山人們坦然面對自然界生老病死的胸懷

當地習俗重視親戚往來,前來奔喪的人們絡繹不絕,街坊四鄰幫忙設酒殺豬招待遠客,為爺爺舉行人生最後一次為他舉行的重大送別典禮,來人雖哭卻不知道悲傷,幹吼的一片哭聲裏很難看見幾滴淚水。自然,古人言,人生七十古來稀,何況爺爺都快80好幾了,等今年過完年,老頭子就滿88歲了,只是大家都沒能等到這一天。

哭喊的人群裏只有兩個姑姑哭得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爸爸沒有哭,準确來說是沒有在衆人面前哭。

那天夜班在家人的陪護下,爺爺終究還是走了。當衆人确定爺爺咽了氣,連夜将爺爺帶回了家中。爸爸忙活着和衆人一起為爺爺穿上了壽衣,和家族衆人商量好明後天的喪禮事宜,爸爸不知怎麽的來到了鐵蛋睡覺的卧室。卧室裏只有睡得正香的蓮香和充滿迷惘與害怕的鐵蛋。因為鐵蛋已經被吵醒了,明白發生了什麽。見到爸爸進來連忙坐了起來。爸爸一臉疲憊,眼神裏有奇怪的深色,似堅強似隐忍,見到兒子突然眼淚不住的如絕了堤的洪水滾落下爸爸那張已經初顯皺紋的臉龐,他無力地一屁股坐到兒子的旁邊保住他,一遍遍地在鐵蛋耳邊說

“鐵蛋,爸爸沒有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

爸爸帶着隐忍的哭腔低聲說着,久久不能平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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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蛋起初吓了一跳,但一聽到爸爸是他沒有爸爸了,心裏聯想到如果自己沒有爸爸了……

鐵蛋想想都後怕,但一想到爸爸,還有陪了自己那麽多年的爺爺突然沒有了,就像小強的奶奶要死了,永遠再見不到了,眼淚也不住的往下掉。但鐵蛋沒有哭出聲來,只是靜靜地聽着爸爸的哭訴……

過了好一會兒,爸爸回過神兒來,跟鐵蛋說過來今天他就不能哭了,幾天的喪事各種事宜都等着他來張羅。還安慰鐵蛋不要害怕,也不要太難過。

生老病死,在所難免。

只是古人言,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沒了,人生就只剩歸途!

父母在,不管多少歲都是孩子。不論身處何方,家中都有人為遠在他鄉的你牽腸挂肚……

那天,前來吊唁的親戚朋友來了一波又一波,招待了一波又一波那些整天在村口“評論家”們卻一改常态,女人們包攬了做飯,洗碗,打掃,端菜等各項工作招待客人,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是核桃村固有的規矩,在大事兒面前,農村婦女們可絕不含糊吝啬,個個都是利落能幹。

盡管鄉親們包攬了大多數事物,爸爸媽媽還是忙得不可開交。

終于在出殡那天淩晨,爸爸終于忙完手裏的事兒前來守靈。

雞鳴時分,媽媽輕輕叫醒鐵蛋和蓮香。

“快起來最後看看你們爺爺最後一眼吧!再過幾個小時你們就永遠也見不到了!”

鐵蛋穿好鞋子,與還在迷糊中的妹妹同媽媽一起往爺爺家走去,一推開那扇嘎吱作響的老舊木門,只聽見陣陣哭聲從那破舊的老屋傳來……

鐵蛋一進門,只見姑姑們,姐姐還有表哥表姐們都哭作一團,爸爸也早已泣不成聲。鐵蛋想起爺爺生前的種種回憶,鼻子一酸,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

一片哭聲籠罩着這個昔日裏溫馨的破舊老屋,只是那個笑着給鐵蛋遞糖吃的爺爺已經睡着了。人群中,另一個瘦弱的老人坐在角落裏,身旁坐着幾個同齡老婦人和幾個幫忙守靈的近鄰婦女。她靜靜的坐着,似乎身邊人們的交談和哭聲都無法影響到她,她沒有眼淚,沒有痛苦,沒有聽力,沒有味覺,甚至腦子裏空蕩蕩的,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痛苦,只是覺得她的老伴兒還沒走,過兩天一切都結束了就好了。

小蓮花走進們一眼就看見了做再角落裏落寞的奶奶,她小心翼翼的穿過人群,徑直走到奶奶身邊安靜的坐下,小手輕輕地挽過奶奶瘦骨如柴的手臂,安靜依偎在奶奶肩旁,就像自她有記憶開始,她這樣依偎着奶奶在破落的院子裏,那顆長成了大樹的桑樹底旁,看着太陽一遍遍落入西邊最高的山頭……

奶奶感覺到了小貓般依偎在她身旁的小蓮香,輕輕地把手搭在小女孩瘦弱的肩膀,将女孩緊緊樓在懷裏,一聲不吭。……

天亮了,

爺爺該走了

在家人的一片哭聲中,盛裝着身的爺爺靜靜的躺在獨屬于逝者的床上,臉被布條覆蓋着,只有莊嚴的黑色帽子和長長的天菩薩直沖雲霄,似乎像是在為他指明來路的方向。爺爺的“靈床”被幾個大漢緩緩擡出那個破舊的老屋,幾個姑姑被托扶着跟着送葬的人群,只是已經哭幹了的嗓子再發不出一句聲音,聽着人群用各種稱謂最後一次呼喚着她們的父親,自己卻再沒能在他聲旁換一聲“父親!”

哭聲尾随着爺爺,來到了老屋東南方向,那片爺爺奶奶為之操勞了半生的土地上。按照當地的習俗,這裏将是爺爺最後的栖息地。

衣着肅穆的畢摩在“靈床”旁吟誦着莊嚴的“送靈歸祖”的頌詞,如同一曲肅穆悠揚的“歌謠”飄蕩在這個小小的村莊,帶有現代氣息的村莊似乎在這一刻變成了莊嚴的灰色,那一句句莊嚴的頌詞傳蕩在每一個送靈隊伍裏每一個人的腦海,莊嚴肅穆,似乎像在指引着亡靈找到“歸祖”路途,又似在勸慰生者,告訴人們他們逝去的親人只是踏上了新的歸途……

天已經大亮了,太陽已經緩緩升起,鐵蛋的爺爺,已化作一縷青煙,向着初升的朝陽,向着層層疊疊的群山,向着蔚藍色的天空,化作一縷青煙,跟随故鄉的風,故鄉的雲,故鄉的山河湖水,悄悄地奔向屬于他的燦爛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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