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從鄂城高鐵站出來的時候，葉櫻和江晨遇上了小偷。
此時，江晨還驚魂未定，坐在警車後座抱怨葉櫻，“丫叫你別多管閑事，你就他媽——”
平時說溜口了，脾氣一上來沒收住，江晨頓了頓，又改口，“你就不聽我話，回頭小姨知道了，有得你受。”
車門兩邊坐着兩位警察，葉櫻和江晨被夾在中間。
可葉櫻并不害怕，她對這套衣服反而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
天氣太熱，剛剛跟小偷拳腳相交，出了大量的汗，葉櫻從挂在胸前的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咕嚕嚕的灌了幾口水，語氣頗不在意，“反正馬上就會知道了，頂多挨頓罵呗！”
江晨側頭睨她一眼，她臉上還有一塊淤青，微微腫起，是剛剛被小偷一拳掄傷的。江晨有些不忍，突然心就軟了下來，沉默了幾秒，語氣緩和了許多，問，“臉還疼嗎？”
葉櫻這才想起來自己也負傷了，擡手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臉頰，繼續擰瓶蓋，小臂一揮，不甚為意，“沒事兒，小傷。”
那語氣，好像很習以為常。
好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小混混。
沒事？
一個女孩子，也就二十歲的樣子，也真是夠心大的。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長得白白淨淨，面容姣好，打扮的也清新可愛，原來如此暴戾。
如果不是江晨了解她，肯定會和車上的兩位警察一樣，眼裏閃着探究又驚詫的目光。
從警車上下來，一陣熱氣迎面撲來，葉櫻身上頓時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汗，心也随之變得煩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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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櫻把面前的肩帶往肩上扯了扯，眼角瞟到從另一輛警車上被帶下來的面黃枯瘦，眼窩深陷，滿臉傷的比她還嚴重的男人，腳步頓了一下，側頭瞪他，眼裏霎時升起一絲狠戾氣。
“看什麽？！”葉櫻的胳膊被身旁臉色嚴肅的警察扯了扯，“還想再打架？！”
葉櫻知道，現在在警察叔叔眼裏，她就是個社會不良青年。
無所謂了。
她側頭，對警察叔叔皮笑肉不笑的一裂牙。
警察愣了一下，随即肅然道，“規矩點！”
葉櫻嘆了口氣，大着膽子調戲他，“警察叔叔，對待女孩子要溫柔點啦！”葉櫻往他手上瞟了瞟，“否則娶不到老婆的。”
警察，“……”
“你的無名指上，沒有戒指，也沒有圈痕，肯定還沒結婚。”
冷面警察斜睨她一眼，冷冷勾了下唇，不置可否。
葉櫻得意的翹翹下巴，“叔叔，我也是警察家屬喲！”
冷面警察顯然難以置信，“家裏有人是警察？”
葉櫻點點頭，心裏特感驕傲，“我爸也是人民警察。”
說着，葉櫻又朝他肩章上瞟了瞟，得意道，“比你警銜高多了。”
“呵！”冷面警察譏嘲一笑，不難聽出諷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葉櫻：“…….”
*
審訊室裏，冷面警察盤問，“他偷了你們什麽東西？”
葉櫻，“啥都沒偷。”
“那你打他？”
江晨插話，“偷了一個女學生的手機和一百多塊錢。”
“你們跟那女學生什麽關系？”
江晨說，“不認識。”
一小時前，葉櫻和江晨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潮從高鐵站出站口湧出來。
兩人拖着行李箱朝公交站走，站臺人滿為患，蜂擁而至公交車前門。
雜亂的人群中，小偷的作案工具長嘴鑷，伸向了女學生的背包裏，夾出了一部手機和一張紅色和幾張青色的票子。
不止葉櫻，江晨還有更多的乘客都注意到男人的意圖，但最後都選擇了漠視，視而不見。
趨利避害，天性使然。
有的人不願意去冒險，擔心得不償失反而惹禍上身。還有一類人不是不願意去，而是不敢去。
下一秒，會發生什麽，誰都無法預料。
冷面警察盯着葉櫻看了兩秒，嘴角微不可見的揚了下。
看來，這丫頭是在見義勇為？
冷面警察雙手抱胸往放松往椅背上一靠，“你為什麽要出頭？”
葉櫻坐在桌子對面，弓着背垂着眸，不說話。臉上兩個大寫的，不服！
“以前遇過小偷？有不好的經歷？”
葉櫻擡眼看那警察一眼，冷面變得了溫和了許多，“啊！”了聲。
“你呢？”警察轉而問江晨，“給她幫忙？”
“當然咯，不然她怎麽可能是男人的對手。”
其實江晨一開始也沒打算管，可葉櫻插手了這件事，他別無選擇，只能硬着頭皮上。
“你們下手可真夠狠的，人腦袋都腫成那樣了。”
葉櫻擡頭，伸出一只細細的胳膊遞給對面的警察叔叔看，嚷，“是他先拿東西刺我的，你看，現在還疼呢！”
當時，太慌亂，而且小偷動作極快，葉櫻根本沒來得及看清他拿什麽尖銳物刺的，她只覺得怪疼。
冷面警察臉色瞬間微變，身體前傾，握起她的手腕仔細觀察傷口。皙白的小臂上，有一小塊微紅的皮外傷，紅腫中間一個極小的針孔，初步估計，應該是7號注射器。
葉櫻看出警察眼裏的不對，試探問，“怎麽了？”
“你沒什麽奇怪的感覺吧？”
葉櫻眼珠一轉，好像認真的感覺了一下，方才搖搖頭。
警察松開她的手腕，在沒下結論之前不想擾亂人心，緩道，“待會做個尿檢。”
葉櫻明白警察的顧慮，很配合的“哦”了聲。
警察盯着葉櫻無辜的黑眼珠，認真的告訴她，“抓住小偷可以報警，但不能實施暴力行為。就算是事後防衛，也不能免責。如果造成人身傷害，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也就是好心沒好報咯？”江晨冷諷反問。
*
最後經協調，對方要求葉櫻他們賠償幾千塊錢，私了。
可他們哪裏來這麽多錢，而且這次兩人還是偷偷跑出來的，估計到現在為止，溫婧還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已經到了鄂城，還進了局子。
葉櫻本來想找朋友借，可是幾千塊錢對她這個學生來說也不是小數目，遲早是瞞不住的，就算借了錢也得還，索性跟溫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葉櫻，你真是讓媽媽太失望了。”電話裏，溫婧的聲音雖冷靜，卻有強烈的壓迫感。
葉櫻坐在靠牆角的沙發上，低頭輕聲道，“對不起，媽媽。”
兩方沉默了幾秒鐘，溫婧再度開口，“你不想在我跟你爸爸之間選擇跟誰過暑假而為難，我理解你，所以你說暑假要打暑假工，我就給你安排到你孟哥哥那裏去了。葉櫻，我不求你理解媽媽為什麽要跟爸爸離婚，可你就不能少調皮點，別讓媽媽跟着擔心嗎？”
“你真的會擔心嗎？”葉櫻淡淡問。
“孩子？”溫婧有些痛心疾首。
葉櫻不說話了。
溫婧也默然了。
無言許久，葉櫻似乎從聽筒裏聽到一絲淺淺的抽泣聲。
“葉櫻啊，希望有一天你能理解媽媽。”溫婧的聲音暗了不少，“我剛剛已經給你孟哥哥打過電話了，他會派人來接你們。這兩個月你乖乖聽孟哥哥的話，別給人家惹麻煩。”
*
“操！還他媽給他賠錢，什麽狗屁世道。” 葉櫻挂了電話，江晨終于忍不住爆發了，沒處撒氣，将手裏的礦泉水瓶狠狠砸向門板。
恰巧走進來的警察，一個靈敏的側身，躲過了。
警察指指江晨，半分玩笑半分認真道，“你是要襲警嗎？人在局子裏沒出去呢！”
江晨略感尴尬和抱歉的扯了下嘴角。
警察站在門邊沒進去，沖裏面的葉櫻喊，“小姑娘，檢查結果沒異常。你家屬還沒來，先帶你去醫院看看臉上的傷。”
*
警局一耽擱，晚上七點多的醫院門診已經人漸稀少。
醫生給她開了點藥，葉櫻拿着處方箋去收費處劃價。
中央空調快速轉動，發出嗚嗚聲清晰可聞。走廊裏的白熾燈不暗不明，在醫院這種地方，葉櫻想到了什麽，全身毛孔一縮，感覺有些陰冷。
葉櫻縮了縮肩膀，一擡頭，看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站着一個身材挺拔而健碩的男人，藏青T恤黑長褲，正背對着她打電話。站在那裏，有一種莫名的吸引感，葉櫻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沒走幾步，自己褲兜裏的電話也響了。
天氣熱，她想吃雪糕，江晨跑出去幫她買，問她吃什麽牌子。
挂了電話，葉櫻低頭裝手機，聽到推車滑輪的滾動聲正漸漸向她靠近。
她擡起頭正要避讓，可是突然，後頸一沉，她感覺到一只粗糙又寬厚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脖子，手心熨燙貼在她皮膚上，把她像拎小雞兒一樣的扯到了一旁。
葉櫻措手不及，反抓住後頸上的大手，“哎呦哎呦——”
待她開始掙紮的時候，男人已經将她安穩靠牆放下。推車順利從他們面前走過，推着雜物車的老爺爺笑着擡手對男人做了個手勢表示謝謝。
葉櫻反應過來，原來是啞巴。
葉櫻立即回頭瞧抓她那人，恰巧，男人也正低頭打量着她，兩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
五官立體深邃，劍眉微皺，男人的臉逆在光線裏，冷眸幽如深潭。
是剛剛在窗口打電話的男人。
他是這裏的醫生？
“撒開！”男人不客氣道。
“啊？”葉櫻沒明白過來，微微張着小嘴，黑色的眼珠閃着亮亮的光，鼓溜溜的盯着他看。
男人的眼神往下瞟了瞟，葉櫻低頭看一眼，發現自己還緊緊拽着他的三根手指。
葉櫻抿着嘴唇，趕緊松開。
下一秒，男人轉身離開了。
葉櫻目送他的背影轉過拐角才回頭，突然，就咧嘴偷偷樂了一下。
