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灼灼01

灼灼01

《灼灼》

1

2023年夏天,第八賽季。

仲夏并不寧靜,聚光燈晃眼,勝利的歡呼聲引爆整個賽場,黃黑色的隊服出現在至高的領獎臺上,觀衆席上充斥歡呼,勢要把嗓子喊啞。

多麽激動人心的時刻,輪回的年輕人們帶着勝利的喜悅與驕傲。接受着粉絲們的高呼。勝利者的名字回蕩整個賽場。

從籍籍無名到賽場中央,奠基了新的豪門戰隊——輪回。

勝利,屬于輪回!

勝利,屬于周澤楷!

槍王周澤楷一時風頭無二,榮耀的賽場新人代出,而曾經輝煌至極的王朝嘉世沉默着從職業聯賽出局。

邱非觀看了整場決賽的直播,戰隊統一下發的藍黑色水筆在紙面落下,對戰要點、布局戰略,一筆一劃,他思考得認真,直到身後有腳步聲,随後是鹹涼的語氣,帶着驚訝:

“喲,認真呢。”

是同訓練營的隊員陳同,大抵是落下東西,他收了外設,湊過來瞧了一眼,邱非沒遮掩,自然是看得清楚。

陳同一下子笑了,帶着不解和若有若無的嘲諷。

“你可真認真,葉隊又不在了。”

意思是還裝給誰看呢。

好在沒打斷思緒,邱非仍在圈畫,頭也沒擡,靜靜“嗯”了聲算回複。

見他這般兩耳不聞窗外事,陳同鼻息間一聲短促的笑,招呼着站在門外同往的李睿,看猴一般戲說:“睿哥,看,咱們未來隊長,一葉知秋繼承人,多厲害多刻苦啊,不愧是葉隊看好的人。”

話有些刺耳,畢竟他口中的葉隊,葉秋,已經退役半年。歷屆冬季轉會窗核心退役第一人,外界傳聞嘉世成績不好,葉秋引咎辭職是應該的。

而現在,一葉知秋的賬號卡在新任隊長孫翔那裏,又哪裏輪得到未成為正選的邱非。

李睿正低頭抽着煙,左手拎着兩瓶燒酒,斜斜看過來,笑容譏诮,“走了。”他嫌厭着陳同的大驚小怪,明晃晃的惡意,“也就做做樣子,不是一天兩天了。”

葉秋退役後,留下了不大好看的比分,常規賽中下游的水平,嘉世的公關部對于他的離開有推卸責任的嫌疑,甚至後來戰隊成績進一步下滑淪落出局,将大部分責任歸咎到葉秋——一個已經退隊的人身上。

最後一場常規賽新隊長孫翔因身體原因沒有上,粉絲們很遺憾,但都知道嘉世還會回來。

當然,邱非也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直播已經結束,邱非合上電腦,站起身。十五歲的少年正在長個子,抽條一樣,今夏又竄了十幾厘米,因而隊服緊俏,下身像是穿着七分褲。

邱非的身形瘦削,但有力量感,頭發剃得短,面無表情的時候有些清冷的漠然。

筆直地略過閑言碎語的陳同和李睿,不聲不響的離去讓人覺得目下無塵。

李睿很不舒服,怒了,全然沉不住氣,“邱非你什麽态度?”

邱非擡眼,猛地被人錘了肩膀有些踉跄,穩住身形,蹙眉,視線自然地落下,指着一旁的标識說了另外的話題,不自覺地很嚴肅,“訓練室不能吸煙。”

他語調料峭,只是因為在心裏把訓練室當做神聖的地方。就像是做學生的,合該在教室裏好好學習,而不是玩手機。

他驟然想起來,去年好像就是這樣教育過某個人,當時邱非說話的語氣比起現在要強硬得多,那個人當時是不高興的,不是對邱非,而是對“不能抽煙”這件事,嘟囔了幾句,卻還是晃晃悠悠地去撚了煙。

而現在,他已經離開嘉世半年了。

邱非知道李睿不會聽,自顧自甩開了他的手,徑直走了,将李睿和陳同陰陽怪氣的譏諷留在身後。

他孤零零的背影像是一團憂郁棱角分明的黑墨,與那年炙熱的夏天不大合群。

2

2023年這一整年,邱非都很刻苦。

不是說之前半桶子水晃蕩,只是訓練營的“第一名”坐得更穩定了。

他是有天賦的,但不至于逆天,需要後期的打磨和錘煉。

嘉世的訓練早上八點開始,一直到晚上十點,中途吃飯休息兩個小時,總共十個小時強制練習。其中,四小時統一訓練,兩個小時安排對決,其他的可自行安排。這是葉秋在時定下的規矩,但現在完成得都不太好。

邱非大抵是最為狼性的,除了吃飯睡覺的六個小時,要麽訓練,要麽自己複盤學習,每天都能保證十五個小時。

這就更讓人讨厭了,尤其是在一個都不太努力的整體裏。

嘉世今年出局,明年又是挑戰賽,挑戰賽什麽難度,閉上眼睛都知道。

訓練營閑聊時,有人吐槽現在十個小時的訓練太久了,說一天訓練三四個小時保持手感夠了,等到嘉世打回聯賽再努力。人家劉副隊每天就練兩三個小時,他們比人家弱,該努力,但多個一兩個小時也夠了。

又有人說,今年引進了孫隊,本來就等着葉秋退了落下個空位,現在又得等不知道多少年。小道消息說高層想到雷霆挖肖時欽,他們有這等嘉世正選的功夫,不如自行聯系次級戰隊看看有沒有機會,說不定闖出名聲反而混得比在嘉世好。

在這麽個氛圍裏,一天十五個小時不是個奇葩是什麽。

常常有人笑邱非“假努力”“真裝”,邱非是練戰鬥法師的,之前是葉秋,現在是孫翔,要成為正選必須超過這兩個人,兩位鬥神,難度簡直就像是跨過兩座難以逾越的大山,只能等他們退役。但等孫翔退役,可不就是做春秋大夢嗎?那時候邱非都幾歲了。

邱非也就聽聽,懶得去解釋些什麽。

聞理有時候聽着生氣,撸起袖子想跟他們幹架,但看見邱非拉住他讓他繼續訓練,也只好尴尬地坐下。正主都不生氣,皇上不急,聞某人只能憋着氣算了。

十四歲的聞理才進訓練營三個月,家裏嬌養着,有些嬰兒肥,當然,是他自己這麽講,邱非偶爾還是覺得聞理的字典對于“嬰兒肥”的注解有失公正。

訓練營唯一的姑娘季茵也是新來的,跟聞理混得熟,吐槽:“不是吧邱非,聞理那麽崇拜你,你嫌棄他胖?”

邱非茫然地擡頭,疑惑:“我說過嗎?”天地良心,他從不要求別人如何的。

聞理也不相信,自打葉隊退役,嘉世訓練營的風氣就不太好,小團體盛行,有幾個年齡大資格老的,明裏暗裏罵聞理“死肥仔”,被邱非在團隊賽裏狠狠揍了幾頓。

聞理當時就崇拜邱非崇拜得不要不要的,直接進階成小弟了。

現在大哥被欺負了,聞理打回去怎麽了。

邱非篤定:“你這小胳膊小腿的,打不過他們。”

聞理來嘉世之前剛過完十四周歲生日,比他小一歲多,但要矮上一個頭,妥妥的未成年萌仔。

聞理氣不過:“那我可以一屁股坐上去,壓死他。”

邱非操作鍵盤的手罕見地停滞三秒,居然認同了,“我覺得可以。”

一旁的季茵“喲”了一聲,起哄:“看見沒,這貨明顯是認同你胖的。”

聞理這個年紀的小男生自尊心還是強的,一聽,好像是這個意思,端着凳子坐得離邱非遠了點,表情委屈了起來。

邱非忙着訓練,簡單解釋了幾句,也不知道聞理聽沒聽進去,但是對戰pk多揍那幾個起哄說聞理胖的,小家夥就又和好如初了。

日子一天天過,訓練營上上下下五十號人,邱非就跟聞理關系好點,還是這個小家夥單方面的認同,因為訓練裏面有團隊賽,免不了自由組隊,他跟聞理加上季茵,偶爾再随機排幾個人也能打。

因為邱非大局觀還不錯,腦子也算活絡,再不合适的陣容在他手裏也能物盡其用,結果都不算爛。

只是偶爾排到看他不順眼的那堆人,比如之前跟他陰陽怪氣的陳同,場面就有些失控了。

孫隊不管事,劉副隊跟李睿那些人有舊交,訓練營愈發的亂,陳同也愈發大膽,傳送完就跟個死人一樣,找個地方跳崖跳海,讓他們5打6甚至4打6、3打6,分一起扣了。

但這種倒黴的情況也是少數,正常情況他跟聞理、季茵也能贏。

聞理的職業是神槍手,季茵是牧師。

他們三個一矛一槍一個十字架,偶爾發揮好了,還是有點刀槍不破的味道。

只是季茵這姑娘太吵了。

“自古槍系多美人,我聞竟是小胖墩。”

“戰法救我,說的就是你,邱非,邱大佬,邱神——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不要牧師’那是葉隊的原則,不是你的,邱非,丢下那個脆皮的聞理,救我,我才是奶!”

“他*的(小可愛的),邱非,你跟聞理是不是在談,能不能把我放在隊伍裏,咱移動炮臺是三個人的游戲,不要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行不行啊!”

“你倆怎麽都死了,讓我一個奶用十字架a人嗎?老娘早晚去玩刺客,你們倆這麽菜不配被我奶。男人不能不行,ok?”

“……”

久了有經驗了,邱非将隔音耳機捂好,組好隊便毅然決然關掉隊內語音,跟正式比賽一樣打字溝通。

3

立秋,嘉世和雷霆互換了隊員,肖時欽要來嘉世。

劉副隊要走,這是件好事。

邱非和劉皓有個人恩怨,邱非單方面的,因為葉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正選隊員離心離德,開會的時候那些和葉隊唱反調的恰恰是跟劉副隊的關系好的。

但他不是正選,一起開會的機會不多,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而劉副隊一直是笑臉迎人的。嘉世的人都說劉副隊待人很好,關懷備至。

因而劉皓離隊前去送行喝酒的人極多,就訓練營都有一大半,如此,來訓練的人更是少,大家幹脆都不來了。

邱非敲鍵盤的時候心裏躁得慌,有些落寞,想起葉秋走得那天杭州下了大雪,四周白茫茫的,多冷的天,但似乎沒人去送送他。

哦,不對,還有沐橙姐。

沐橙姐一定去送了。

晚上十點,邱非頭回按點下班,兜兜轉轉,沿着杭州街道遛彎。

他披了一件灰色的運動外套,見甜點店關了門,便到24小時便利店在店員疑惑的神色下要了份加三倍糖三份濃縮的榛果拿鐵。

他低着頭翻微博看半年前葉秋出現在全明星的消息,一遍一遍重複播放那個龍擡頭驚豔的瞬間,突然手癢,就去了最近的那家叫“興欣”的網吧租了一晚上,鬥志昂揚地練戰法的大招“伏龍翔天”。

很合理的,這一整個晚上他的龍擡頭都擡不起頭,像是蚯蚓一樣,沒有骨頭。

邱非練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了。

第二天起來時身上披着一張薄毯,邱非有起床氣,恍惚得還以為在宿舍,擡頭,看到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男孩有些腼腆,小聲問他:“你醒啦?”

邱非有些懵,倏然清醒了一些。屏幕上,他自用的戰法賬號“戰鬥格式2號機”還沒下線,停在昨天的訓練場沒出去。

“失敗”兩個字有點丢人。

邱非抓着身上的薄毯,愣了一下,感謝:“這是你的毯子嗎?”他揉了揉眼睛,盡量将毯子疊得好看,然後還給那個少年。

這人生得白淨秀氣,讓人覺得很好親近。

少年好脾氣地接了過去,答了一聲似是非是的“嗯”。

邱非抽卡準備走,少年卻一直跟着他。邱非自顧自解釋:“昨天太困就趴着睡着了,謝謝你,有沒有給你添麻煩?”又疑惑,“你是這邊的網管嗎?”

少年和他差不多高,應該沒成年,這個網吧開了十多年,應該是合理合法做正經生意的吧,難道還招童工?還是跟他一樣來上網的?

少年笑了一下,很是純良,“嗯,我叫喬一帆,才到這邊一個月。”

倒沒說年齡,邱非看着他像是天使一樣,以貌取人直覺不是違法亂紀的人,但喬天使接下來的話讓人遲疑,“但我們隊……老大說讓你付一下上網費,三十。”

“啊?”邱非掏手機,不太明白上機一晚上才三十,怎麽突然又要補這麽多錢。

喬一帆有些不好意思,解釋:“早上五點以後不算包夜了,一小時十塊,現在六點多,補足兩小時是二十塊錢。”

“那剩下十塊呢?”

喬一帆捏着疊好的薄毯,将支付寶付款碼貼心地拿出來給邱非看,“這個不是送溫暖,這份溫暖十塊錢。”

邱非早上起來腦子還沒徹底清醒,聽喬一帆說話沒怎麽過腦子。手快,付好了錢,出了網吧才反應過來……

什麽東西?

十塊錢的溫暖?

黑店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