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灼灼15
灼灼15
1
嘉世以常規賽第三的成績進入了季後賽。
季後賽三場，共六輪，其中因為決賽與半決賽打平，添了兩場加時賽。
邱非一共上場了三次，最後一次是嘉世VS興欣加時賽的擂臺賽。
6v6，陳漱言第一個出場，1v2占據優勢，但又被追三個人頭。
嘉世第五個人下來的時候，興欣第四人還有92%的血量。
陳漱言已經接手了邱非的隊長職務，他的表情很難看，看向坐在一旁的餘小楓時，心裏對于比賽的結果已經不存期望了。
“小楓……”
“我上吧。”
邱非一直是随隊的，他和正常的隊員沒有區別，只是手指和手肘的關節纏了繃帶。季茵跟他坐在一起評價比賽時還會吐槽，邱非現在看起來像是個練家子一樣的，包紮得跟個木乃伊似的。但又沉默了一會，問他，疼不疼，真的不能好了嗎？
季茵這些年從正選變為替補，慢慢地也被隊裏的新人替換，但心态一直很好。
她生得清秀，有着江南美人的韻味，多少人羨慕嘉世的隊裏有這麽一位漂亮的姑娘。
她把最好的青春獻給了《榮耀》，獻給了嘉世。
陳漱言對于邱非突然的要求是驚訝的，但驚訝之餘又疑惑地問他：“隊長，你能打嗎？”
他還是叫邱非隊長，哪怕現下他才是嘉世的隊長。
“能。”邱非收起了自己的外設，回答得果決。
聞理不同意，拉住了邱非，“這可能是你的最後一場比賽。”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
聞理張了張嘴想罵人，最後委婉了一點：“邱非，你打算輸着離開嘉世嗎？你打算以後回想起來後悔是嗎？你是不是瘋了？”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盡量沒讓其他隊員聽到，影響士氣。
“沒瘋，能贏。”邱非捏了捏聞理的後頸，笑他，“別這樣，搞得我要去赴死一樣。”
聞理翻白眼：“還不如死呢。”
陳漱言有作為隊長的考量，看着比他高的邱非，鄭重：“上場了代表的就是嘉世，得贏，知道嗎？”
“嗯。”
邱非頭也不回地去了比賽室。
2
興欣的選手也已經陸陸續續完成了疊代，因為人員年齡的合理，算是疊代最為平穩的隊伍。新的隊員強勁、有力，生機勃勃。
邱非登陸了戰鬥格式的賬號，紅色的戰法形象熟悉得好像照鏡子看到自己的面容。
興欣第四人，戰鬥格式VS包子入侵。
100%血量 VS 92%血量。
邱非很清楚自己的情況，更清楚對面選手的情況，他依舊是起手落花掌，接圓舞棍。
邱非的手速并沒有變慢，靠着意志是可以正常完成比賽的，只是手會疼，尤其是時間久了，會疼得有些麻木。
這和偏頭疼的感覺不太行，手疼久了，你會忘記自己的手能動，完全是靠肌肉記憶了。
加時賽的擂臺賽是随機地圖，地圖選在了一片開闊的地圖。
中央是湖，四處種了楓樹。
紅楓落水，天氣晴朗。
這也就意味着地圖沒有空子可以鑽，和游戲裏的修正場沒什麽區別。
一招一式，拳拳見血才行。
戰鬥格式的身影快得好像一道紅色閃電，邱非創造的技巧有很多，聯盟評價他是“繼葉修之後引領一代戰法玩家”的職業選手，是新一代的“戰法教科書”。
曾經，很多人說邱非的打法古板。後來，邱非推陳出新，讓一群人閉上了嘴。
第七分鐘，包子入侵倒下，戰鬥格式剩餘血量78%，藍條76%。
興欣第五人，寒煙柔。
邱非用了十三分鐘，剩餘血量43%，藍條51%。
追平。
嘉世最後一人VS興欣最後一人。
邱非捏了捏自己的手，繃帶下的皮膚因為酸脹腫了起來，他眯着眼看屏幕上出現的最後一個角色，興欣的君莫笑。
如今，《榮耀》的等級上限提升至90級，業內猜測的散人的上限在95級，君莫笑這個角色也将近尾聲了。
邱非篤定，就算是職業巅峰時候，他和葉修的君莫笑打也沒有十成十的勝算，優勢在葉修。
但現在，他露出笑容。
這場，優勢在他。
倘若第十八賽季是第十賽季，邱非不敢篤定，但八年過去，散人的優勢愈發少了。
戰鬥格式先動。
雙方在楓葉飛舞中打得激烈，長矛卷起的湖水飛濺。
戰鬥格式的血量一點一點地下降，整個賽場的觀衆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呼吸。
除卻游戲的聲音，落針可聞。
就連演播室的解說也閉嘴耐心看。
連擊150次，八階鬥者意志。
戰鬥格式兇猛而勇武，小技能不斷，天擊、龍牙、連突，在對方僵直時倏然後跳，接90級大招放龍入海。
雙方同時紅血。
君莫笑假動作，反擊成功，一擊命中，戰鬥格式剩餘血量0.03%。
所有人都認定了，邱非要輸。
無力回天了。
也許只有零點幾秒，總之鏡頭沒有捕捉到。
一株綠色的植物像是迅猛生長的野獸，将君莫笑纏住。
刺藤，召喚師技能，召喚出一股藤蔓從地底刺出，浮空技。
接落花掌。
榮耀！
3
邱非是因為什麽喜歡上《榮耀》這款游戲的，又是因為什麽進入的嘉世戰隊。
很多年前，十三歲的邱非在被窩裏用手機一遍遍刷新觀看第一賽季一葉之秋對戰掃地焚香的對決。
那時候，一葉知秋的裝備比不上掃地焚香，戰局也處于劣勢。
可葉修還是贏了。
這就像是一粒種子，在一個孩子的心裏埋下。然後多年過去，終于長成了蒼天大樹。
邱非複刻了那一年的賽點，哪怕十八年過去，沒有多少人記得葉修，更無人知曉郭明宇。
邱非站起身，十年如一日，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外設，然後下臺。
比賽室外巨大的歡呼聲吵得他耳朵要聾，邱非有些茫然，但還是回到隊伍裏，告訴隊友們“團隊賽要加油”。
團隊賽的第一指揮是陳漱言，第二指揮聞理。
打得很好，邱非坐在選手席和季茵總結出現的纰漏，可到結束的時候也沒檢查出半個。
“小家夥們幹得不錯。”季茵笑呵呵的。
“嗯。”
季茵湊到邱非耳朵旁邊說：“陳再夏和管宇今天也來看比賽了。”
“啊？”這個邱非還真不知道。
“管宇找我要門票了，奶媽我總要罩着的，嘿嘿。”季茵笑着給邱非指了方向。
遠處的觀衆席上，陳再夏和管宇就和普通觀衆一樣，舉着燈牌在歡呼。
“還有其他人呢，”季茵似乎在思考，“還記得李睿和陳同嗎？”
“那是誰？”邱非不記得了。
“我也差點忘了，剛剛聞理告訴我的，就是很久之前在訓練營的時候，總是嘲笑聞理胖的那兩個男生。”
“哦。”
邱非有點印象，但模模糊糊的，對于那一年的印象只剩下葉修的離開。
“他們來給嘉世加油的，聞理還不服氣，哈哈。”
“挺好的。”邱非評價。
有些事情，經歷的時候覺得艱難得好比上天，回頭看卻又顯得平平無奇。
不過是尋常了。
4
比賽結束後是領獎儀式。
餘小楓是第一次拿冠軍，高興又腼腆，跟在陳漱言身後摸着獎杯，念念叨叨講着自己的獲獎感言。
領獎儀式邱非上場了，主持人習慣性地就把話筒遞給了邱非。
邱非将話筒傳給了陳漱言，看着陳漱言不習慣的表情，他倒是不留情面地把陳漱言往前推了一把。
“隊長，我沒準備獲獎感言。”陳漱言還是很多年前的樣子，精致漂亮的小夥子，一頭炸毛的呆毛被時髦的發卡卡得服帖，穿着嘉世的隊服整個人往後躲，不自覺想跑到邱非的身後。
“哦，那随便說點什麽吧。”邱非很冷漠。
“我……”陳漱言撓撓頭，寫報告苦手一個字都憋不出來。
最後，話筒被餘小楓搶了過去。
第一次拿獎的小姑娘發揮了自己天才的表達能力，一堆語病而又繁瑣地把自己激動的心情裏三層外三層地講得複雜。
邱非想着，好嘛，陳漱言小隊長今天躲了獲獎感言，明天公關部要找他處理別的事情了。
樂得笑了起來。
餘小楓感謝了很多人，自己的父母，很久之前在游戲裏遇到的帶她打副本的大姐姐，嘉世戰隊給她打飯的阿姨，分析師黎炀，老板夏仲天，還有她的隊友。
最後她說到了邱非。
她說着說着哭了起來，聞理原本站在邱非旁邊的，也跟着哭了起來。
觀衆席叫着“隊長”。
顯然，不是叫陳漱言，是在叫邱非。
邱非看着他的隊員們，就像是透過他們看着如今的嘉世，無比的心安。
他很踏實地相信那個他從少年時便堅定的信念：嘉世，會一直一直走下去的。
5
2033年7月15日，邱非因手傷退役。
新聞發布會他本人沒有到場，嘉世的隊長陳漱言紅着眼睛宣布了這個讓人遺憾的消息。
一時間，榮耀論壇嘩然，他們不清楚邱非的手傷，看着邱非在最後一場驚人的表現，還以為他會再打兩年。
也許是遺憾，但就是這樣。
國內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邱非已經在德國的醫院了，護士小姐溫柔地詢問他是不是Fei Qiu，然後遞過來一封薄薄的信件。
來自中國，杭州，夏仲天。
給“我的小隊長，邱非”。
邱非沉默着看完了整封信。
其實夏仲天沒有寫太多煽情的話，他要說的，早就通過電話講清楚了。
信件裏主要是一張股權贈予的通知，請邱非回國後到律師事務所簽署。
嘉世俱樂部20%的股份。
贈與人，夏仲天。
6
邱非熱愛嘉世，從少年到青年，他是一個很長情的人，所以倘若嘉世一直在，他便會一直熱愛。
後來，當年的初生代被人們稱為中時代。
邱非退役前沒人給他下定義，直到落幕時人們才遲遲發現，這個人有如灼灼烈日，照亮了一座日薄西山的頹敗王朝，扶大廈之将傾。
或許是這個人的經歷太過傳奇，又或是邱非的謝幕太過驚豔，他被冠以“中時代的榮耀之神”，也有人叫他“一往無前的殉道者”，對此邱非和嘉世俱樂部均無回應。
但十年如一日的，有關邱非的錄像裏永遠是穿着那件紅色的隊服，從少年到青年，從十四歲到二十五歲，只要他轉過身，人們便能看見邱非背後那枚好似在燃燒的楓葉。
以及向大家介紹時，無法舍去的前綴，嘉世邱非。
多年以後，《榮耀》還在，嘉世還在。
當人們想起嘉世的時候，就會想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