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悲催的穿越

城中村的早上充斥着各種嘈雜的吵鬧，一覺醒來，吵架的夫妻，打孩子的父母，又開始重複上演新一天。

蕭然然每次早上都是伴着這種聲音睜開眼睛。不過他今天起得比往常更早一點，因為不到六點，就被媽媽擠下床給摔醒了，然後媽媽四仰八叉地占領了整張小床，他只能揉揉屁股，趴在窗前看外面的動靜。

他打開一點窗戶縫，看到隔壁的陳曉軍背着書包正被他爸爸連拖帶踹送去上學，臉上還挂着兩條寬面條淚，哭聲驚天地泣鬼神。

蕭然然不明白陳曉軍怎麽這麽不愛上學，每天早上都是哭哭啼啼被他爸揪着去學校，下午放學回來，還要跑來跟他訴苦說學校有多不好玩兒，順便對不用上學的他流露出一臉豔羨。

天知道他多想上學！可惜媽媽說他沒戶口，學校不收，只能每天在家自己學習。

他不知道戶口是什麽意思，大概是跟沒有爸爸有關系吧，可隔壁的隔壁的張豔豔也沒有爸爸，她還是上學了啊。

所以應該跟沒有爸爸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他想，也許只是媽媽沒錢而已。

蕭然然小朋友幽幽嘆了口，回頭瞥了眼還在床上沒有醒來的媽媽，蹑手蹑腳走到床頭櫃旁，從抽屜裏摸出幾個鋼镚兒，悄無聲息出了門。

蕭然然喜歡吃包子，熱騰騰的大肉包子。

他本來買了三個包子，怕媽媽吃不飽，又加了一個，因為還差五毛錢，他就跟包子鋪老板賣了個萌。

蕭然然小朋友長得非常漂亮，有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笑起來兩個小酒窩可愛得像個小天使，靠賣萌在城中村這一片，堪稱中老年人殺手。

小殺手賣了萌，包子鋪老板就樂呵呵給他少了五毛錢，還送了兩杯豆漿。心裏嘆道：孩子是個好孩子，就是攤上了個不成器的媽。

好孩子蕭然然笑眯眯朝老板道了謝，拎着包子轉身，收起賣萌的笑，低頭聞了聞大肉包子，一臉滿足。

四個包子，他吃一個，媽媽吃三個，正好。

回到出租屋，蕭然然推開沒有關緊的門，一句媽媽還沒叫出口，忽然聽到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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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熟悉的尖叫，他這兩天已經聽了不下幾十遍，所以對此很淡定。

最開始是昨天早上，媽媽剛醒來，忽然就睜大眼睛尖叫出聲，震得房梁都抖了三抖，把他直接給吓掉下了床。

然後當他叫“媽媽”時，又迎來了一聲大叫。

接下來媽媽的尖叫，就以一種高頻率的方式在這間出租屋回蕩着：

下床尖叫。

聽到他叫媽媽尖叫。

照鏡子尖叫。

走到門口尖叫。

……

蕭然然開始還被吓了一跳，後來就習慣了。

媽媽這兩天實在太奇怪，她覺得應該是丢了工作心情不好的緣故，作為小男子漢，他很體諒她。

小男子漢走進屋內，這是個單間的租屋，配了簡易的廁所和廚房。

屋中床上已經沒人，蕭然然放下肉包，不緊不慢地走進傳來聲音的衛生間。

“媽媽，怎麽了？”

衛生間蓬頭垢面的胖女人，像是一只大型肉餅貼在牆邊，看到小孩子進來，臉上露出蕭然然這兩天見慣了的崩潰表情，然後她伸手指了指髒兮兮的盥洗池，語無倫次道：“蟑……蟑螂……”

蕭然然看了眼盥洗池，果然有兩只嚣張的蟑螂，正怡然自得地享受水槽的臭味。

“媽媽，蟑螂有什麽好怕的！”

蕭男子漢小大人般嘆了口氣，之前每次媽媽丢工作，頂多悶在家裏喝兩天酒，這回怎麽變得這麽奇怪？不僅總是尖叫，還連蟑螂都怕上了，媽媽之前可是看到蟑螂跳進飯碗裏都面不改色的。

蕭然然從地上撿起一只拖鞋，湊到盥洗池前，以快準狠的手法将兩只不知死活的蟑螂拍死，然後尖着手指捏起丢在馬桶裏沖掉。

蕭楚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個目測四五歲的男孩一連串動作，感覺自己遇到了個縮小版的超級英雄。

小朋友，求罩！

蕭然然轉頭看向牆角的肉餅：“媽媽，沒蟑螂了，你快洗漱了出來吃包子吧！大肉包子，老板少了我五毛錢哦！”

蕭楚大餅一樣的臉上，扯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點點頭。

待到小家夥出去，蕭楚才将自己肥碩的身體，從牆角的懷抱抽離出來，挪到盥洗池前狠狠洗了把臉。

冷水的涼意，手掌搓在臉上的痛感，無不告訴她，這不是做夢。

她擡頭看向鏡子，雜亂如草的頭發，肥胖的臉将五官擠得看起來分外細小。但那眉眼裏還是能看得出熟悉的樣子。

這不是別人，就是蕭楚她自己。

蕭楚，年方二九一十八，江城二中文一班優等生，熱愛音樂，公認的班花，正要參加高考。

而鏡子裏的蕭楚，大概是因為肥胖的緣故，臉上倒是沒有細紋，但膚色晦暗，眼神黯淡，和十八歲少女沒有半毛錢關系。而且……

“媽媽，你洗好了嗎？”外頭傳來魔音穿腦的童聲。

蕭楚只恨自己不能暈過去。

實際上昨天早上醒來，當她看到眼前的狀況，确實雙眼一黑昏了過去，但醒來後，發覺那個昏過去之前的噩夢還沒有消失，并且真實得想忽略都不可能，她想再次暈倒卻始終沒能做到。

混混沌沌過了一個白天，本以為一覺過去，就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然後等着被媽媽叫醒去參加高考。

等着她的美好未來。

但今早起來，發覺自己還是在這個到處都是煙頭泡面盒子的破租屋，旁邊還是有個叫自己媽媽的小男孩，鏡子裏的人也依舊是那個沒有了青春和美貌，已然成年不知道多少年的肥胖版蕭楚。

她不得不接受一個現實。她遇到了小說中才會發生的事——穿越時空。

而且是最悲催的穿越法，從十八歲變成了十年後奔三的自己。

她人生中最寶貴的十年青春，被生生吞噬掉了。

蕭楚以前看書，經常看到一句文藝兮兮的話：我們最終都變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現在才知道，所謂讨厭并非最糟糕的情況。

如果說人生被吞掉最寶貴的十年青春，已經是噩夢。

那麽更可怕的是，你發覺十年後的自己，變成了一個肥胖醜陋、貧窮、一事無成的女人，不僅孑然一身，還帶着個兒子。

這已經不能用讨厭來形容，而是可怕至極的噩夢。因為剛剛才過完十八歲生日的蕭楚，絕對想不到自己将來會成為這種人。

她成績優秀，長得漂亮，多才多藝，而且非常努力，有理想有目标，沒有理由也不可能讓自己變成這樣。

這簡直太可怕了！

聯想到外面那個沒有爸爸的兒子，她不由得開始思索，難道是在自己被偷走的時光裏，遇到個渣男，生下孩子被抛棄，所以生活艱難，自暴自棄？

可按着她的性格，就算真的遇到這種事，不是應該走勵志單親媽媽路線嗎？怎麽會因為被男人抛棄就變成這模樣？

這尊肥胖的軀殼裏，現在是一個十八歲活得順風順水的單純少女。她實在想象不出歲月這只翻雲覆雨手，會将人變成這樣！

蕭楚撩開皺得像鹹菜的睡衣，捏了捏自己肥胖的肚皮，那上面有一道疤痕，說明自己确實已經生過孩子。而且外面的那個小男孩，無論從眉眼還是神态都像極了自己小時候。

雖然不知道這孩子的供貨方也就是親生爸爸是誰，但生産方肯定是自己不會錯。

向來不說髒話的蕭楚，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她放下睡衣，将臉擦幹淨，徹底讓自己清醒，慢慢走出洗手間。

事已至此，得先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再說。

屋子裏那個小家夥正坐在床上，懸空的兩腿晃蕩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床頭櫃上的肉包子，忍不住咽了好幾下口水。

蕭楚記得昨天問過自己這便宜兒子，好像叫蕭然然，跟自己姓。

前天還在憧憬高考的她，做夢都想不到十年後的自己會成為一個單身媽媽。

老天爺！劈死她吧！

她走過去，在床邊坐下，與蕭然然隔了一尺的距離，不過小家夥很快像只粘人貓一般貼上來抱住她的手臂：“媽媽，四個肉包子，我吃一個，你吃三個。”

蕭楚有點不自在的抽出手，作為一個內心年齡十八歲的少女，對母親這個詞還沒有任何概念，也還沒有産生喜歡小孩子的愛心，因為她自己都還是個在父母跟前撒嬌的孩子。

想到父母，蕭楚頓時鼻子一酸，眼淚啪嗒掉下來幾滴。

在出現在這裏之前，正是她高考的前一天，媽媽怕她緊張睡不着，一直坐在她床邊摸她的頭安慰她。

哪知等自己一閉眼再睜眼，就變成了現在這模樣。

她眼淚正好滴在蕭然然手上，小家夥吓得手足無措地摸她的臉：“媽媽，你怎麽了？丢了工作沒關系，我可以少吃點，等你找到工作，再帶我吃好吃的。”

蕭然然小朋友見過媽媽抽煙喝酒暴飲暴食甚至亂發脾氣，但從來沒見過媽媽流眼淚，頓時再次覺得媽媽這次失業很嚴重。

嗯，他以後得少吃點，減輕媽媽的負擔。

小孩子的手又暖又軟，即使是對這個兒子沒有任何概念，蕭楚心裏也莫名有些熨帖，她摸了摸他的頭，勉強笑了笑：“去吃包子吧！”

蕭然然得令，趕緊拿起一個包子啃起來。

蕭楚默默看着他狼吞虎咽，一個肉包子都能吃得這麽香，可想而知這孩子這些年跟着他媽媽——也就是多年後的自己，過得是什麽日子？

蕭楚父母是城市的工薪階層，小康之家，雖然算不上有錢，但她這個女兒從小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從來沒吃過苦。

哪怕自己只有十八歲，對孩子沒有任何概念，但看到眼前的男孩過着這樣的生活，也很是心酸。

蕭然然啃完大半個包子，才意識到媽媽沒開吃，趕緊拿起來一個遞到她嘴邊：“媽媽，你也吃啊！你昨天只吃了半個面包呢。”

蕭楚肚子像是應景般咕嚕叫喚了一聲，這才覺察到有些餓了，接過包子咬了一口。

肉香味在口腔裏蔓延開來，也許是真的餓了，她第一次覺得這種普通的肉包子也很好吃。

但到底剛剛經過天崩地裂的人生變故，胃口實在好不起來，本來只吃一個就想了事，但看着蕭然然小朋友擔憂的眼神，她又塞了一個。蕭然然這才心滿意足将剩下一個包子幹掉。

吃完飯，蕭楚開始在又髒又破到處都是煙頭啤酒罐的租房裏，一點一點搞清楚自己的狀況，試圖将丢失的人生軌跡拼接起來。

她從桌子裏找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這身份證很有些年頭，應該是多年前在大學辦的，上面的自己還是那個眉眼如畫的少女，跟昨天之前的她沒什麽區別，這也再次讓她确定，現在這個胖女人和自己是同一個人。

然後她拿出手機對比了下時間，離自己的十八歲已經過去整整十年，現在的她二十八歲了。

在對比時間的時候，她還好奇地玩了一會兒那個看着質地很差但是屏幕很大的智能手機。

她只用過非智能的彩屏手機，所以覺得很高級，忽略了雜牌子的低廉做工。

這破舊的出租房裏家當很少，沒有電腦，櫃子裏抽屜裏很少有書本之類的東西，她想将十年後糟糕的人生拼接起來，發覺無能無力。

好在這屋子裏還有個孩子。

蕭然然年方五歲，人小鬼大，聰明異常，非常清楚地将母子二人的生活現狀給蕭楚敘述了一遍。

讓蕭楚崩潰的是，從蕭然然口中知道的情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可怕。

這壓根兒就不是自己生長的城市，而是離家千裏之外的異鄉。

而且十年後的自己是一個單親媽媽也就算了，按着他這個陌生的兒子所說，他不僅沒有爸爸，還是個黑戶，所以沒上學。

也就是說，在她十八歲之後沒幾年，她和一個男人生了孩子，但沒有結婚，而且這個男人從來沒有母子倆的生活中出現。

二十八歲，肥胖、抽煙喝酒、失業、五歲私生子兒子父不詳。

蕭楚想原地爆炸。

作者有話要說： 寫多了偏現實的東西，寫個不現實的好玩兒的。其實這個梗內核可以當成帶球跑破鏡重圓。新題材換種感覺，争取好玩點，不是爽文，但應該比較蘇，找回一點寫小言的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